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物必先自腐,而後蟲生


    隴西郡,安故城,洮{tao}水岸邊。


    冬日寒風早已淡去,暖洋洋太陽下,岸邊各種花卉、藤條、叢草,再次煥發煥發青春光彩。偶爾間,還有一兩隻蝴蝶,結伴飛舞在河岸對麵。


    邊章拾起一塊小石子,身體向後傾斜,將小石子向河麵丟去。他這是在打水漂。


    小石子擦著水麵飛出,碰水麵彈起,繼續向前飛去,再砰水麵彈起,再向前飛去。小石子歡快的在河麵上跳躍十多次,才落寞的沉入河底。


    邊章目光隨著小石子跳躍,直至它沉入河底,才頹然歎道:“文約,我們放手吧!”


    韓遂望著洮水對麵,眼神渙散,喃喃道:“事到今日,我們還能放手麽?”


    邊章轉過身,盯著韓遂,道:“難道你真要去西傾山,乃至積石山?”


    韓遂蹲在岸邊,撥動身邊野草,苦笑道:“大漢不養惡類。降,吾等亦死。還不如藏身山脈,苟活性命,暫避漢兵鋒銳,以待時機。”


    望垣一戰,官兵氣勢如虹,短短兩日之內,連破叛羌四次。無奈之下,韓遂、邊章,隻能引兵歸隴西郡。由於董卓、劉杲都是用兵謹慎,行軍緩慢,唯恐再赴周慎後路,韓遂、邊章才得以順利逃脫。


    聞聽韓遂此言,邊章漠然。


    良久,邊章才說:“聞聽大小榆穀種羌傳言,劉杲善弓馬騎射,山戰甚於昔日段太尉。山羌侵漢,段太尉率軍征伐至積石山,遂令東羌死傷無數,無一幸免。至今一提段太尉之名,羌人震怖。你肯定自己能鼓舞起羌人,順利擊潰劉杲?”


    “不能。但,若不引軍往走西傾山一帶,這天下之大,怕是再無你我容身之地。而引軍入住西傾山,劉杲雖是能戰之士,卻不能輕易征伐。昔日段太尉十年征伐,耗資億萬,才能平定羌亂。這劉杲若是想誅殺我們,沒有億萬花費,也難成功。可是今時不同往時,皇帝現在為籌集軍費,甚至不得不賣官鬻爵,增添無數雜稅!”


    “大漢內弊叢生,便是聖人複出,也難以施救。得知我們潰敗,皇帝必定為不再持續填補無底洞般的軍費鬆口氣。劉杲便是想出兵積石山,無皇帝首肯,無朝中諸公支持,他又能如何?”韓遂說著說著,逐漸恢複信心,目光重新變得明銳。


    “可是,一入積石山……我們可就真是化外野蠻!難道你想讓我們子孫,融入種羌,成為不知聖人的野蠻?”邊章臉色更加愁苦,枯皺的眼角,老淚縱橫。


    “總比他們頂戴叛賊之名,為漢兵斬殺要好!”韓遂聽到這個“化外野蠻”,頓時心煩意亂,無比憂愁。漢世之人,普遍鄙視周遭眾胡,若是有選擇餘地,他們絕不願與蠻胡雜居偏僻之地。


    落日把洮水染成一片暖色調。與韓遂談論未果的邊章,佝僂向大營行去,隻留韓遂一人待在寂寞的洮水岸邊。


    “邊章,你心,變了!‘雲不雲,月不月,三年內,不共存’這讖言,難道是說中平三年不成?”韓遂心中突然迸發出這個念頭。


    “不共存……不共存。若是真不能共存……邊章,這涼州大軍就由我來統帥吧!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我們兩人自起事時,便不該共掌大權。”韓遂擺弄身邊野草的右手,猛的用勁,掐斷這根野草。


    韓遂返回大帳,立即命令道:“去尋李文侯、北宮?來。”劉杲大破金城後,李文侯、北宮?,兩人間道奔至狄道,又從狄道來奔韓遂、邊章。因為金城大敗,兩人需要承擔責任,所以他們就一直閑置,沒有任職。


    “官兵軍勢大勝,直逼隴西。軍中人心惶惶,許多人提議讓我們投降漢兵,你們意見如何?”韓遂表現的一臉憂心憂慮。


    “何人敢出此逆言?必斬此人,以正軍風!”韓遂話剛出口,北宮?就暴怒而起。北宮?兄長北宮玉死在漢兵手中,他的左眼又是被漢兵射瞎,所以對漢兵最是仇恨,聽不得半句投降漢兵話語。


    “無須動怒。這隻是邊章大人所提一個建議。邊章大人,也是想為眾兄弟謀個活路。”韓遂看似說勸,其實卻是煽風點火。


    “呸,用他著想!”北宮?自左眼射瞎後,性格愈加暴躁,“我道要去問問這老兒,到底是何居心?”


    說罷,北宮?氣衝衝摔門離去,李文侯連忙緊跟上北宮?:“北宮?,你要去哪裏?”


    北宮?摔門離去後,韓遂目光陡然轉冷:“這些種羌,當真是野蠻無禮!邊章這一點,卻是看的通透。”


    卻說,北宮?怒衝衝,衝進邊章所居宅院,迎麵就是大呼:“邊章,你老兒要降漢兵,是也不是?”


    邊章見北宮?大大咧咧的衝進自己內宅,當即皺起眉頭:“滾出去!你大兄未死時,也不敢如此悖逆無禮!”


    北宮?被邊章當頭喝罵一聲,怒氣更甚,跨步上前,反駁道:“你這老兒,還敢提我大兄之名?”


    邊章懶得與北宮?口舌之辯,直接大呼:“左右隨從,把這獨眼蠻奴趕出去!”


    “‘獨眼蠻奴’……你這老兒!”這一句深深戳痛北宮?要害,北宮?緊咬牙關,突然抽出長劍,一劍戳向邊章。


    “啊!”一時不慎的邊章,被北宮?一劍當胸穿過。也是邊章萬萬沒有想到,北宮?這個因左眼被射瞎,一直處於精神錯亂狀態的人,敢在他院裏,直接殺人!


    “你這蠻鬼……不,是韓遂蠱惑你來的,對不?‘雲不雲,月不月,三年內,不共存’……哈哈哈,我強忍住這讖言,不肯對你韓遂下手,沒想到終被你害。一心求仁,反被仁害!這就是我邊章的命!”邊章說著,猛的用力,奪來北宮?手中長劍,向自己身軀更用力刺去。卻是邊章突生死心。


    “不好。我們中了韓遂的借刀殺人之計。”聽到邊章所言,李文侯立刻意識到,這是韓遂有意識的蠱惑有點精神不正常的北宮?,來殺邊章。然後,韓遂再將殺害邊章的罪名,歸在李文侯、北宮?兩人身上。如此一來,韓遂不動聲色的,就將三人誅殺,從而掌握叛羌大權。


    李文侯剛想通此節,就聽到遠處女聲、男聲已經撕心裂肺的大叫:“邊章大人被李文侯、北宮?殺了!”


    李文侯推著迷迷糊糊不知所以然的北宮?,焦急道:“快走。韓遂這是想一弓二鳥,誅殺我們三人,徹底控製軍權。”


    北宮?懵然跟著李文侯向外跑去,不多時身後已經出現數十羌兵大呼:“為邊章大人報仇!誅殺北宮?、李文侯!”


    北宮?雖然還有點迷迷糊糊,不知所以然,但卻知道自己陷入危機中。


    “嗖!”兩人背後的追兵,一箭射中李文侯右腿。


    李文侯撲通摔倒在地。


    北宮?下意識伸手去拉,卻被李文侯拒絕:“快走!一定要活著,替我誅殺韓遂,為我報仇!”說完,李文侯用力拔出粘血帶肉的弓矢,抽出腰刀,大喝一聲,向背後羌兵拚殺起來。


    北宮?恨恨跺下腳,繼續向前奔跑。


    一個路角拐彎處,北宮?突見一騎奔來:“少主。快乘馬,逃離安故城!”這騎兵,卻是北宮家的羌奴。


    北宮?如今還想不透這一切始末,不過習慣逃跑業務的他,很快脫去外衣,倉惶的跳上馬,向城外奔去。而北宮家的那位羌奴,卻撿起北宮?服飾,穿在自己身上,吸引背後追兵,向另一方向追去:“韓遂你不得好死,暗算你家北宮爺爺!”


    韓遂追兵射殺這名羌奴後,才發現這是假冒的北宮?。隻是,此時的北宮?,已經不見蹤影。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夜晚降臨後,北宮?茫然站在一處山峰,注視漆黑的安故城。


    “韓遂……我早晚要取你項上人頭!”北宮?喃喃自語,他現在才回過神來。說完,北宮?提馬向西行去。既然東麵是大漢,北麵是韓遂,那就向西行吧!


    北宮?跨馬向西逃亡時,絕對想不到,他一走就是很多年。


    套用一句俗氣的話。他這一走,卻走出一段偏離軌道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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