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在邊上啐了他一句,“那卻又怎麽說就是在三月裏,眼瞧著這會子都是四月頭上了,”說到這裏,小青眼神怪乖的斜盯著張才玉,“別是你們得了誰的好處,這會子在算計我家小姐罷?”


    張才玉被這一句話嚇得一個激靈,他慌忙跪倒,急急道,“青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皇上已經下了嚴旨,若是龍裔有個好歹,整個太醫院乃至整個靜延宮內外服侍看守的奴才侍衛們,全都得給娘娘腹中的皇子陪葬的,臣等身家性命全都係於龍裔一身,是萬萬不敢有那樣的想法的,”說到這裏,他想想還覺得不夠妥當,又道,“當然,就是皇上沒有下這樣的旨意,臣等也一樣不會做出毒害龍裔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來。”懶


    我這才點一點頭,佯裝板了臉,喝住小青,道,“我進宮以來,一直都是張大人關照伺候,張大人從來都是極正直的人,哪裏會像你說的,得了誰的好處來害我?”


    小青垂下頭來,輕輕的應了聲,“是。”


    等到張才玉退了出去,我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我竟不知道英宏下過這樣的旨意,以前隻知道說要叫我宮裏的宮人陪葬而已。看著小青,我微笑了道,“今兒倒被你套出這樣一句話來呢,嗯,我可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明明太後已經一手遮天,而我的身孕竟然會平安無事,直到今天。”蟲


    小青也長噓了一口氣,“是呢,往日裏我也是怎麽樣也想不通,卻原來是皇上防得太緊的緣故,嗯,有皇上這樣的旨意下來,無論太後是怎樣的威逼利誘,亦不會有人聽她的了,他們的腦袋可全都在姐姐身上掛著呢。”


    “是啊,”我亦忍不住的感歎,然而才想到英宏,我的心就深深的揪痛起來,真真是難為他了,我和他之間已經是如此地步了,他卻還這樣的為我打算!


    看著窗外流雲殿高高的宮牆,我被囚在這個地方,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來,無論外麵是怎樣的風雲突變,到我這裏時,亦隻剩了平靜,安寧,縱然榮壽宮是那樣的虎視眈眈,亦不得進流雲殿來一步,我住的地方,從那天起,就已經成了鐵桶一般。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將我幽閉流雲殿裏,除了是形勢所迫外,亦是在――保護我和孩子嗬!


    當得知我的身子尚無臨盆現象,我倒也就不再想這件事了,隻是我越來越不喜歡呆在屋子裏,除了睡覺,我都要在流雲殿前的小院子裏呆著,或彈琴,或作畫,隻是沒有人知道,我會經常在沒有注意的時候,眼光極快的向前麵假山上的小亭子裏一掃而過。


    那亭子裏卻一直都是空空如也,事實上,在那天以後,我就再沒有看到過那個白色的身影再在那裏出現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算控製不住子的眼睛,就那麽,不時瞟過去。


    雖然已經是四月初了,然而晚春的傍晚,風吹在身上時,依舊絲絲如骨的涼,我坐在那顆桃樹下靜靜的彈著琴,琴聲幽冷壓抑,我忽然想起,當年在我進宮待選的前一天晚上,我也是這樣彈著琴,旁邊是哭得如淚人般的娘,她惶恐擔憂的說,“皇宮裏是個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又說,“若是進了宮,隻怕一生不得相見了罷!”


    心裏一陣發痛,娘說得果然對,這皇宮裏果然是個不是人呆的地方,雖然後來又和她見過幾麵,但到底,到了今天這樣永遠訣別的時候了,我的消息娘想來亦早就知道了,這大半年以來,娘怕不知已經哭成什麽樣兒了。


    娘,女兒不孝,女兒……。


    小青過來將一件衣服來蓋在我身上,輕聲道,“姐姐,外麵涼,回屋罷,”我搖搖頭,命她退下,隻是低垂著的眼裏已經有水樣的東西滴下來,冷冷的落在琴弦上,觸手一片冷濕。


    然而彈著彈著,身邊忽然就靜了下來,連空氣裏都仿佛是沉寂的,這樣的安靜到極致的詭異氣氛,讓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我突然雙手一按琴弦,刷的起身站起,琴聲這樣乍然的一停,頓時發出一陣嗡嗡聲,極其刺耳難聽。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緩緩的轉過身去,果然是英宏,依舊是他最愛的月白色,清雅高貴的一身裝束,唯一不同的,是他臉上深陷的眼窩,以及――憔悴的臉色。


    他不知道何時過來,背著手靜靜的站在我的身後,眼神落寞寂寥,映著他身上的白衣,是無邊的死一樣的顏色。


    我忽然嫣然而笑,慢慢的欲跪下去,語氣平靜無波的,“給皇上請安。”


    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這樣的請安禮施起來頗為吃力,想是看著我這樣笨拙的樣子實在不耐煩,他開了口,隻是清冷的一個字,“免。”


    我也就不再堅持,屈了屈膝,道,“謝皇上。”


    就那麽站著,他依舊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亦不憐憫我是個即將臨盆的人,我的身子已經極沉了,然而我亦不覺得累,隻是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此恨綿綿無絕期嗬,愛不能愛,恨,亦是難恨的。


    我突然又想起那年,也是在這樣的春天裏,他帶了我出宮回家,在我住過的抱水軒裏,他情深意濃的對我發誓,“此生絕不負沈凝霜,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我忽然道,“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要那樣做?”


    我不再自稱臣妾,在這一瞬間,我突然不想再當他是帝王,我亦再不願當自己是那一個被困在宮牆裏任由命運的安排,浮沉難由己心的宮妃,我對他說“我,”往日,他就是這樣要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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