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靖一年夏。


    京城熱的像是一個大蒸籠,街口的黃狗吐著舌頭躲在樹蔭下,看著樹蔭外地麵被陽光炙烤得冒煙。


    這樣炎熱的氣候,在京城的北海自然是人流攢動。有條件的京城人去了南方避暑,沒條件的京城人,隻能來北海邊避暑了。


    大量的人在北海中劃船、遊泳,北海邊上的綠樹下也是坐滿了人。


    大家開心的喝著冰鎮糖水,一邊在吹牛。


    在一群人中,兩個人聊起來了。


    “您聽說了嗎?”


    “聽說了什麽?”


    “據說當今聖上,不是親生的!”


    “這……這可不能瞎說!”


    “南石井胡同裏的孫家聽說過吧,那家老姐姐可是做過太子奶娘的。”


    “好像是有這麽個人。”


    “她前些天死了!”


    “啊!”


    “一家十七口,連著狗,全部被殺了!”


    “啊!”


    “有傳聞,就是被當今聖上滅口的……”


    “啊!這可不能瞎說!不能瞎說!”


    ……


    這人一集中,就愛扯八卦,更何況是皇帝的八卦呢。雖然口中說著‘不能瞎說’但是聽了這消息的人,還是忍不住和別人說起來。


    而好巧不巧的是,這南石井胡同,確確實實有一家姓孫的人被滅口了。至於這家人到底是不是當今聖上的奶娘,那還真的說不清楚。


    有說是的,因為這家人家庭條件優渥。也有說不是的,皇帝的奶媽,哪有可能住在那裏啊。


    眾說紛紜之下,這消息在京城流傳極廣。


    如果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這個消息估計也會和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流言一樣,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但是,很不巧就有事情發生了。


    七月的一次朝會。


    保靖帝心情有些煩躁的坐在龍椅上。當了差不多一年的皇帝,他也知道國事艱難。而且這天氣炎熱,著實讓他上火,就算大殿四周放滿了冰塊,他也沒有感到多少涼意。


    才上班不到一年,他就想不上班了。


    身邊的太監喊了一聲:“有事請奏,無事退朝!”


    現在這朝會啊,是越來越形式化了。大事呢,在內閣和皇帝討論下就決定了,上來朝會也隻是走個過程。


    小事呢,各部自己就解決了,回頭就是給內閣打個報告就行。


    這行政效率是大大提升了,皇帝的事情也變少了,但是相對的,皇帝對朝廷的掌控就降低了。


    今天本來是一個平安無事的朝會。


    但是事情卻沒有往平安無事上發展。


    督察院一個監察禦史叫唐隆,此刻他站了出來,說到:“臣有事奏。”


    眾官瞟了一眼他,然後收回眼神。有些人心中就納悶,這人站出來要說啥?在越來越形式化的今天,每次朝會要說什麽,大家都是心中有數的。而今天這唐隆站出來說話,是‘劇本’上沒有安排的。


    但是這畢竟是朝會,文武百官都在這裏,是名義上的最高決事殿堂。太監看了保靖帝一眼,保靖帝不耐煩的點點頭。


    然後太監就說到:“有事請奏。”


    唐隆走了出來,深吸一口氣,然後說到:“臣唐隆,彈劾工部左侍郎狄栗,口出狂言,有謀反之罪!”


    這句話一出,在場百官無不側耳。再次抬起頭看了一眼唐隆,似乎是第一天才認識他。


    彈劾工部左侍郎狄栗,這簡直就是熊心豹子膽。工部左侍郎狄栗雖然隻是個侍郎,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實就是工部尚書。工部尚書身體不好,常年無法工作,而狄栗年級又輕了一些,提拔他恐有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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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就一直待在左侍郎的位置上。再說了,狄栗以前深得同進帝的喜歡,是改革派的急先鋒,朝中也是有黨羽的。


    唐隆現在忽然彈劾他,真的是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這個時候,唐隆的上司,督察院左都禦史站了出來,嚴厲的對著唐隆說到:“唐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口出妄言,還不請罪退下!”


    在督察院中,別看左督察禦史是唐隆的上司,但是按照督查的規矩,領導不領事。人事上你領導我,但是事物上,上到督察禦史、副督察禦史、僉都察禦史和最低級的監察禦史,都是獨立的,事物上各不統屬。


    如今唐隆真的要彈劾,這個左督察禦史還真的沒辦法。


    唐隆沒有退步,而是繼續說:“稟告陛下,這些天來,京城有大不敬傳言,而據臣所知,這大不敬傳言,都是由工部禁器房的一個小吏傳出來的。這小吏和狄栗大人接觸甚密,恐為背後主使!”


    他的這句話一出,有些官員的臉色就微微變了。有一個官員甚至非常沒有禮貌的插嘴道:“唐監察使,慎言!”


    坐在龍椅上的保靖帝此時是一頭霧水,不過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子,他還是有些城府的,當即就說:“是何大不敬傳聞,你且報給我聽聽。”


    其他官員一聽,都低下頭來,臉色各異。


    而唐隆就說了:“坊間傳言,陛下您不是先皇的親生子,而是妖邪所化,此乃為大不敬傳言!”


    聽見這話,保靖帝當時的表情可謂一時多變。他的臉色從震驚,到不可思議,然後就是憤怒,最後居然都笑了!


    “真真是豈有此理!現在民間傳言,都能這樣亂傳嗎?”保靖帝氣的想要破口大罵,但是他好險記得自己的是皇帝,要有威儀。


    唐隆此時就說:“陛下,百姓愚昧而多信,缺教化而無禮,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可堵截,隻能疏導。百姓無知無畏,不能怪罪。但是這傳播謠言者,其心可誅,其罪甚大!”


    說完,他還瞪了一眼狄栗。


    到了這一步,狄栗也隻能站出來申辯。他對著皇帝弓了弓腰,然後說:“起奏陛下,這是誣告,臣一無所知。”


    唐隆聽見這話,則是冷笑一聲,說:“陛下,彈劾朝廷重臣,需有真憑實據。臣是有真憑實據,才敢如此進言的,還請陛下明察!”


    其他人一聽這個,都麵麵相覷起來,這罪證都有了啊!這唐隆準備的可真夠深的,但是這件事是誰指示的呢?


    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保靖帝也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唐隆,然後對左督察禦史說:“權愛卿,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調查吧。”


    左督察禦史權義一聽,當即站出來領旨道:“遵命。”


    大家聽到這話,都暗中點了點頭。這件事從唐隆手中剝奪,交給權義,那就說明皇帝不願意深究。如果願意深究,皇帝就會交給唐隆直接辦理。每個檢察院的禦史,都是有獨立辦案權的。


    聽見皇帝的話,狄栗沒有說什麽。而唐隆則是臉色微微一白,想說什麽但是又沒說,隻能退後一步回到人群中。


    這個時候,保靖帝給了太監一個眼色,這太監當即就喊道:“諸事已畢,退朝!”


    他的話音落下,保靖帝就非常不高興的走了,剩下的大臣恭送保靖帝之後,都看了一眼唐隆,才搖搖頭走了。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敢於冒險的人。


    年前,皇帝的老師曹彬被下放到江南,這其實就是一種信號。皇帝要清掃老臣,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而現在皇帝需要的是一個能為他衝鋒陷陣的人。


    唐隆就是這樣的人,就是一個投機的人。他要成為皇帝手中的刀,並且將刀柄遞到了皇帝的手中。


    如果沒有皇帝保他,他必然會被狄栗一派的人打壓到死。得罪一個重臣,成為一個孤臣,要做一個忠臣。這應該就是唐隆的打算!


    百官都不是傻瓜,能混到朝堂的官員,不可能是傻瓜。他們明白唐隆想要做什麽,但是他們又不敢苟同。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唐隆一個人在大殿呆了一陣,直到大殿的守衛將他請走。他一個人走在出宮門的小路上,走得很慢。他現在極度希望有一個太監對他說:“唐大人請留步,陛下要見你。”


    但是走出了宮門,他還是沒有聽見這句話。


    他此刻有些心如死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


    “唐大人,我家大人想請你去聊幾句。”


    一輛牛車停在他的麵前,牛車上沒有任何標識,就像是一輛平平無奇的富家使用的牛車。


    他不由得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趕車的人笑而不語,說到:“您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隻有我家主人能給你一條生路。”


    唐隆聽到這個,他沉思了一下,然後轉身就上了牛車。


    ……………………………………………………………………


    第二天,京城就有一條消息傳瘋了。


    “督察院的監察禦史唐隆死了!”


    “哦,怎麽死的?”


    “上吊死的!”


    “??!上吊?這可了不得啊,為什麽啊?”


    “據說是因為……”


    唐隆死了,在家上吊死的。留下了一封清白書。他的妻子,拿著那封清白書,直接去告禦狀了。


    這種事情,已經很久沒有再京城發生了。大家忽然就覺得京城沒有那麽熱了,開始集中起來談論這個話題。


    唐隆的死,直接關係就是因為‘當今陛下不是先皇親生的’,他因為彈劾這個問題,就死在了家裏。


    一時之間,京城百姓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各路地下情報頭子,都在瘋狂交換各自的情報,事情也越傳越離譜。


    “據說是因為他發現了皇帝不是親生子的真實證據,被人給殺了,假扮的上吊!”


    “哎呀,就是因為懂得太多了,這皇帝的事情,你懂那麽多幹嘛?可不就死了!”


    “可怕,那皇帝真的……”


    “這可不興亂說,等下你也被上吊了……”


    本來已經稍微有些下滑的傳聞,再次因為唐隆的死而被點燃。老百姓有什麽壞心思呢,就是想看看皇家的熱鬧而已,吃個瓜罷了。


    但是這種東西,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


    八月初一,酷暑未消,狄栗下獄!


    左督察禦史權義,將狄栗關押進了天牢。這件事超出了百官的預料。似乎陛下真的怒了!


    ……………………………………………………………………………………


    金華府,一處水塘邊,一個老翁正在揮杆釣魚。身邊有一個年輕人正在給水塘中撒魚餌,這魚餌是一盆盆的下啊,可不像是在打窩,倒是像是在喂食。


    老翁身邊另一個老頭看到這裏,不由得苦笑到:“曹翁,你這樣釣魚,怕是有些不講道理。”


    這個叫曹翁的釣魚佬笑著說:“這也是沒辦法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魚上鉤了,要是還釣不到,家中無知老婦又要譏笑我了。”


    那老頭聽了,忍不住搖搖頭說:“這釣魚之人,釣不上魚乃是常態,和她說那麽多幹嘛。哎呀!我有魚上鉤了!”


    說著,他就提起魚竿,一條巴掌大的青鯽魚就被釣了上來。他笑得合不攏嘴,才繼續說:“剛剛說到哪裏了?哦!這釣不上魚才是常態,釣魚是養氣的功夫,不能急功近利……”


    曹老頭笑著聽他逼逼,良好的涵養讓他沒有說粗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飛奔而來,然後就在曹彬的耳邊說了幾句。


    曹彬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然後放下杆子對身邊的人說:“收拾一下,不釣了。”


    旁邊的年輕人一聽,當即就將手中的魚餌撒掉,就開始收拾漁具。身邊的老頭一看,就問道:“曹翁今天就走了?不再嚐試一下?”


    “不試了!我沒有釣魚的天賦,以後也不來了!”曹彬擺擺手,對著陪了自己幾個月的釣友說。


    看著曹彬負手離去,這老頭搖搖頭說:“怪可惜的,以後打窩的人沒了……”


    曹彬回到馬車上,剛剛和他說話的年輕人說到:“狄大人被關押進了天牢,看來權義是要假戲真做了。”


    曹彬用手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慢條斯理的端過茶水漱漱口,才說到:“不應當啊,陛下難道不要製衡我們這些老人了?”


    朝中一直有保守派和改革派之分。在同進帝時期,保守派雖然人多,但是同進帝還是偏幫改革派的,很多時候都是默默支持狄栗的改革的。


    這種偏幫,才讓改革派支持下來。但是勢力其實還不如保守派的。曹彬是一個隱藏的革命派,這個身份同進帝知道。


    保靖帝一上台,就將他這個隱藏的革命派給調走了。不管保靖帝知不知道他的身份,這都說明保靖帝不太喜歡革命派。


    但是就算是不喜歡,朝堂上的平衡還是要保證的。如果朝臣不能互相製約,那麽朝廷就不是皇帝的朝廷,而是朝臣的朝廷。


    保靖帝不是小孩子,他應該明白這種帝王之術的。


    但是現在直接將改革派的頭領狄栗拿下,這又是要幹嘛?當真給保守派的人一家獨大嗎?


    曹彬坐在馬車上,對手下人問道:“周大人那裏是什麽態度?”


    手下說到:“周侊態度不明。”


    聽見這話,曹彬就不再說話,而是輕輕的拍起自己的大腿來。


    回到陳家,剛剛進門就看見自己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曹彬輕咳一聲,問道:“夫人不去吃茶,在這裏幹嘛?”


    夫人笑道:“本來想去吃茶的,隻是聽聞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看看,看看我今天晚上的魚湯有沒有著落。”


    聽見老妻的調侃,曹彬老臉不由得一紅。這釣魚吊了幾個月,連續一個多月沒有魚獲,那也是非常神奇的事情,以前就算再差,筷子粗的小雜魚也能釣上一兩條的啊。


    於是他擺擺手說:“不釣了,以後不釣了!”


    夫人一聽,當即喜笑顏開的說:“不釣了?那是不是要陪我去吃茶看戲?”她盼這一天老久了!


    沒料到曹彬擺擺手說:“不去不去,你自己去就行,我有事要做。”說完,就帶著年輕人走進了書房。


    他的妻子愣了愣,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想法,莫不是相公又要重返朝堂?


    這才有幾天的美好日子啊,難道又要回到京城那空曠的大院中?她心中實在是無奈,真的是悔叫夫君覓王侯!


    但是她又有什麽辦法,好男兒誌在四方,有本事的人自然是要高飛的。


    她歎了口氣,這喝茶看戲的心也淡了,直接就回房去了。


    …………………………………………………………


    狄栗下獄了,造謠的小吏也被抓出來了。保靖帝終於有些慌了,他連忙讓大理寺接手這個官司,將權義丟了出去。


    大理寺類似於最高法院,督察院就是最高檢察院。在古代兩者職權有些重合,但是又不盡相同。


    這個案子不能深查,深查下去,會動搖國本。因為這個案子的核心,就是‘保靖帝到底是不是先皇親生的’。


    這種事怎麽能查,就算真相大白了,證明保靖帝是先皇親生的,百姓和百官也不盡相信的。


    自己查自己,有意思嗎?自己證明自己的清白,有意思嗎?


    隻要保靖帝在位,這種證明就永遠沒有公信力。如果保靖帝不在位……嗬嗬,那還真的是造反成功了。


    這種誣陷是完全沒有成本的,成功大賺,不成功也大賺!所以本來就不能真的放到台麵上去細查,越是細查,就越是給人心虛的樣子。


    保靖帝萬萬沒有想到,這左督察禦史權義,在背後給了他一刀。


    沒辦法,誰叫他是一個新手皇帝,才登基一年不到呢。就是吃了沒有經驗的虧,而有經驗的老臣,卻詭異的沉默了下來。


    內閣首輔周侊的府內,周侊正在閉目養神。他的麵前,就是大理寺卿王傳。


    王傳此時也是眉頭緊皺,對著周侊說:“周大人,這件事真的頗為棘手啊。唐隆那個王八蛋用死諫這一招,讓我們很被動啊。”


    周侊淡淡的說:“他敢死諫,說明狄栗確實是有問題。”


    王傳也點點頭,說:“有一點問題,但是問題也不大,誰家沒有個糟心事呢,這小吏就是和他管家有些糾葛。”


    他頓了頓,說:“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現在這真的是一個天賜良機啊,隻要我們心狠一點,完全可以整死狄栗。”


    大理寺卿王傳,就是明麵上的保守派頭領。而周侊,就是隱藏起來的保守派人。這件事,同進帝也知道。


    在內閣中,具有明顯黨派傾向的人,都是不能進入的。這是皇帝的權力製衡之術,在內閣,起碼的公平是必須的。


    但是隱藏起來的黨派人士,皇帝是管不著的。這也沒有辦法管,人生在世,在世為官,就算再公正的人,也會有各種傾向。


    隻要是人,就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同進帝最後彌留的時候,沒有將內閣的事情交代清楚,這就讓保靖帝吃了一個虧。但是同進帝死也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兒子,會剛剛登基沒多久,就拿他的重臣下手啊!


    現在的保靖帝需要大理寺卿聽話,但是大理寺卿卻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整死狄栗,解決他最大的敵人!黨爭的殘酷,是不死不休的。如此天賜良緣,他不把握住,簡直不是一個好的官員。


    周侊聽到這話,淡淡的說:“整死了狄栗,陛下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王傳滿不在乎的說:“這有什麽不好交代,將髒水全部潑給狄栗就行,陛下需要的是穩定和大統,我們就給他穩定和大統。少了狄栗這種攪屎棍,我們會更好做事,讓大乾更美好!”


    王傳雖然貪贓枉法,雖然草菅人命,雖然不講規則。但是他確確實實是一個為了大乾更好的官員。沒有這種崇高的目標,他也不能登上大理寺卿這個高位的。


    一切的貪贓枉法,一切的不講規則,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崇高的目標。在他看來,狄栗這群人,就是要毀滅大乾,就是要讓大乾滅亡,是最大最大的奸臣!


    周侊細細想了一下,說:“那你的計劃是什麽?”


    “我是這樣想的。讓狄栗背下大不敬的罪名,判他抄家斬首。然後嚴格整風,將風言風語壓下來,接著就是重新開始造勢,將陛下的身世給公布天下。隻要真相在,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他頓了頓,繼續說:“所以,這就需要您在陛下麵前說清楚,讓我們能將這件事做下來。”


    周侊歎了口氣,說:“你們這可是在刀尖跳舞,要是發生了不測,這陛下的聲譽可就全完了。”


    一個沒有聲譽的皇帝,可想而知會有什麽下場。


    王傳笑著說:“放心吧,我會當機立斷,很快就做完這件事的。”


    聊完了正事,王傳就告辭離去。周侊就坐在大堂內發呆。不多時,一個淡淡的鬼物出現在他的身邊。


    “大人,為何不阻止他?”


    “沒必要,大乾亂了,對我們才有好處。”


    “大人,小的不明白……”


    “三界的根本在凡間,隻有凡間亂了,府君才會有機會。不然,府君一輩子都要被壓著。”


    聽見這話,這個鬼物不再吭聲了。在這種事情上,他這個鬼物永遠不能理解的。


    八月初十,大理寺卿在朝堂上公布了狄栗的罪名。


    王傳以‘用人不查’‘奢靡無度’‘權錢交易’‘剛愎自用’‘大不敬’等十條罪狀,定了狄栗一個抄家斬首的下場。


    一時之間朝堂激憤,改革派的人猛烈抨擊王傳,說他罔顧事實,亂定罪責。保守派則是拍手稱快。


    坐在台上的保靖帝,整個人都麻了。平常對他畢恭畢敬的王傳,居然搞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朝堂上的眾官,心中狂呼‘我的忠臣在哪裏?’


    登基不到一年,他在此刻就感到了深深的無力。這些人,可都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高手啊。


    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師來。於是他精神一振,壓下朝堂的聲音,說到:“此事茲事體大,不能斷下結論,先將狄栗關押,待我好好尋思一番。”


    聽見他的話,王傳有些不解的看向周侊,難道周侊沒有勸說陛下嗎?他不是內閣之人,不能參加內閣的會議,但是周侊沒有回應他,他以為事情已經談妥了!


    滿心鬱悶的王傳知道,這次朝堂上陛下沒有同意,以後就很難同意了,狄栗這條小命是保住了。


    直到下朝的時候,他還是搞不懂,為什麽明明周侊都答應了,陛下還會反對?明明周侊就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啊,不然也不會將曹彬給搞下去的。


    這一刻,饒是自詡為看懂了朝廷變化的王傳,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八月二十二,一份詔書來到金華府。‘巡視’江南道的閣老曹彬,被喚回京城了!


    曹彬的內閣閣老之位一直沒有去掉的,他是領太師之位巡視江南。現在想用他了,就直接召回就行,其他的手續都不用辦。這就是權力使用者的精明之處,不要將自己的路子全部堵死,做人留一線,日後還能用。


    得到命令的曹彬,也收拾了一下行禮,準備開赴京城。


    從京城離開的時候,曹彬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之快的回去。當那麵‘淩雲公?曹’的旗子插在船上的時候,路過的人都不免要高看幾分。


    當初順水南下,雖然順風,但是旗不張揚。


    現在逆水北上,雖然逆風,但是旗飛飄揚。


    一路到了京城,曹彬再次穿上一品大員的官服,頂著太師的虛銜,走上了進宮的禦道。


    皇宮之中,內閣閣老們端坐一堂。曹彬笑容滿麵的和其他人打招呼。


    “曹閣老辛苦了!”


    “曹兄辛苦了!”


    其他幾位閣老對他拱拱手,溫和的問候一聲。曹彬都一一回應,最後人走到了周侊麵前。


    “周大人,好久沒見。”曹彬首先向著周首輔拱手。


    周侊點了點頭,也回應了一下,說:“曹閣老辛苦了。”


    兩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平靜。


    這個時候,太監一聲高喊響起:“陛下駕到!”


    保靖帝匆匆而來,都沒有讓太監動手,自己就一把掀起門簾,大步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見了曹彬,當即就上前緊走兩步,對著曹彬說:“辛苦老師了!老師一路舟車勞頓了。”


    他不喊愛卿,不喊官名,隻是稱呼老師,就是希望用這個不一樣的稱呼,拉進他和曹彬的關係。


    兩人的關係雖然發生了一次破裂,但是他現在的表現,就是想要修複這個破裂。這就和男女關係破裂之後,男人逮著女人喊‘小寶貝’是一個道理。


    曹彬自然是笑著說:“為陛下做事,怎麽當得一個辛苦。略盡綿力罷了。”


    兩人互相笑笑,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接下來就是一陣寒暄,然後就開始進入正題。


    “對於狄栗的事情,老師是怎麽看的?狄栗死了,朕痛失一名愛將啊。”果然是年輕皇帝,很早就將自己的態度表露出來了。


    曹彬當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說:“狄大人的案子錯漏百出,斷然不能如此下結論,我提議重審。”


    他的話一出,周侊就說到:“重審?給誰審?大理寺和督察院都認為他有罪。”


    曹彬還沒有說話,保靖帝就直說了:“這個都好說,關鍵是那大不敬之罪,現在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這對朕非常不好。”保靖帝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他的名聲要怎麽挽救。


    曹彬想了一下,直接說:“陛下,我認為,您的身世,也應該查一下!”


    聽見這話,保靖帝臉上那是相當詫異,他的嘴巴都發抖了。他撈回來的重臣,難道也是一個奸臣?


    曹彬當即就說:“陛下請聽我說。如今之事演化成如此,就是因為當機不斷,讓事情發展到如此。而現在需要的,就是澄清一切,才能說服百姓百官。”


    保靖帝聽到這裏,直接冷笑說:“這還用你說?但是朕現在派人出去說,誰能相信朕的話?”


    他心中失望極了,他寄予厚望的曹彬如果隻有這種水平,那他還真的瞎了眼。


    不料曹彬搖了搖頭,說:“當然不能是我們去說,這需要有名聲的人去做,去說。整個朝堂之中,隻有一個人能辦到。”


    “是誰?”保靖帝有些奇怪的問。


    “原天門縣知縣,張巍!他能做到!”曹彬斬釘截鐵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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