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淇水河畔的血光(下)


    夏日的淇水,清澈可見三尺。


    幽青色河水上,小船緩慢著打著轉,順著水流,漂向下遊。


    眼見徐若迎向黑山賊,船上的甄薑心中焦急,試圖喚回,不知因何犯傻的徐若。便在此時,飽受驚嚇的宋都,從鮮血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宋都環視小船周圍,才發現徐若不在船上,小聲問道:“若若姐呢?”


    此時,宋都潛意識裏,已經對徐若有所畏懼。


    甄薑還未說話,宋都又驚叫道:“船怎麽還在岸邊?”


    甄薑這才注意到一個嚴峻問題:徐若砍殺船夫,搶奪來小船後,這小船便沒有人來撐船。


    小船隨河水漂流,距離淇水北岸不過三五步遠。


    小船船側,橫擺著一杆撐船用的數丈長的竹篙。淇水這段最深處,也不過兩人深左右,所以小船渡河,大多撐竹篙。


    但是很顯然,無論是甄薑,還是宋都,皆不會撐船。甄薑勉強拎起竹篙,隻是徒勞的加快小船在水中旋轉速度。


    小船不行,她們便依然在危險之側。


    岸邊。


    後撤至此的三十餘名家兵,依借著渡口一段殘垣,三五成陣,與黑山賊血戰。


    近千黑山賊蜂湧至岸邊時,瞧見漂向下遊小船,立時分兵兩路,一路去圍殺家兵,一路試圖攔截小船。


    且說,徐若留在岸邊,拔劍欲與家兵一起血戰。家兵裏雖有人勸說徐若離去,但,一是因建議甄薑、宋都,走蕩陰至朝歌這條官道,以致兩人被黑山賊襲擊,徐若心中悔恨;二是徐若以為郭聞妻子、她小姑嫌棄她是個累贅。兩種因素雜糅,徐若遂萌生死誌,欲衝陣而亡。


    家兵們知死亡即來,也懶得勸說徐若離去,還是留下來赴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畢竟,對家兵們來說,徐若隻是一個外人而已,何必過多關心?


    渡口通道狹窄,又有殘垣屏蔽,且家兵們皆披甲帶鎧,裝備遠勝黑山賊雜兵。黑山賊沒有裝備弓箭,隻憑手中刀戟,又不占地利,難以迅速剿滅這二三十之人。不過在近千黑山賊圍攻之下,家兵們覆滅,是早晚的事。


    鏖戰中的家兵,內圈一人眼尖,瞧見甄薑徒勞的擺弄竹篙,卻不能令小船前行,而黑山賊已經向小船衝去。這家兵大聲疾呼:“兩夫人危急。可有人會撐船?”


    家兵話未落音,徐若已經跳入淇水,向小船遊去。


    徐若,生於莒縣,莒縣之側有沭{shu}水。機緣巧合,徐若又略通水性,能用竹篙,輕易撐起小船前行。


    適逢夏末秋初,淇水岸邊多有沉積淤沙泥、雜草。


    淇水寬闊,岸邊這些沙泥,看似被河水衝的光滑,其實卻經不起人踩,或是陷入至小腿,或是陷入至半腰。


    淇水為大河,河邊兩岸,或是寬闊至河流隻占河寬三分之一,或是高高土壁連接水域。


    也是因為河岸參差不平,偶有險峻土壁阻攔;岸邊又有沙泥陷坑,黑山賊追的相當鬱悶。


    其中一名黑山賊,心中煩躁,舉起手弩,向遠處小船射了一箭。


    他手中這弓弩,卻是撿自於家兵所棄。


    這名賊兵射完一箭後,得意的向同僚炫耀:“未入山前,我可是郡國兵中弩兵好手,百步之內,能十射十中!嘿,山中窮困,卻是很久,沒有再摸過這般精良的弓弩……”


    這賊兵話還沒說完,黑山賊中一小帥,便疾步趕來,一耳刮子,將他抽倒。黑山賊小帥,抽此人一耳刮子後,又狠狠踹他兩腳,揪起這賊兵衣領,大聲吼道:“活的!渠帥要的是活人!這人值三千石糧食!你要逞能,射死一人,數百兄弟就要餓兩月肚子,懂不?”


    黑山賊小帥昂起頭,向四周大聲怒道:“抓活人!會水的下水去追船!誰再敢射箭,投擲武器,我就不再廢話,立即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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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黑山賊淹沒護衛長等弓弩手後,孫輕、張然也並步走下山腰,準備驗收成果。


    才走千數步,孫輕卻見一親信騎著一匹劣馬,奔馳至山腳,又下馬倉惶奔來。


    親信看見孫輕,老遠就氣喘籲籲的大叫:“大帥!我們惹禍了!”


    孫輕心中一緊,快步向親信走來,詢問:“怎麽?”


    親信一邊彎著腰喘著氣,一邊指著張然,怒道:“大帥,莫讓這賊子逃了!山下根本不是甘陵國的士卒,而是邯鄲九門侯,當今並州牧劉伯興的家眷!”


    孫輕臉色猛的一下慘白,回頭怒視張然:“把他給我捆起來!”


    張然初聽那親信話語,也是臉色一變。唯恐孫輕一怒之下,將自己擊殺,張然不敢反抗,任由孫輕親兵將他捆綁。


    孫輕拔出腰刀,架在張然肩上,一臉陰森:“西山張牛角、左校、張雷公,強兵健卒數萬,不敢入趙國一步。並州白波擁兵十數萬,一日被九門侯說降,且九門侯善於兵戰,自其為並州牧後,西山眾賊,或是投歸張牛角等,或是互相走散。”


    “黑山瀕臨郡縣內地,官兵多有征伐,所以我等缺糧少食。你初始言,隻須我劫來甘陵國某權貴,便送我三千石粗糧。我信你張然,也是群山中一豪傑,卻不料你趁機詐我,竟誘騙我襲擊九門侯家眷。”


    “今日之後,即便九門侯不率大軍,誅滅我等兄弟;類如張牛角、左校、張雷公一方渠帥,也會在山中,懸賞我項上人頭!你這是不但欲殺我孫輕,亦是將我近兩千部下,逼上絕路!”


    “我孫輕與你無怨無仇,為何如此害我?”孫輕說到最後,雙目通紅,聲音嘶啞,怒氣四散。


    張然轉向騎馬而來的親信,大聲辯解:“冤枉!孫輕,你也知我為張牛角舊部,眼下我雖自立門戶,但名義上依然為張牛角部從。勉強算起來,我也是九門侯部從,怎會騙你去襲擊九門侯家眷?我若那樣,豈不是自斷前程?”


    “你是怎麽發現,山下是九門侯家眷?”張然最後這句,卻是問向孫輕親信。


    孫輕親信喘著氣道:“山下未死弩兵、馬車內物品,皆有無數證據。大帥,現在前部人馬追擊的,正是九門侯兩夫人,是不是下令速速撤退?”


    “撤!”孫輕惱恨的怒喝道。


    張然又向孫輕辯解道:“實話與你說。我這次欲劫之人,名喚封平,字南桑。他,本是钜鹿人,而後蟻賊大亂,封平因營救甘陵王有功,為甘陵王賞識,遂官拜甘陵國郎中令。”


    “有一人,以萬石糧食為價,購買封平活人。我給你三千石……你也莫嫌少,這萬石糧食,各有用處,我其實隻能分兩千石,還沒你多!”


    “九門侯如若猛虎,臥在並州,我張然,又怎敢觸其胡須?這次怕是意外……”


    “不過,眼前大事已出,後悔亦晚。孫輕,你與其誅殺我,卻不如我們思量個活命計策。”


    孫輕冷哼一聲:“已經惹上大禍,除逃離黑山,奔向他州,難道還有回轉餘地?”


    孫輕話雖如此說,但是怒氣已經有所消散,顯然是信了張然所言。但是孫輕依然對張然,充滿恨意。


    張然眼珠一轉,小聲道:“眼下有兩策,可保我兩人性命。一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九門侯家眷誅殺殆盡,然後陳屍淇水,天不知,地不知;二是,令你部下繼續追擊九門侯兩夫人,然後我們再率大軍營救,詐稱他人襲擊,我等為救助功臣。不過,無論采取何計策,你軍中那些嘴巴不嚴之人,都要清理一番。”


    孫輕抿嘴沉默下來。


    與此同時,張然大腦急速運轉:“前些日,在平陽城,我還親眼見到封平眾人,由此可知,那人不是騙我。可為何到山下的,卻是九門侯家眷?雖然封平同樣是三輛馬車,數十人步卒護衛,但我那斥候可是一路尾隨封平,怎會弄錯?……難道是斥候為人滲透,因此我被人欺騙……是誰謀劃襲擊九門侯家眷,卻又想假借我手,不敢露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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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淇水河上。


    正在努力搖晃竹篙,駕駛小船的甄薑,覺得小腹側一疼,繼而渾身一軟。


    懵懵懂懂,慌手慌腳,卻不知所為的宋都,正在焦急間,突然覺臉上一涼。


    宋都伸手抹去,卻是一滴鮮血。


    望著手中鮮血,正疑惑間,宋都卻見眼前的甄薑身子一軟,向自己倒過來。


    宋都伸手接住甄薑。


    一身白衣的甄薑,腰部那一團鮮紅,異常紮眼。


    “甄家姐姐――”宋都強忍的眼淚,終於一齊從眼中跳出。


    出身於富貴之家的,十六七歲女孩子,乍見刀兵,早已慌亂找不到依靠。甄薑的倒下,頓時把宋都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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