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好像連上帝都不好意思再烏突突的弄個陰天來糊弄人。mianhuatang.info》我站在城堡頂層的窗口極目遠眺,層層疊疊的群山現出對比明顯的兩種顏色,雪的純白和林的深黑,一直鋪到視野的盡頭,這連綿不斷的山脈隔開了地中海吹來的暖暖和風,讓不同地域的人們感受到不一樣的季節。


    山中偶爾能瞥見幾縷似有似無的青煙,那是昨晚誘敵的篝火堆燃燒過後的殘燼,仿佛在呼應城外正在進行的火葬。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我揉著難受的肚子,裏麵該吐的全吐幹淨了,已經沒剩下啥幹貨,此刻隻是不停地往上反酸水,屍山血海的見識過那麽多,卻依然對戰場的惡劣適應難當。


    背後傳來輕悄的腳步,我沒回頭就知道是“代號四”,其實以她的實力,完全能夠一點聲音都不弄出來,但為了照顧我的情緒,總要故意整點提示到來的動靜,想想確實挺難為她的。


    “回來了?”嘴裏噴出淡淡的哈氣,外麵的溫度恐怕已達零下,“昨晚去追你們的那些敵人呢?”


    “在林子裏轉悠呢,估計就算沒凍死,腿腳也得凍得半殘,找個老太太拎著棒子輕輕鬆鬆便能收拾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代號四”的聲音突然又飄向一旁,“我們把幾個路口布置成差不多的樣子,搞得敵人暈頭轉向,還以為自己遇上了惡作劇的山中精靈。結果迷迷糊糊的越走越遠,現在嘛――也許快到烏爾勒了。”


    “昨晚那麽大的火,敵人的大部隊應該都看見了。吩咐大家手腳麻利點,收拾停當趕緊出發,萬一被他們堵著……”我轉身打量著城堡的殘垣斷壁,無奈的搖搖頭,“像你說的,這破城牆找個老太太都能推倒。”


    “代號四”現身在背光的角落,仿佛寄生於黑暗的邪惡生物。一身包裹嚴實的黑袍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氣質,“那邊有人盯著,到現在還沒傳回消息。可能問題不大。”她走到陽光投射的邊緣同小心的把邁過界的腳尖縮回來,“敵人群龍無首,威脅反倒小得多。該做的是考慮下步打算。”


    “群龍無首再亂也是些龍。他們的主意咱們打不起。”風向變了,把焚燒屍體的濃煙往城堡的方向吹,我趕忙避開窗口的位置,拿手捂住鼻子,甕聲甕氣的繼續說,“保險起見,執行原計劃比較靠譜,我們的目標仍舊是哈斯裏河穀群山之巔的修道院。穿過烏裏直奔聖加耳。”


    “那得抓緊動身,山間氣候瞬息萬變。您別看此刻還是晴天,沒準下午就大雪紛飛了。”“代號四”慢慢融入角落那團漆黑的陰影,完美的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我去吩咐斥候往烏裏那邊搜索敵情。”


    “嗯。”我悶悶的哼著,扭頭望向窗外愈發濃重的黑煙,它們擁擠著上升,仿佛一隻想要攫住天空的貪婪巨手,“天氣瞬息萬變?人心又何嚐不是如此……”濃煙緩緩變幻盤旋,直至消失不見。


    ……


    兩天後,哈斯裏河穀。


    從沃韋城堡出來,沿著奔騰洶湧匯入萊芒湖的薩林河幹流而上,通過瓦尼勒努瓦爾山崎嶇的牧羊人小道,就到了另一條大河錫莫河的源頭。這裏到處分布著熱氣騰騰的硫磺礦池,離老遠便能聞到硫磺特有的臭雞蛋味,歐文馬上誇誇其談的吹噓起自己道聽途說的稗官野史,“馬其頓的亞曆山大大帝曾在錫莫河的溫泉裏洗過澡,我發誓!”他抻著脖子和另一個懷疑他吹牛的騎士爭得不可開交,活像兩隻鬥禿毛的公雞,“大人,您讀得書多,快幫我證明,亞曆山大大帝是不是來過這裏!”


    “嗬嗬,亞曆山大大帝來沒來過這兒我不知道,可巴比倫和埃及的溫泉多了去了,他老人家何必舍近求遠呢?”我騎在馬上晃晃悠悠揶揄道。


    “這是真的!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親口告訴我的!”對手有公爵大人撐腰後得意洋洋的盯著他,弄得歐文相當不爽,他掙著青筋,口水以灑水機的效率漫天飛舞,“您是在質疑上帝的代言人嗎,大人?”


    “上帝要是知道他有這麽個滿嘴跑火車的代言人……”饒有興致的聽眾們瞪大眼睛,顯然對新鮮詞“火車”勾起了好奇心,我連忙轉了話鋒,“亞曆山大大帝是偉大的征服者,不排除來過這的可能,嗯,沒錯!”


    “看吧!我不會騙人,神父大人更不會!”歐文立刻提高嗓門,義正言辭的駁斥那些膽敢質疑他的對手,“錫莫河的硫磺池遠近聞名,不僅亞曆山大大帝,凱撒、奧古斯都、哈德良、查理曼大帝……他們全來過!”吹牛不打草稿的騎士變本加厲的吼著,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名人都說個遍。


    “哈哈!再講講!”眾人早看穿他的把戲,起哄的捧著場,一時間讓這沉悶的旅途有趣不少。


    錫莫河遇上城牆般高聳入雲的弗裏堡山脈便沒了脾氣,乖順的折向東北,一頭撞進圖恩湖的懷抱,同時也裹挾著沿途森林的清新淡雅,為單調的湖水融入別樣的碧綠色涓流。“阿爾卑斯的綠寶石”是人們對圖恩湖的美譽,這個完全由高山積雪融水形成的湖泊清澈見底,幹淨的像是創世之初天使的眼淚。湖裏特產一種紅尾大鯉魚,其美味深得古往今來帝王將相的青睞,話多的歐文幾乎瞬間又找到新的話題。“你們知道嗎?羅馬的皇帝專門派人在湖邊養魚,作為直送皇室的貢品,為此還特意修建了一條寬闊的馬車道,喏!”他麵有得色的指了指我們腳下雖然缺乏維護卻依舊平坦筆直的硬板道,那表情似乎在說“人證物證俱在,這下看你們有啥話講!”


    歐文喋喋不休的牛皮陪著我們繞過寬闊的圖恩湖和與之毗鄰的布裏恩茨湖,終於在哈斯裏河穀的雪峰之下打住。哈斯裏河穀因何得名至今已不得而知,流經穀地的兩條河沒一個叫“哈斯裏”,大家促狹的慫恿歐文再抖落點有關的秘辛,可這回連愛吹牛的騎士都無話可說,“沒了,真沒了。”他攤開雙手一籌莫展的說道,“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凡人的見識都是有限的……”


    這條嶙峋岩石居多的灰色山穀植被稀少,多以低矮的高山灌木為主,從某些角度看,像極了紀錄片裏荒涼廣袤的可可西裏。不時有幾隻受到驚嚇的岩羊在樹影間一閃而過,惹得連日來清湯寡水果腹的戰士們紛紛注目,若不是自控力強點的老兵壓著,難保眾人一哄而散漫山遍野的去追獵。


    “您確定有人會把修道院建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山上?”歐文手搭涼棚瞅了瞅似乎永無盡頭直達穹頂的山峰,垂頭喪氣的問道。


    我勒住馬,指揮幾個士兵清理幹淨狼藉的灌木,露出雜草掩映的一尊石像,因為年代久遠,石像的刻紋幾乎模糊不清,但他手指的方向卻不會有錯,“上帝總在冥冥之中給迷途的羔羊以指點,能否感知聖啟,不在智力高下或者身份貴賤,無非需要心懷虔誠開動腦筋而已。”我開玩笑的敲敲腦門,挖苦著懊惱不已的歐文。


    “大人您啊,到啥時候都有話說,得!我不跟您強,趕路要緊。”他裝作不耐煩的樣子當先打馬開路,惹得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通往修道院的山路平時沒什麽人來,教士們也很少下山,所以處於接近荒廢的狀態,若不是仔細找尋藏在草叢中的指引石像,外人十有**會迷路。我騎在馬背上彎腰避開低垂的樹枝,慶幸自己曾拜訪過修道院的執掌神父,多少了解些尋路的辦法,否則肯定兩眼一抹黑,白白浪費工夫。


    隊伍一邊尋找一邊開路,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幸虧這山上的森林不茂盛,替我們省了不少力氣,當筋疲力盡的眾人終於順著盤山路爬上峭壁的頂峰,被一道遙不見底的深淵攔住了去路。


    “不會吧,沒路了?”歐文累得滿頭大汗,可相比疲憊,他臉上寫的更多的是苦盡非甘來的急躁和絕望,“這怎麽回事?”


    “別急,我們到了。”我安慰著暴走的騎士,輕輕一躍翻身下馬,深淵峽穀湧上的清風將身披的大氅鼓起,仿佛在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對麵孤峰與我們所處山峰的景色有著天壤之別,耐寒的雲杉整齊的覆滿整個山頭,好像有人刻意的排列過,體現出一種嚴謹的邏輯美,令人耳目一新。


    “到了,路在哪?”歐文急火火的追問。


    我走到懸崖邊,目不轉睛的搜尋著雲杉林,“那邊,看到了嗎?這片雲杉林裏的最高的那棵大樹。”歐文湊過來,眯起眼睛瞄了瞄,疑惑的搖搖頭,“那不是杉樹,是修道院的尖頂。蒙提巴斯修道院(montibus),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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