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廟街,王祥安的宅邸。


    “看張老板這情形,應無大礙了吧?”


    “承蒙王老板關照,不然在下真是身陷囹圄而無望了!”張堂文鄭重其事地向著王祥安深深地鞠了一躬,王祥安笑眯眯地看著張堂文,連連擺手。


    作為王祥安,不過是出於公心也是出於朋友間的仗義執言,更何況有文策與他的關係在,他才出麵為張堂文站台的。


    隻是沒成想一下咋鬧出這麽大動靜,又是學生,又是賒旗西商,連老佛爺的墨寶都搬出來了,反倒真是讓王祥安大吃一驚,內心中不由對張堂文也是高看了一眼。


    “張老板福大命大,也是那啟封魯莽行事不依章法,還好南陽府有謝老道這個剛正不阿的總兵在,這事啊,沒由著那啟封肆意妄為!”王祥安將張堂文請入座,笑眯眯地泡起茶來。


    “那如今...”張堂文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啟封身在何處?”


    “早就鞋底抹油,麻溜躥了!”王祥安輕蔑地一笑,輕輕地往紫砂壺裏捏上一小撮綠茶,“謝老道當眾駁了他的麵子,看似是處死了你一個長隨,明麵上是給了他一個交代,其實啊!誰不是心裏跟明鏡似的,那啟封就是在想法弄你而已!行凶人沒了,啟封還在這盤磨什麽,好歹他也是個官身,哪裏還有顏麵在此逗留啊!”


    張堂文的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好賴不與官鬥,這是行商中的第一大忌,張堂文微笑著接過王祥安端過來的茶,輕聲試探著:“若是如此,在下著實是欠了文知縣和謝總兵一個偌大的人情,謝總兵高居二品大員,平日鎮台衙門也是大門緊閉,還情都是難的!”張堂文向著王祥安那邊靠了靠,“文知縣這裏,和王老板關係匪淺,您看...”


    “不用!”王祥安肥手一揮,“文策這回真是漏了怯了!芝麻大點個官在那個啟封和謝總兵麵前,就是個屁!他能安安穩穩地還坐在縣衙裏,就求神拜佛吧!不用搭理他!”


    “王老板哪裏話!便是不能親自感謝文知縣,您這大恩我也不能忘了!”張堂文笑了笑,他心裏清楚的很,王祥安跟文策這是不一般的私交,哪裏會輕易地讓別人貿然摻和進來呢!“我車裏帶了一盒小玩意,已經交給府上管家收起了,都是些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回頭王老板打賞頭麵用吧!”


    王祥安自然知道張堂文的出手不會吝嗇,商人本性就是逐利,便是幫人,有好處自然是最好了,於是他笑眯眯地端起茶,與張堂文輕輕一碰,低聲說道:“張老板是個爽快人,王某人久居在這南陽城裏,如今也想跟你說點知己話!”


    張堂文連忙伸頭過去,“王老板請講!但說無妨”


    “你們賒旗那個碼頭啊,得想想後路了!”王祥安意味深長地瞄了張堂文一眼,用茶蓋輕輕地撥弄著茶碗裏浮著的茶葉,“如今南陽各行裏,明年還走水路的不大多了,幾個局子大有撤店東去的意思...”


    “東去?尋鐵路麽?”


    “張老板是聰明人,咱南陽府這麽大地,賒旗鎮是獨一份的水陸碼頭,指的便是潘趙二河連同咱這唐白河,可我聽老船頭那意思,來年若是無大汛,大船怕是就過不了三岔口了。”王祥安一抬眼,見張堂文似乎並沒有料想的那般驚詫,心中暗暗稱奇,“另外南陽府來年的單子,下滑了不少,陸運西去的也不多了,湖廣的貨自鐵路北上過了黃河向西,直達西安,不知比畜力要快多少!”


    “王老板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張堂文緩緩地朝著王祥安拱了拱手,“在下此番回去,就著手安排!王老板這話,可見仁義啊!”


    “哎...”王祥安又笑了笑,“不過是市井流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罷了!張老板還是要仔細著,王某能助的,一定不含糊!”


    張堂文笑著拱了拱手,“既然說到這兒了,不瞞王老板說,這次來南陽還有兩件事有求!”


    “哦?”


    “其一,在下準備拓廣一下張家原有的糧路,想著跟南陽府上的各大糧號打個照麵,取取經!”


    王祥安的小眼珠骨碌一轉,怪不道張堂文沒有驚詫的反應,原來是早做了打算啊!不然好不端的怎麽轉做糧食生意了?


    “這個好辦!王某人在城中還是有點區區薄麵的,想必人還是湊得齊的!”


    “謝王老板,這其二嘛,想跟王老板打聽個人!”


    “何人?”


    “英吉利太古公司派駐南陽的買辦,廖啟德!”


    王祥安愣了一下,笑著抿了一口茶,“那個假洋鬼子啊!怎麽?張老板想跟洋人做生意?”


    “非也非也!說來慚愧,舍弟與這廖啟德有樁買賣在即,我這也是多此一舉,想替我那弟弟了解一下這人的情況!”


    王祥安微微一笑,抖了抖肩頭,顯然他肚子裏存了不少這方麵的消息,“這廖啟德,說是太古公司派來南陽府的買辦,說白了就是來插樁子的!太古公司是幹嘛的?賣油的唄!也是南邊碼頭上數得著的洋行了!來就來唄,誰讓朝廷現在是敞開了大門讓這群龜孫子們進呢!但這廖啟德啊,不是那麽簡單的,u看書 .ukansu.om他借的不過是太古公司的名號,做的可不止是油上邊的生意,他背後,可沒少牽扯原本十三行那邊的人!行的,大都是買空賣空的投機生意!”


    張堂文一聽這個,倒是暗暗提了一口氣,還沒待他發問,王祥安便接著說道:“這個廖啟德,不簡單著呢,一頭靠著洋人,一手勾著上麵的大人物,私底下交集也是不堪的很,聽說去過北邊的靳崗洋佛堂見過洋和尚,還去過東南邊的山林見過幾起杆子,城裏的同僚都再說,這人,摸不透,不敢打交道!”


    張堂文舔了舔嘴,看樣子,這張堂昌的生意不會簡簡單單就了結的。


    王祥安瞅了瞅張堂文的臉色,張堂文這個堂昌兄弟他是知道的,灑脫卻不夠審慎,但既然張堂文不詳說,便也不好多問,隻能樂嗬嗬地給張堂文添了點水。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張堂文便起身告辭了,臨送到門口處,王祥安意味深長地囑咐道:“南陽公學的楊先生,雖是個好學究,張老板可莫要深交!”


    “哦?”


    “他的底子王某也略有耳聞,官府不拿他,是因為一來沒有拿實他做歹的罪證,二來楊家在地方上還是略有薄麵的!總不能因為他聚眾喧嘩說兩句便法辦了!”


    “那是!那是!”


    “但有些人可不像他那樣,隻動嘴不動手!”


    “王老板的意思是?”


    “前頭鎮台衙門拿住兩個私販火器的歹人,雖說沒供出他,卻也牽連上了關係,謝老道這人你是知道的,擎天護國的棟梁嘛!他已經盯上這個姓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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