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子穿的是明黃色的襖子,下麵穿的是綠色的褲子,裏麵的是月白色的棉布做的小褂兒,我們反複洗了的,軟著呢,嗯,還有……”小茶邊說邊認真的回想著,“對了,是用一個石榴紅緞子做的小被子包著的,那小被子的一個角兒上,有我家小姐親手繡的一隻麒麟呢,隻是,那線依舊是紅色的,不過顏色略深些,不仔細看不出來。當時被子縫好時,不小心被奴婢碰到了火盆,濺了火星子燙了一個洞,我家小姐瞧著可惜,就找了紅色的絲線在那洞上繡了個麒麟……”懶


    小茶黯然下來,“當初也是急著要去永巷看娘娘,就隨手拿了它,要是平時裏,再不會拿這縫補過的東西來給小皇子用……”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大家也全都沉默起來,我心裏又是一陣抽痛,可憐的孩子,竟然連一件完好的衣服都沒有穿上的。


    見我盈然欲泣的樣子,蔣秀忙打開僵局,緩緩道,“小皇子身上還有個記號呢。”


    “啊,是什麽,在哪裏?”小青和我都很意外。


    “就在小皇子的左耳朵後麵,有一顆米粒大的紅痣,奴婢開始也沒有發覺,還是皇……皇後用護甲劃破了小皇子的臉後,奴婢給小皇子擦臉上的血跡時,這才看見的,”蔣秀說到這裏,臉上有著沉沉的哀歎,“奴婢看娘娘已經很傷心了,就沒有告訴娘娘的。”蟲


    小青過來掠起我散落在左肩上的發絲,指著我耳後的那顆紅痣問道,“是這樣兒的嗎?”


    蔣秀點頭,“正是,跟娘娘的一模一樣,隻是小點,”她過來扶著我的肩膀,“當初娘娘早傷透了心,哪裏會仔細的看呢。”


    她看著娘,又歎了口氣,道,“說這個有什麽用呢,隻怕……早就沒有了的……”


    大家全都沉默起來,想起那日的事,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深深的哀憤,許久,隻聽娘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罷了,到底是沒緣分的!”


    看了看沙漏上的時辰已經差不多,娘縱然不舍,也隻得起了身,因有宮人在,她依著規矩道,“時辰已到,臣妾告退了,娘娘好生保重了。”


    我心裏一痛,似被一隻尖利的爪子在心頭狠狠的抓了一把,揪揪的疼,然而我亦知道皇家規矩森嚴,不能違背,隻得緊緊的抱了抱娘,命人送了出去。


    娘走後,我的心情亦好了許多,蔣秀再勸時,我也就肯吃點東西了,晚上英宏過來見了,很是歡喜,隻是,他才坐隻說了幾句話,就有人內侍來請,道,“太後有請。”


    內侍話音才落,我分明看見英宏的臉色似有微微的一變,轉瞬間,又恢複了正常,帶著溫煦的笑,向我叮囑了幾句,這才去了。


    我心內疑惑,卻不得所解,待到晚上屋裏人全散了,我留下蔣秀在我屋裏值夜,問道,“我病著的這幾日,宮裏有什麽事發生麽?”


    蔣秀正替我收拾著換下來的衣裳,聞言身子微微的一僵,忙道,“回娘娘,沒有的。”


    “真的?”


    蔣秀放下手裏的衣服,停了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般的轉過身子,神色凝重的道,“回娘娘,奴婢聽說,皇長子以太子身份落葬皇陵,和娘娘這次的晉位,太後是不允的,都是皇上一意而為。”


    我愣愣的睜大眼,吃驚道,“我怎麽不知道?”


    “這還是娘娘病時,安槐悄悄來探望時,告訴奴婢的,為這個,皇上第一次頂撞了太後呢。”


    “啊,”蔣秀的話聽在我的耳裏,如同驚雷般震得我神魂不安,怎麽竟然有這樣的事麽?太後對我向來恩寵憐惜,怎麽?


    我萬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事,忽然想起去年底,我剛剛從宮外被接回來,因為睿兒的死,我水米不進,悲痛不已,太後非但沒有撫慰,反而派人來申斥於我,道我卻原來如此輕狂。


    當時那句話,此時仍然如一根硬硬的刺,尖利的紮在我的心裏,痛得我忍不住的抽搐起來。


    我無力的將臉埋在枕頭上,眼裏卻幹澀酸楚,沒有一點水意,半晌才幽幽道,“秀兒,你可還記得去年太後派了個老嬤嬤過來將我訓斥的事麽?”


    “奴婢記得。”


    我緩緩的抬起頭,“太後對我向來不薄,依你說,她為什麽現在會突然的這樣待我?”


    蔣秀用一塊粉色帕子裹住我散落在枕頭上的發絲,她沉吟了一會,才道,“奴婢不敢妄猜,但是奴婢想,這裏麵必定是有緣故的。”


    桌案上紫金鶴嘴銅爐裏,染了幽幽的木樨香,平日裏清香悠然的香氣,此時卻濃鬱壓抑,熏得我的腦子裏炸炸的疼,直覺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我指了指那木樨香,喘著氣道,“這什麽味兒,壓了,今後別用它了。”


    看著蔣秀滅了香爐,我又命她將窗戶打開,她遲疑道,“娘娘的身子還沒好,這……”


    我擺了擺手,咳嗽著道,“咳咳咳……不防事……快透透氣罷……”


    窗子打開,一股清冽的風悠悠吹進,床前的帷幔輕輕來回的飄動著,一串銀子做的鈴鐺叮鈴作響。


    風裏有著好聞的樹木嫩芽兒的清香,讓人的頭腦刹那間清醒起來,精神亦為之猛然一震。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隻覺得舒服了許多,心裏的煩悶逐漸消失殆盡。


    桃花兒開了罷,柳樹也發芽了吧,春天到了,它們又開始欣欣向榮的迎接又一個生命的旺盛期,而我,卻隻剩了軀殼!


    自那日起,我強逼著自己穩定了心神,勉力讓自己吃些東西,竭力的想讓自己盡快的好起來,然而,幾天的藥吃下去,身子卻渾然不見好轉,我每日裏昏昏沉沉,此時的狀態,倒不如前些時了。


    張才玉給我把脈時,頗費籌措,兩道眉毛越皺越緊,半晌,他不言不語的轉身出去,我此時稍有清醒,正感疑惑間,他恭恭敬敬的請了太醫院的院首進來,兩人雖然都不說話,神色間的凝重卻人明白的感覺很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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