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呢?就好像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錢,終於把房子的首付交齊了,歡天喜地從狹窄擁擠的兩居換到獨門獨棟的複式,自然舊貌換新顏的今非昔比,於是乎,在赫魯斯貝克通往奈梅亨的大路上你可以看到一副這樣的熱鬧景象――一個趾高氣昂的年輕領主騎著馬跑前跑後的吩咐駕車的車夫小心上麵載著的物件,很有點敝帚自珍的老太太架勢;在他身邊眾星拱月的圍著一大群手下,狐假虎威的嗬斥那些笨手笨腳的侍從;後麵馬車上的女主人打個哈欠,放下車窗上的簾子,不屑於看這群沒見過世麵的鄉下貴族住進新房時恨不得搞的全天下都知道的土包子嘴臉;隻有一個沉默的老人,冷靜的在隊伍最後發號施令,保證隊伍在眾多無厘頭的幹擾之下仍舊有條不紊的行進。


    我騎在馬上,這時候馬背的顛簸再不會對舊傷頻發的腰部造成任何負擔,因為大腦皮層的感覺神經已經完全被喜遷新居的興奮感所代替,好久沒這麽心情舒暢騎馬放風的我難得堅持了很長時間,來回奔馳的架勢像第一次學會奔跑的小馬駒,似乎要一直跑到自己再也顛不動了為止。


    “旺財,東西都置辦齊全了嗎?”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我找來旺財詢問喬遷宴會的準備情況,可能正處於興奮點的我也就隻有這麽件事情能讓自己上心了,鑼潞孟癲儺牡睦下枳櫻?耙?vぱ緇岬母咚?己凸婺#?故灸蚊泛嗟母蛔悖?魈斕難緇崢墒茄?肓聳客弑敬蠊?艉透ダ嫉虜?舨渭櫻?褂惺?磺宓睦褪滄喲笮笞澹?刹荒芏?宋業牧常?靼茁穡?p>旺財已經習慣自己主人時不時像個孩子一樣沒頭腦的狀態,不厭其煩的給我解釋他匯報過十幾遍的內容,背的比小學生課文都溜到。老家夥就是這點讓人特別窩心,永遠任勞任怨的服從主人,不過好幾次被心血來潮的我從隊伍後麵的馬車上叫過來確實難為他七老八十生鏽機器般的身體,多少有點吃不消的氣喘籲籲。


    “大人,您放心吧,宴會的準備工作在一個月前就開始了,無論是肉食還是麵包或者葡萄酒早已存滿了貨倉,銀製的餐具是由萊昂納多大人提供的;而時令的菌類和蔬菜,包括要用到的新鮮水果也正從伯國的各個角落收集之後送過來,專人專遞,保證萬無一失。”旺財一麵說一麵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在自己小兒子羅洛的攙扶下敲打著發酸的後背,“城堡按照您的要求布置停當,仆從們提前幾天就將宴會廳打掃的幹幹淨淨,隻等今天把夫人的東西運過去便好。城堡那邊想必已經在安排迎接了,今天晚上您將享受在舒適城堡的第一個夜晚,祝好夢,伯爵大人!”旺財微微欠欠身,表示對我的服從和祝福。


    “很好,你趕緊回去歇會吧,我保證不會再叫你過來了。”我心疼的看著老人家佝僂的身子,跟著我不到一年的時間,仿佛抽走了他生命中的全部能量,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來。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他的兒子們現在全都是伯爵身邊說得上話的近臣,從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了大半輩子的農奴變成今日躋身騎士階層,眼見得自己的孩子們脫離了碌碌而死的命運,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讓一個父親欣慰和高興的?


    由於隊伍中帶了不少女眷,大部分是瑟琳娜的閨中好友(多數是某某領主的夫人或者女兒,整日不務正業的逗留在城堡裏陪著她瞎胡鬧,這個走了又來一個,走馬燈似的挑戰我忍耐的底線)以及貼身女官,還有那些破破爛爛的女孩玩意,愣是滿滿的裝了五個大車,兩匹駑馬拉起來都有點費勁,再加上負責保衛的騎士和士兵,我的侍從以及近臣,整支隊伍的行進速度極慢,差不多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勉強看到奈梅亨人準備晚飯的炊煙。幸虧城堡裏早有準備的仆人們趕著馬車,一幫人緊趕慢趕的終於在太陽落山前看到了奈梅亨外城居民升起晚飯的炊煙,城市中軸線兩端的酒館和商鋪紛紛點起門口的迎客燈,像是潛伏於野的巨龍緩慢蘇醒,抖擻一身璀璨耀眼的金鱗。


    奈梅亨外城的城牆還有許多尚未完工,斷斷續續的仿佛被頑皮的孩子咬斷的麵條,但是遠遠望去已經有了那麽一點城市的規模,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整座被城牆包圍的城市隻有那麽屈指可數的幾座,廣袤的歐羅巴大陸上到處都是占地為王的領主城堡和破破爛爛好像野蘑菇似的低矮農莊,有兩間雜貨鋪的地方就可以被稱作小鎮了,要是再多建幾個塔樓,絕對的中世紀曼哈頓,公爵以上領主才配擁有的居城。


    奈梅亨城堡建築在河流邊的山崖上,一麵是擅於攀爬的猿猴都望而卻步一籌莫展的懸崖峭壁(當然大部分地方經過加工和壘築),一麵是被人為墊高的甕城以及寬闊的護城河,等於將城堡變成四麵環水的小島,吊橋一拉就是個水火不侵的獨立堡壘,在沒有空軍的中世紀,麵對十倍於己的敵人也能進退自如,輕鬆搞定。


    城堡大門正對著的是一條筆直的中軸線大街,為首的建築便是萊昂納多許願給烏德勒支的商人們要建的同業商會,目前才剛剛動工,不過從它三進三出的規模來看,占地麵積很是不小,足見老家夥通過同業商會引領商界的野心。


    大街兩邊密布著搶先占據有利位置開業大吉的各個商鋪,有專門經營絲綢香料的奢侈品店,提供冶煉服務的鐵匠鋪,赫赫有名的薩克森傭兵工會,麵向市民的小雜貨店,還有城市消遣必不可少的酒館和妓院,一個個緊挨寸土寸金的大街鱗次櫛比的排列著,這種擁擠繁忙的場麵我隻在威尼斯和羅馬看到過。


    在這些讓人目不暇接的商鋪裏,我不知道有多少是萊昂納多暗地裏操控的釘子,他們不僅負責緊緊掌控市場的脈搏,就像央行在市場調節中的功能一樣,保證所有流通的金錢都能在必要時為我所用,同時也肩負著通過跑行商的買賣人獲取各地最新的情報,維持整個情報網絡高效準確運轉的任務。


    在外城的中央,有一條正在挖掘的人工運河,由於人手和資金的問題,現在正處於停滯的狀態,不過來年開春將立刻隨著蘇醒的大地開始動工,這是我重點關照的工程。運河的兩端連接著圍繞奈梅亨緩緩流淌的瓦爾河,岸邊全都是計劃中在建的碼頭和貨場,利用兩個巨大的水門控製船舶的吞吐量,兼具幾種重要職能。首先方便了商人們就近提貨和運輸,要知道從這裏上溯下溯幾百裏全是平緩的水麵,豐水期的時候吃水淺的船隻甚至能一直航行到科隆,大大節省了既不安全又昂貴的陸路運輸費用;其次,運河也在敵人利用洪水攻城的時候承擔著開閘泄洪的作用,可以有效的保護城市不會被倒灌水淹;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像一條水晶做的腰帶,將外城分隔成商人集中的上城區和士兵居民集中的下城區,在下城區陷落之後能夠作為又一道護城河增加敵人圍城的難度,起到雙保險的效果,也是我頗為自負的傑作,就連建築行會的大師們都甘拜下風的連連稱讚。


    我站在城堡尖頂的塔樓上俯瞰著整個城市的夜景,忽然升起一種蕩胸生層雲的豪邁之感。穿越了一年半的時間,眼見得自己的事業從小到大,就像看著一天天茁壯成長的孩子,要說沒有投入一點努力和用心是不可能的,現在的我,無論從內在和外在都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中世紀騎士,隻有在某些夜深人靜的夢裏還能細碎的憶起前世的點點滴滴,這個時代終於成了自己的時代。


    奈梅亨雖然按照我的思路進行了大張旗鼓的建設,投入了數不清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但從規模上說,它仍舊連後世自己家鄉的小鎮都比不上,橫豎就那麽屈指可數的兩條街,人口也寥寥破百,距離自己心中要營建的商業大都市差得不是一點半點,隻能自勉的鼓勵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了。


    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讓我長時間的駐足在哥特風格濃重的大窗戶前,哪怕是內侍幾次提醒我該要就寢了……沒錯,我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想等瑟琳娜折騰完自己的破爛睡著了之後再回去,省得大家麵麵相覷的尷尬,過了這麽久,我仍舊沒辦法接受和瑟琳娜同房的現實,抱定縮頭烏龜的覺悟,能躲一時是一時。


    你讓我如何接受發情母馬一樣不停地給身邊侍從和衛兵拋媚眼的女人?逼得萊昂納多不得不經常性的更換她的衛兵,差點累得心力衰竭而死。誠然,瑟琳娜是個很難挑出毛病的管家好手,整個城堡的內賬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對待仆人們恩威並施,團結主要封臣的家眷,利用枕邊風的影響力牢牢控製封臣的忠心,為我創造了一個能夠安心征戰的穩定後方,但是有處女情結的我很難在蠟燭熄滅之後腦袋裏什麽也不想的把她當作心貼心的愛人,發自肺腑的想要親近。


    尤其是今天在大街上偶遇了執行秘密任務的克雷森蒂小姐,讓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許久不見,她愈發的清瘦,身上讓人神傷的陰鬱氣質更加濃重,完全融進了自己正在負責的情報工作,變成了難覓芳蹤的影子。同她對視的瞬間我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那雙美麗眼睛的主人告訴我,一切已成往事,請不要破壞埋藏在心底的美好,又或者是她倔強抗爭命運的選擇,不禁令人黯然唏噓。


    可怕的是,弗裏斯蘭伯爵夫人也隨行來到奈梅亨,她已經選擇為自己的亡夫守寡終身,所以將被送到位於首都亞琛的修道院,那裏麵住著許多罪孽深重的女人和同樣無家可歸立誌獻身基督的寡婦。歸來的一路上她都沒有再同我講話,自慚形穢的我也隻能將心底那一點點的愛情火苗強行壓滅,排除了日久生情擦出火花的可能性。命運總是這麽的喜歡捉弄人,不僅樂此不疲的玩弄我自以為是的愛情,而且戲劇性的讓三個女人相聚在同一座城市裏,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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