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當然不能讓雅羅斯拉夫一個人占盡風頭,隻見他大喝一聲從鹿角上跳下來,高擎的戰斧似有千鈞之力,直接把一個重甲騎兵連盔帶頭從中破開,好像口渴時用菜刀輕鬆劈開碩大的西瓜般容易,腦袋被砸得稀爛的屍體伸直手臂踉蹌著虛空摸索半天,終於想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不甘的倒在地上死掉了;重擊過後的戰斧也崩的卷了刃,反倒成了公牛手中舞得虎虎生風的巨錘,直往波蘭人穿著重甲的身上招呼,肉身凡胎的軀體受到淩空打擊,就算不立刻倒地至少也震成內傷,再不能動彈半分,個別倒黴的讓公牛敲中腦袋,登時眼珠子彈一樣飛出好遠,口鼻竅孔血水呼呼的往外冒,整個人歪歪斜斜癱軟在地,有進氣沒了出氣,眼見得活不成了。


    雅羅斯拉夫氣喘籲籲的回身看了眼公牛,後者正踩住一個重甲騎兵的胸脯,不顧對方哭爹喊娘的告饒舉起被鮮血染成紅色的戰斧照著麵門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猛捶,爛作肉泥的顱骨攪著變形的頭盔深深嵌入土地,失去大腦支配的四肢胡亂抓撓著空氣,還不想放棄這個花花世界;公牛用手背抹了把嘴角,抬頭正好看到注視自己的雅羅斯拉夫,二話不說雙手舉過頭頂,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順勢把戰斧丟過去,這塊鐵疙瘩撕裂空氣的尖利鳴叫連站在城牆上的我都聽得驚心動魄,雅羅斯拉夫敏捷的閃身躲開,飛旋的戰斧正中他身後鬼鬼祟祟準備偷襲的敵人,瞬時栽出好遠。


    “呼……”看得如同身臨其境的我顫抖著打了個激靈,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比他們在前線的人還要緊張。


    雅羅斯拉夫心有餘悸的站起來摸著自己的頭頂,似乎擔心剛才呼嘯而來的戰斧刮到自己,待到確認滿頭青絲毫發無傷的時候,這才衝著公牛比了個感謝的手勢,轉身又投入戰鬥;公牛可沒時間理會柳蒂奇首領的感激,他撿起重甲騎兵掉落的釘頭錘。嚎叫著接連撞上好幾個重甲騎兵,抱住對方的腰死不放手,蠻力一發便將他們推倒,手中的錘子雨點似不間斷的落在敵人臉上身上,好像啄米的母雞,不過啄走的是生命,隻留下麻子般密集的血洞。淙淙的湧出汙血。


    公牛和雅羅斯拉夫兩個人就像兩股威力巨大的旋風,但凡經過的地方除了屍體和苟延殘喘的軀殼之外什麽都沒能留下,絕對的“奈梅亨雙煞”;受到他倆的激勵,柳蒂奇武士也紛紛悍不畏死的同裝備精良的敵人搏鬥。甚至有人和重甲騎兵打到筋疲力竭,相互死死掐住對方的喉嚨。兩個人眼珠暴突卻不肯鬆手,最終同歸於盡。衝入敵陣的戰士雖少,卻在氣勢上牢牢占據上風,一百來人愣是逼得波蘭騎兵節節敗退,在斯拉夫人和弓騎兵到達第一道防線之前,成功的奪回第二道防線。


    “該撤回來了。否則容易陷入包圍,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啊……”我抓著城牆,打磨光滑的木頭被捏出幾道痕跡,變成細碎的木屑,我扭頭瞅了瞅漸漸平伏的戰旗自言自語,“風停了吧?上帝也該幫幫奈梅亨的忙了。”侍從在一旁聽著,立刻命令弓箭手重新引弓待發,掩護城外的戰友。


    公牛按住一個重甲騎兵,瘋狂的用釘頭錘敲打對方的額頭。直到錘柄斷裂,殘餘的波蘭人徹底被嚇破了膽。連滾帶爬的翻進壕溝,手腳並用踩著同伴往上攀;公牛招呼著自己的手下,他們全是精選的神射手,每人配備十支精造的破甲箭,早就摩拳擦掌的等不及了,看到首領的呼喚馬上跑過來,瞄著倉惶潰逃中波蘭人露出的後背,痛快的展開了一場打靶練習,上百支羽箭連珠炮似的乘風狂飆,卯力插進甲片防護相對較弱的後背,瞬間讓百十個重甲騎兵成為永遠的靜物。


    我驕傲的昂起頭,盯著對麵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陣,雖然看不清老人家的表情,但我能猜到他即使麵色平靜,內心也定是暴跳如雷的,在這個時代培養一名騎兵的成本有多高?難度和花費不亞於後世培養一名特種兵,何況還必須配備精打細造的製式鎧甲和至少兩匹換乘的優秀戰馬,撒進去的金幣更是天文數字,除了東羅馬那種集權帝國性質的龐然大物,絕非一般領主所能承受得了的,波蘭傾舉國之力才打腫臉充胖子的裝備了兩千人(看看他們裝備糟爛的步兵和領主騎士就知道為了湊錢褲腰帶勒得多緊了),一向奉若珍寶,絕對是大公殿下安身立命維係帝國的命根子,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主,誰想兩戰被我打掉近半,這種打擊放在誰身上能毫不在意?


    “想要吞下奈梅亨這塊帶肥肉的骨頭,也不怕硌掉您的老牙!”我力道十足的揮了揮手臂,好像間隔很遠的米耶什科大公能看到似的,“千萬別被我氣出病來,腦溢血羊癲瘋什麽的可沒有速效救心丸!”


    剩下的重甲騎兵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同前來接應的斯拉夫人會合,估計就算再給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再麵對戰力狂暴的柳蒂奇武士了,公牛扯住殺得興起正要追著往前跑的雅羅斯拉夫,沒想到號稱“蠻牛”的他也被暴走中的柳蒂奇首領拽個趔趄差點摔倒,後者疑惑的回頭瞅著他,好像不明白為什麽不讓自己繼續追殺,公牛二話沒說扯著雅羅斯拉夫的脖子就往後拖,數不清的斯拉夫人吆喝著衝上來,再不抓緊時間撤退上帝下凡都救不了自己,別看公牛平時愣頭愣腦,關鍵時刻腦筋清醒著呢!


    羅洛指揮士兵們往堡壘的廢墟和鹿角上摔火油瓶子,他費力的擺弄腰上掛的兩塊火石,弄了半天都打不著火,快速逼近的敵人帶給他很大的壓力,仿佛無形的巨石從天而降,後撤的柳蒂奇武士一個個經過他身邊,就像表盤滴滴答答的數秒,落到最後壓陣的公牛和雅羅斯拉夫在羅洛旁邊停下,焦急地等待他打著火苗,可越是關注羅洛就越緊張,眼看第一個斯拉夫人背著斧子爬過防線邊緣的鹿角。臉上邪魅的冷笑清晰可見,公牛大喝一聲撲上去,扭打中揮著老拳給對方下巴狠狠一擊,緊接著反身漂亮的回旋踢,門牙崩落的斯拉夫人慘叫著滾進壕溝,但更多地斯拉夫人已經衝了過來!羅洛抬眼驚覺手上一抖,迸濺的火星點燃他不小心沾上火油的褲子。刹那間劇烈的燒著,雅羅斯拉夫眼疾手快的抓住羅洛的腰帶用手斧割斷,不顧危險扒掉他的褲子,丟進不遠處的敵叢。架住光腚的侍衛長撒腿就跑,公牛追著白花花的屁股緊隨其後。陣地陷入一片火海!


    “混蛋,你們這種行為是自殺知道嗎!”伴著斯拉夫人慘滲的叫喊和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的烤肉味,我背著手狠狠地訓斥麵前束手站成一排的公牛三人,當然,羅洛是陪罵的,誰叫他當著敵我幾千號人暴露裸行!


    公牛咽了口吐沫。終於忍不住小聲反駁:“我記得大人您說過,戰場之上要懂得便宜行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受個屁!竟然學會強嘴了!”我氣得直跳腳,指著公牛的鼻子罵得他抬不起頭來,“我是不是還說過嚴謹守紀令行禁止來著!就算你們贏得再漂亮,人沒了我光要這場勝利有什麽用,打輸了大不了投降,好歹保條賤命,斷了手足我用啥活下去?光溜溜的當肉盾挺屍啊!”


    公牛抿緊嘴唇眼角含著淚水。雅羅斯拉夫和羅洛兩個人也不禁動容,他們明白了公爵大人發怒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不遵守命令擅自行動,而是擔心失去自己的心腹,這種如慈父般博大的胸懷和關愛感動了他們,讓三個壯漢哭得像個娘們,尤其是公牛,咧個大嘴哈喇子都要淌到腳麵了!


    “你的手沒事了吧?”我仍舊氣鼓鼓的瞪著眼睛,口氣卻溫柔了不少,關切的詢問雅羅斯拉夫,他在幫羅洛的時候燒傷了左手,炙熱的火油險些將他整個手臂吞噬,“我叫人把獾子油給你送去,塗上一些多少能不化膿,下次救別人的時候先注意保護自己,能兩全其美豈不更好?”


    雅羅斯拉夫點點頭,背過身悄悄地抹了抹眼淚,我欣慰的看著三個神情激動的心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贏得了他們的忠心。“被這把火一燒,米耶什科大公該收兵告一段落了,重甲騎兵和斯拉夫人的損失太大,特別是高昂的士氣遭到打擊,他老人家需要稍稍喘口氣,咱們也抓緊時間重新備戰,下次戰端再開,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幸運了。”我轉過身側耳傾聽波蘭人撤退的號角,突然覺得硝煙嫋嫋的戰場自有一種別樣風情,能活下來是件多麽值得感恩的幸運!


    在城堡大廳用裝滿物資的口袋隔出的小單間裏,我坐在椅子上賣力把幹硬的黑麵包撕開丟進盤子裏泡湯,公牛幾個人依次坐在地上專心致誌的打掃自己盤中油水稀薄的肉湯,抻脖瞪眼的塞了好幾塊石頭似的麵包,食欲並未受到大廳裏奇怪氣味的影響。自從被圍困開始,我便宣布執行嚴格的食物配給,按照老人、婦女、兒童和作戰人員的等級逐一領取食物,而且限製每日兩餐,盡可能將城中儲備的物資合理分配,堅守至救兵到來或者敵人解圍;城堡大廳也騰出部分用來安置避難的柳蒂奇人,所以才會有前麵提到的怪味――幾十號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腳的人擠在通風很差的房間裏打嗝放屁,食物不用蘸鹽自己就別有一番滋味,叫人如何咽得下去!


    我再沒食欲,把剩下的半拉麵包遞給意猶未盡舔盤子的公牛,盯著浮在肉湯上四腳朝天的死蒼蠅出神,隔了很久才對羅洛吩咐:“一會派個侍從出城聯係波蘭人,我要同米耶什科大公商談投降的條件,時間暫定明天正午。”


    公牛往嘴裏塞麵包的手停在半空,來不及放下就大聲嚷嚷:“您要投降?咱們還兵精糧足呢大人,肯定能挺到援軍過來,求您務必堅持不要放棄啊!”雅羅斯拉夫和延森也停止進食,眼巴巴的望著我,他們也不願意就這麽低頭認輸。


    “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推開麵前的盤子,認真的對幾個心腹說道,“不過你們也不能放鬆備戰,明天我帶羅洛一個人過去便好,給他來個單刀赴會,親自見見生了倆龜兒子的老東西。記住,談判也是一種拖延戰術,爭取來的時間你們千萬好好利用,如果我被扣押,就拚命死扛到底,你們打得越歡,波蘭人就越不敢拿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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