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站在城牆上,眺望著遠處漆黑的街道上,那忽閃忽閃的槍火一路從張家大院推向了東裕街口,他便知道,如今的壓力,都在張堂昌那邊了。


    可是城牆上,依然是寸步難進,那夥杆子據守著城門樓,居高臨下,城牆上卻是一點遮擋都沒有,若真衝過去,便也是活靶子。


    劉秉信帶著人站在最前麵,卻也是隻能摸黑對射,完全近前不得。


    張堂文仰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心中不禁一陣酸楚。難道,老天爺真的要亡賒旗鎮麽?


    這時,一道亮光從東門外吹著刺耳的呼哨躍上天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一顆亮閃閃的火球像煙花一樣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把整個東城門樓映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就在杆子們仍在看那光線的時候,隻聽得城外一陣排槍聲,站得靠外的杆子們應聲倒下了,遠處,還傳來了一陣馬的嘶鳴聲。


    一個閃過張堂文腦海的念頭,便是:官軍來了!


    張堂文站起身來,指著城門樓的方向,呐喊道:“官軍來了...官軍來了!賒旗鎮有救了!”


    劉秉信雖是不信,卻也站起身來振臂高呼道:“援兵來了!跟我上!把杆子打出城去了!”


    城牆上一陣喧嘩,人們跟著劉秉信便朝著城門樓衝了過去。


    可遠在東裕街口的張堂昌,卻是渾然不知,他正領著最後的十幾個人退守在拐角的攤位上,靠著也不知誰家的醬菜桶和夜宵攤位在與杆子對射。


    眼瞧著杆子們便要圍上來了,張堂昌的背後卻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張堂昌回頭一看,卻見黑壓壓的一隊馬隊浩浩蕩蕩地從木器街上衝了過來,也不由分說,趁著夜色便衝到了杆子人群中。


    頓時,街口這邊便槍聲大作,張堂昌也是像被打了強心針一樣,帶著人便衝了上去。


    東門城門樓上,東裕街與木器街岔口處,頓時打開了花,這一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馬隊,徹底從氣勢上擊潰了杆子的信心。很快,杆子們便如同趕羊一般,被擠壓到了張堂大院門前的東裕街上。馬隊左右衝突著,杆子們如同割草一般,被馬撞倒在地,被槍打倒在地,活著的人們,漸漸也都跪下求饒了。


    等張堂昌和張堂文在張家大院門口見著麵,上百人的馬隊已經如同一道行走的銅牆鐵壁,把剩下的一百多個杆子圍困在了寬廣的街道上,早有人點起了火把,把整個東裕街上映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張堂文踉蹌著走上前來,打量著馬隊上的人,分辨了許久,才發現了一個熟臉,夏老四!


    正在張... ...


    堂文和張堂昌兄弟麵麵相覷的時候,夏老三已經騎著馬緩緩地上前來了。夏老三翻身下馬,穿過跪倒在的杆子,手上的馬鞭不住地抽打著那些跪地乞饒的人們,若有人不及時閃開,還要被他一腳踹翻。


    “老三...老三,你...”


    “老爺...”夏老三的臉上不知是誰的血漬沾染上了,他卻是毫不在意地隨手一抿,大大咧咧地朝著張堂文拱了拱手,“得到消息,俺就趕來了,可山裏過來不方便,來晚了...”


    “不晚...不晚...”張堂文有些激動了,他上前摟住夏老三,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你若不來...賒旗鎮就完了...張家也沒了...”


    夏老三訕笑著,招呼著夏老四他們下來見過張堂文,這邊,張家前門也打開了,張柳氏帶著一眾家眷也遲疑著走了出來,夏老三一瞧見大肚子的楊翠英,也是激動地跑上前來,稀罕地瞧著楊翠英那鼓囊囊的肚子。


    這邊,夏老二騎在馬上,高舉著火把,已經在講著各種的大道理,勸降著跪在地上的杆子。張堂昌聽了也是一愣,卻不願多幹涉什麽,連忙安排著聯防隊的人收治傷號,又安排了人去把賒旗鎮的郎中全喊出來。張圭泗那邊,也聽得外麵沒了動靜,挑開了仍在燃燒的糧袋,緩緩地走了出來,丁淑儀早就關切地跑到糧行門前了,一瞧見張圭泗沒事,也是激動地一頭紮進了他懷裏。城門口上,劉秉信帶著人,正在清點著上麵還活著的杆子,重傷的暫且不管,能走的都捆了個結結實實,趕下樓來。


    張堂文渾身顫抖著走向張柳氏,緊緊地捏住張柳氏的小手,“打完了...”


    “打完了就好...沒事就好...”


    “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還好老三他們來了,咱家前門都快被撞開了...”


    張堂文看著仍在跟楊翠英親熱的夏老三,心有餘悸地歎道:“若不是老三他們趕來...咱...張家可就完了...”


    “那當初翠英說老三進山當杆子了,你還老大不願意...”


    “一碼歸一碼,u看書 ww.ukanshu.om這當杆子可是殺頭的罪過...”


    “可如今是杆子救了你一家老小,救了整個賒旗鎮...”


    張堂文抿著嘴長歎了一聲,“說的是啊...劉秉信帶人回來,說官軍退到裕州了...他們是怕來賒旗鎮被前後夾攻啊...可他們就沒想過,賒旗鎮一旦破了,這幾萬人該怎麽辦呢?”


    說到這兒,張堂文心中一急,趕緊上前拉住夏老三,“老三,不成,還得防著白朗過來,官軍退到裕州了,萬一... ...


    白朗想著劫掠賒旗鎮,他可是還有好幾千人呢!”


    夏老三扭頭衝著夏老四使了個眼色,夏老四便拉過自己的馬,帶著兩個人押著一個杆子便出城去了。


    張堂文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天邊漸漸浮起的那一絲魚肚白,看著東裕街上,那一坨坨伏在地上的黑影,那,都曾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無論是聯防隊的人,還是杆子,都是人啊!


    隨著天逐漸大亮,越來越多的人們從窗口探出腦袋,看著街上那滿地的橫屍,還有張家大院門口跪倒的黑壓壓的人。


    城門樓上,劉秉信已經朝著城北的方向跪下了,嚎哭聲令人直起雞皮疙瘩,張堂昌的麵前,聯防隊的屍首已經規規矩矩地擺放了兩列,遠處,仍有屍首源源不斷地抬了過來。


    所有人都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都在默默回味著昨夜的驚心動魄,安撫著尚未停歇的激動的內心。


    這一夜,賒旗鎮上沒有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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