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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一時之間的確猜不透袁術到底有沒有玩花樣,到底在玩什麽花樣。隻是他直覺地就認定了袁術多半有問題——這倒不是因為什麽成見,而是因為他早就看清了袁術是個什麽德性。要說成見,汝南袁氏一族的各位族老們才是因為對袁術持有“好的成見”,總覺得袁術這個嫡子好像也還算挺不錯的呢。


    雖然袁紹沒有大聰明一把,以爺爺的名義找出那隻有一個的真相,但這次他起碼也小聰明了一把,悄悄派身邊侍從去叔父袁隗那裏通風報信了。這關係到整個汝南袁氏的責任,憑什麽非得他一個人承擔呢?袁紹終於無師自通地領悟到了“多請示勤匯報”的官場秘技,真是背抄手進雞窩——不簡單(揀蛋)啊。


    等袁紹這邊東拉西扯地慢慢悠悠和袁術兩個人散著步上學的時候,袁隗收到了袁紹傳來的信兒。袁隗聽說了袁術的異狀之後,拈著已經有些稀疏了的胡須在那裏琢磨著,一時間沒有做出決斷。


    此時袁隗之妻也在旁邊。袁隗之妻乃大儒馬融之女,其父世稱“通儒”,盧植、鄭玄俱為其“升堂入室”之門人。娘家財力雄厚,又有馬融族孫馬日磾任太尉一職。而且馬融本人乃伏波將軍馬援從孫,和前些日子還在造反的馬騰父子份屬同族,皆出自扶風馬氏。


    不過馬騰之父馬平原為天水蘭幹縣尉。後失官流落隴西,與羌人雜居。家貧無妻隻得娶羌女,因此馬騰有二分之一的羌族血統。馬騰本人年輕時也隻是個樵夫,靠上山砍柴到市裏販賣維持生計。


    而馬融乃將作大匠馬嚴之子,家世豐豪不說,自己也是門生眾多。從這兩個支族的不同境遇來看,實際上應該說兩者之間是沒什麽關係了。要說有關係,那也是屬於“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那種名義上的親戚關係。


    袁隗之妻出自經學名門,少有才辯——比袁隗更有才。再加上娘家又對夫家多有助益,因此她的意見始終都很受袁隗重視。此時看到夫君還沒拿定主意,她便立即勸諫道:“夫君尚能安坐乎?《易》有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公路舉止有異,豈可不先行豫防?《吳孫子》亦言,‘多算勝,少算不勝。’若果真無事,無非多算而已。”


    因為對身為嫡子的袁術始終有些偏心,所以此時還在那裏漫不經心地把袁術的意圖往好裏猜測的袁隗聞言一驚,立即長身而起,對老妻拜曰:“是矣!若非夫人,吾險些將袁氏至於險地!”


    他也想明白了,現在不是袁術可能不可能怎麽樣的問題,而是要抹殺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的問題。黨愛國就像是皇帝一樣,真要惹得他生出殺心,就算是皇帝本人也攔不了他。對於這樣的人,不也該按照對待皇帝的態度,時時刻刻都保持小心謹慎嗎?


    就袁術這樣子,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全家也給害死了。對了——還有袁紹一個,這麽大的事他不趕緊先把人攔下來嗎?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貨。汝南袁氏不要敗在他們兩個人手中就好了。


    袁隗招呼人去將袁術和袁紹兩人“請”回來,自己坐在那裏生著悶氣。他倒是忘了他自己就算強也強不到哪去,就是比袁紹和袁術多出個好老婆罷了。雖說班昭作《女誡》,自認女子不如男,但每朝每代都有許多巾幗不讓須眉,羞煞天下男兒的奇女子。黨愛國也是因為這個,才特別反感蔡琰所崇拜的班昭。


    《老人與海》中有這樣的名句:“一個人並不是生來就要被打敗的,人盡可以被毀滅,但卻不能被打敗。”自認為女子天生就比男子低賤,這不是還沒有嚐試就先承認自己的失敗嗎?一個人可以沒有聰慧的頭腦,沒有強健的身體,沒有過人的容貌,但他不能沒有一顆堅強的心。


    黨愛國招收女學生,便是想要在一定程度上解放出“女性”這一部分被束縛的生產力。體力方麵,女性的確比男性要弱,還存在生理上的不足,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但在智力方麵,卻沒有一種科學理論可以證明,女性的智力在先天上就低於男性。


    在男性還需要當兵打仗以及從事其它體力勞力的時候,隻是把女人放在家裏當作生孩子的工具,或者打理產業的管家婆,豈不是太浪費這些人力資源了麽?


    黨愛國認為現在最好的人力資源利用方式,便是將一些科學研究和教育等男性並沒有特殊優勢的工作,分出一部分讓女性來做。隻不過要讓女性從事這些工作——尤其是教育工作,可以說必定會引起一片理由十分無稽的反對之聲。而且大部分女性的學識暫時也達不到要求,所以還需要徐徐圖之。


    等袁術和裝作若無其事的告密者袁紹兩人被請回來之後,袁隗擺出了一族之長的氣勢,理直氣壯地要求作怪的袁術把手中的食盒拿給他檢查一番。袁術麵不改色地將食盒奉上,袁隗直接把食盒裏的填充物取了出來,又特地拿起食盒仔細端詳,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因為怕袁術不是在酒中,而是在特定的酒杯上麵下了什麽毒,袁隗又查看了一番酒杯,然後在每個酒杯中都倒上了酒。但之後他也和袁紹一樣,因為害怕哪杯酒中真有毒而猶豫了起來。


    就在袁隗打算讓下人牽條狗來試毒的時候,袁術一臉坦蕩神色,迅速上前兩步,也不說話,一杯接著一杯將幾杯酒全都喝進了肚,之後方才說道:“叔父勿疑,公路昔時年少猖狂,行止荒唐,方不見信。今日便以此酒,為己正名。”


    袁術這話說得正氣凜然,配合著他那真摯的表情,甚至讓袁隗生出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原本他就不認為袁術受過一次教訓之後還能鬧什麽幺嘛,要說起來都是打小報告的袁紹的錯……


    袁隗這樣在心裏替自己開脫著,因為感覺這張老臉有些掛不住,所以有些慍怒地左右張望,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那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的麵子。這時他看見他的老伴正把酒壺拿在手中仔細地觀察,不禁脫口問道:“夫人,不知此壺……”


    袁隗的妻子馬氏撫摸著酒壺,又不時地晃動一下,好像在聽壺中所剩酒液多少。袁術食盒裏裝的並不是成套的漆器酒具,而是幾個常見的漆製耳杯和一個獸頭式樣壺嘴的青銅酒壺。也許在場的袁隗和袁紹還沒太在意,但在身為袁氏管家婆的馬氏看來,將這兩種酒具放在一起簡直太不自然了。


    雖然要說袁術使用這種酒壺,是因為比較方便帶在食盒裏,不容易灑出來的話……這也說得通。但是袁術誰也不告訴就打算自己帶著食盒去賠罪這一點就已經比較可疑了,這另一個可疑之處又怎麽能輕易放過呢?


    馬氏一邊觀察酒壺,一邊暗地裏暗暗注意著袁術的反應。果然,看到她一直在擺弄那個酒壺,袁術的神情和舉止都稍微有些僵硬。雖然被他控製得不錯,但馬氏都已經是老太太了——人老成精,這一點蛛絲馬跡她也不可能就那麽容易放過啊。


    平時也經常親自替夫君遞水斟酒的馬氏又搖了搖了酒壺,還打開了壺蓋往裏麵看了看,心裏有了數。她歎了口氣,平和地對袁術說道:“公路,尚欲瞞否?”


    袁術變了變臉色,但還是硬著頭皮拱手道:“不知叔母何意?”


    袁隗也以為,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在用話誆袁術呢。他有些疑惑地拿過了酒壺,學著妻子的樣子摸了摸,搖了搖,又打開壺蓋看了看,還是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馬氏看夫君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便將酒壺拿了過來,接著往杯子裏倒酒。這次幾個杯子沒有倒滿,酒壺裏就全空了,馬氏這才解釋道:“夫君,此壺甚重,但其中酒水甚少。夫君不常自行斟酒,銅壺本又笨重,自然未能察覺。但我等女子一持此壺,便知其不同。”


    接著馬氏又叫來站在一邊的兩個侍女,讓她們觀察這個酒壺的大小和裏麵的容量,再掂量一下這酒壺是不是過重。侍女們也都點頭表示,這壺確實比一般酒壺要重上許多。馬氏又將酒壺遞給袁隗,緩緩說道:“若妾身所料無誤,夫君將壺貼於耳上晃動,或許壺中仍有水聲。”


    說完之後,馬氏轉頭看向臉色灰敗的袁術,再次勸其自行坦白。但袁術明顯深知“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鬥爭經驗,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死咬著牙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夫人,愚夫並未聽得水聲。”


    此時,袁隗將那個特別重的酒壺從耳朵邊拿了下來,十分老實地說道。袁術的眼睛就像燈泡一樣,突然亮了。那張臉也像觸底反彈的股票一樣,馬上紅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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