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驚得一跳,一把抱住我的身子,連聲道,“什麽意思,小姐,咱們會死嗎?”


    我反手回抱她,她的話我無法回答出口,眼角餘光流轉間,卻見蔣秀幽幽的坐著,不言不語,動也不動。


    到了此時,她既然依舊沉靜似水,不由得我不納罕,我艱難的伸手輕拉她的衣角,問,“秀兒,你在想些什麽?”懶


    蔣秀幽幽一歎,“主子,您現在可後悔麽?”


    “後、悔?”我喃喃不解。


    蔣秀撫一撫我散亂的發絲,“奴婢早勸主子先下手為強,主子卻一昧仁慈,才有今日這禍,主子……”她再說不下去,扭轉了頭落下淚來。


    我呆了一呆,心思回轉如六月的錢塘江水,波濤洶湧,奔騰不息,半晌,我拉過她的手,歉然道,“秀兒,是我連累了你。”


    見我這樣說,她抹去臉上的淚,淒然一笑,“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此時怎的說起這樣的話來,我們做奴婢的,不論跟了誰,都是主子榮,奴才榮,主子落了,奴婢們也跟著落的,哪裏光能享福呢!”


    “可是,這次怕不隻是沒落這麽簡單了,”我的語氣裏有著絕望,“這次她們是必要置我於死地了,我死亦無防,回頭她們再問你們,不拘什麽,你們就認了罷,好歹,留下自己的命。”蟲


    小青尖叫一聲,“小姐……”就啞然倒地,我掙紮著看時,她已暈厥過去,蔣秀才要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又收回手來,歎道,“罷了,就讓青姑娘暫歇一會兒吧,”說著她忽的一揚臉兒,向著我宛然一笑道,“隻是既然到了這個時候,有件事,奴婢不得不跟主子說了。”


    我凝神細看小青,見她雙目緊閉,眼角猶帶著淚痕,卻是呼吸平穩,心裏稍有放心,心想也隻得如此,耳聽蔣秀聲音異樣,我不解回頭,定神看向她。


    她略一略耳邊的碎發,淡然一笑,麵上竟然安寧祥和若早春的朝陽,“其實,那天早晨的燕窩,是奴婢自己做的手腳。”


    “啊……?”我脫口驚呼。


    “奴婢這樣做,自然不是想要害主子,但確是想借此激起主子仇恨的心,逼主子下手幫奴婢除去錦元宮的那個賤人。”蔣秀的聲音陡的尖銳高漲,似將全身的力氣,全由這句話裏泄了出來。


    我大吃一驚,“什麽?幫你除去……”一語出口,我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心內忽如電閃一般,往日對她的疑念紛蹤遝至,此時,我更是疑惑,她居然稱瑾貴妃為――錦元宮的賤人!!!


    蔣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昂臉對天,無聲的笑了起來,暗淡疏離的月光下,她的臉在一刹那變得絕望而又不羈。


    “是的,我要報仇,我忍了這麽久,就是要報仇,”她的神智逐漸迷離,向著虛無的空氣呢喃自語,“妹妹,我已經忍了那麽久,可是到了今天,還是空忙一場,姐姐終究不能為你報仇了,姐姐累了,姐姐還是尋你去罷!”


    她臉上的神情是我從沒見過的,我被她的話驚得呆住,她分明近在咫尺,我卻防若和她隔了千山萬水般,陌生,如迷!


    她陡的回轉身來,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勁搖晃吼叫,“都是你,都是你,你明明可以借著皇上對你的寵愛將她除去,你什麽不這樣做,你為什麽不,你光知道仁慈心軟,”她猛然雙手捧住我的臉,用力轉向地上散著惡臭的稻草,和黑漆肮髒的牆麵,“你可看清了,這裏可是你心慈手軟的地方兒,這裏是皇宮,是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沒聽說過這句話麽?”


    她已狀如瘋癲,將我狠命的一推,指著我喋喋的笑了起來,“你有今日的下場,全部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單害了你自己,你更連累了你肚子裏的孩兒,連累了你的家人,還有,連累了你那位什麽什麽表哥,”她就那樣笑著,眼裏卻流下淚來,她無力的靠在牆上,道,“你可知道,他們不是被別人害的,是你,是你害了他們,是你總抓著那什麽撈什子仁慈不放,是你給了別人可乘之機,這才害得自己和家人全都死無葬身之地,死無葬身之地嗬!”


    我的腦子裏轟的一聲,唇冷齒顫,整個身子被她這番話牢牢的定在了那裏,是嗬,是嗬,真的如她所說,這皇宮裏哪裏是講仁義道德的地方。是我害了他們,真的是我害了他們,我一直天真的以為,這要我不得寵,或者是得了寵也不得罪人,而就算得罪了人,隻要我言行謹慎,加意防範,也就並無大錯了,卻哪裏想得到呢,有心的人實在太過有心,有心到我給表哥的那封信,她們也能夠拿到手裏!


    我果然天真,果然幼稚,果然――愚蠢!!!


    額頭上有冰冷的汗一滴一滴落下,後悔,是的,我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隻是,有用嗎?


    我可以現在告訴皇後,說我被禁足其實隻是皇上憐惜,設下這樣的局其實將我帶出了宮去,說小禮子所謂帶表哥跟我在宮內相會之時其實我人卻在宮外家裏,可是,那有用嗎?那封信可是千真萬確嗬,再者,她們既然能夠拿到這封信,可見是用了多大的心機,又怎能由著我廖廖數語,就放過我去。


    皇後,皇後亦是要我死的,我這樣說了,隻會更加讓她嫉恨罷,她又怎麽能夠因為我的這番話而放過我呢,蔣秀說的對,我若生下的是皇長子,受威脅的又豈止是瑾貴妃一人。如今英宏遠去泰山,正是剪除去的大好時候嗬,她明白的說了,我死後,隻要告訴英宏我是因為生產而故,也就完了,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啊!


    永巷的監房裏,陰冷寒徹,可是猶抵不過我心裏徹骨的冰冷,當初的不安到底應驗在了這一時刻!


    那邊蔣秀已經靜下來,見我隻是緊咬了唇一言不發,不覺一笑道,“你怕了嗎?還是,現在有些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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