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格格不入


    筆是湖筆,墨是徽墨,紙是“滑如春冰密如繭”的宣紙,硯是端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百度搜索“瘋狂看小說”獲取更多章節】


    正所謂是:“四寶硯為首,筆墨兼紙,皆可隨時取索,可終身與俱者,唯硯而已”。所以駙馬爺這方端硯,卻是單獨由人送上,乃是硯中極品,不時引的旁人嘖嘖稱奇。


    倒是嚴世蕃看到那墨時,卻是不免笑著回頭對羅龍文說道:“卻是大兄所製的羅墨”


    羅龍文早就看出駙馬府的墨是出自自家之手,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分傲然得意之色。


    鄔駙馬聞聽此言倒是回頭打量了羅龍文一眼,笑著說道:“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一螺值萬錢……沒想到名動安徽的歙派羅大家也在這裏,哈哈,今天還真的是匯聚了天下英才啊”


    羅龍文眼眸中閃過幾分興奮和自得,畢竟能夠被駙馬爺當麵稱讚一句,卻是對他而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這等於是駙馬爺幫自己家族的生意打了一個活***,誰還能和銀子過不去啊。


    不過駙馬爺倒是沒有多說,等到下人把筆墨紙硯安置好了,這位駙馬爺便拿起筆來,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沉吟了片刻,然後彎下腰低下頭,就在案幾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寫下幾行筆墨飽滿的字來


    隨著駙馬爺的一蹴而就,站在一旁的徐階也跟著念出聲來:“皋月雙燕入窠裏,雨前香茗未能先。賜鮮遍及清貴第,薦君應開西園筵。白日風塵馳綺騎,炎天冰雪護江船。銀鱗細骨堪憐汝,玉箸金盤望相傳……”


    隨著徐階念罷,這邊駙馬爺也是收住筆鋒,麵帶愉悅之色的站起身來,立於案幾之旁,目光中似乎有幾分滿意神情。


    而暖閣外眾人,近一些的可以聽到徐階聲音,頓時拍手叫好無不是稱讚駙馬爺果然是好才情,寫了一首好詩而距離遠一些,比如是趙越這邊的人,也是等到前麵的人口口相傳,才知道駙馬爺究竟寫了些什麽。


    李文懷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都言駙馬爺才華橫溢,少年時就曾創‘八山疊翠詩’,名聲遠播,致使太後見才欣喜,這才招了鄔駙馬做了東床快婿,此乃是士林一大佳話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柳晸也隨之念道:“白日風塵馳綺騎,炎天冰雪護江船。銀鱗細骨堪憐汝,玉箸金盤望相傳……好詩啊駙馬爺這哪裏是拋磚,明明就是一塊美玉啊”


    趙越對詩詞沒有什麽研究,但是當看到徐渭和王世貞兩個人也都是頻頻點頭,就知道這詩是好的。


    不過趙越卻依然不覺得這有什麽。


    正所謂是唐詩、宋詞、元曲,明清的小說話本,自倉頡造字伊始,這詩詞歌賦就一直伴隨在華夏文明的曆史長河之中,隻不過每到一個特定的時期,總會有一種文體大放異彩,而緊隨其後,後世人在前人基礎上無法突破,自然就改弦易張,選擇新的文體。而這詩詞之道,早就自唐宋達到了巔峰。趙越哪怕是對這些沒有研究,也聽說過後世專家學者說過,這明清兩代,詩詞已經漸入衰落,少有佳作。


    因此和趙越耳熟能詳的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相比,駙馬爺這詩做的固然工整,也算佳作,卻未必能夠名留青史。


    倒是那個什麽獨創的八山疊翠詩趙越很是好奇,竟然會有人因為詩寫的別出心裁而被招贅做了駙馬?難不成這位鄔景和還真有什麽神來之筆不成,當趙越說起這事兒,一旁的徐渭見趙越不解就立刻笑了起來,不過他知道趙越是來自海外,對這明朝風物還不甚熟悉,倒是不以為然。接著就笑著給他說起這駙馬爺當年的一些趣事來,當然也包括了那一首獨具一格的詩。


    “兄長有所不知,當年駙馬爺遊蘇州半山詩時曾和友人戲作一首詩來,寫的是:


    山山,


    遠隔,


    山光半山,


    映百心塘。


    山峰千樂歸山,


    裏四三忘已世。


    山近蘇城樓閣擁山,


    堂廟舊題村苑閬疑。


    竹禪榻留莊作畫實,


    絲新醉侑歌漁浪滄。”


    說著怕趙越不解其意,還從地上隨手撿起一段樹枝,然後慢慢寫了出來。


    本來趙越還真的沒看出這其中玄機,等到詩一寫出來,趙越就立刻感到眼前一亮,脫口說道:“寶塔詩”


    “寶塔詩?”徐渭聞言就是一愣,緊接著明白趙越話中的意思,就笑著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不過駙馬爺這詩裏可不那麽簡單。”


    趙越不解:“這還有什麽不簡單的?”


    一旁的王世貞忍不住說道:“此詩與‘盤中詩’相似。解讀方法是由上往下,然後再由右向左,轉折回環而讀。可得詩一首:山山遠隔半山塘,心樂歸山世已忘。樓閣擁山疑閬苑,村莊作畫實滄浪。漁歌侑醉新絲竹,禪榻留題舊廟堂。山近蘇城三四裏,山峰千百映山光。”


    趙越眼睛裏都開始有小星星了,無論如何也不理解古人的思維模式,不過等到王世貞將什麽“山疑實滄,山世擁閬畫浪,山塘歸已閣苑作漁……”解釋給趙越聽,趙越這才忍不住有一種歎為觀止之感。


    心說這古代人思想就是純淨,閑時間也是大把大把,要不然哪有這個美國時間研究這些複雜的文字遊戲。


    原本趙越還打算在這文會中顯擺兩句主席詩詞的心思,頓時就淡了下去。心說自己可千萬別逞一時之能,別到時臉沒露到,卻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孔夫子廟前賣三字經,竟丟人現眼了。


    且不說趙越這邊被駙馬爺往昔的戲作給嚇唬住了,單說有了駙馬這一開頭,場中的氣氛頓時就掀了起來。也有不少人開始回顧駙馬爺往昔的風采,把那首八山疊翠詩拿出來比較,然後研究應該有多少種解讀方法。


    幾乎是眨眼之間,趙越耳邊聽到的讀法,最少就有四五種之多。直到此刻,趙越才不禁感慨,魯迅筆下的孔乙己杯具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最起碼現在他就看到不少人正好似研究“茴香豆”的“茴”字有多少種寫法一樣。看似顯擺自己的才學,卻都是在浪費時間,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可惜這些文人雅士卻是樂此不彼,他們似乎覺得,在文字上顯露樞機,顯露自己的小聰明,似乎就可以登堂入室,被暖閣中的大人物們看重,從此就有了治國安邦的資本和能力。而趙越心裏麵暗自腹誹,給他們一句最恰當的評語,那就是“閑的蛋疼”


    不過駙馬爺開了一個頭,暖閣中其他幾位大人也不禁要展露一下才學,這就好像是一場音樂節,真可謂的大腕兒雲集。有了一個明星開場,觀眾們就越是期待下麵的表演。


    於是幾位大佬推推讓讓,相互謙讓,最終還是按照職位高低,從徐階開始,嚴嵩居中,而夏言身為首輔自然是壓軸,然後幾個人依次寫下此刻胸中醞釀好,又或者是昔日的戲作與今日應情應景的文章。


    其中徐階寫的是:“瑤池蹤跡已塵埃,駿骨空貽後世哀。何事漢皇猶未悟?萬人才博數駒來。”


    當徐階寫完,下麵自然有人高聲稱讚。都言“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今日高朋滿座,又都是天下俊才雲集,自然是匯集了天下間的千裏馬,而徐階身為國子監的祭酒,有培養人才,挖掘人才的職能,這首詩倒是符合徐大學士的身份。”當然,更多的還是大家希望徐階這個伯樂,能夠相中自己,也好讓自己能夠出人頭地。


    緊隨其後,自然是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嚴嵩,這位嚴閣老動筆之時,場中早已經恢複安靜。


    嚴嵩見此,便與周圍人微微一笑,便提筆寫道:“玉堂仙人入直還,盡日閑園惟閉關。展席平臨堦下樹,開簾遙對幾前山。紫微陰深日卓午,石榻微涼過鳴雨。磵道聲飛泉瀑寒,雲根色颭莓苔古。仙人步屧出幽林,長嘯時聞鸞鳳音。手揮彩筆吟芳荰,目習見飛鴻彈素琴。琴書偃傲有餘清。竹窓今夜月華明。誰言西掖絲綸貴,更有東山蘿薜情。”


    “好好一個誰言西掖絲綸貴,更有東山蘿薜情。”駙馬爺鼓掌叫好,下麵已經有人將嚴閣老的大作傳遍全園。隻不過讚了嚴嵩的詩,卻不得不再讚歎嚴嵩這一筆遒勁有力的毛筆字實在是堪稱大家風範


    哪怕是一直與嚴嵩不對付的夏言,看到嚴嵩嚴大人這一手好字,也不由得眼神中異彩漣漣,讚歎不已。


    可還不等眾人從嚴嵩的詩與字中的驚歎回過神來,這嚴嵩竟然又隨手抓過一張紙來,緊接著就寫到:“峰攢錦石當軒秀,霧隱晴花拂檻高。鼓角聲中催送酒,鬆杉影裏借揮毫。”


    最後一字寫罷,嚴嵩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笑著麵對眾人說道:“哈哈,老夫這裏耍了一個小心機,之前那首不過是昔日舊作,隻是一直無緣和人分享,不免有些……哈哈。”


    眾人聽到這裏哪裏還不明白嚴嵩話中的意思,不過這當朝閣老越是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就越是讓人容易產生親近之心。又有誰知道這不是嚴嵩的一副虛假麵孔,特別是夏言夏閣老,看到昔日老友如此,也不禁心中冷哼一聲。


    不過等輪到夏言的時候,駙馬爺就說道:“上柱國,現在可就剩下您了,還請柱國大人賜下墨寶,也好讓眾人開開眼界。”


    夏言收回心思,嘴角牽動,淡淡一笑說道:“許久不曾動筆,這詩詞之道更是有些生澀了,不過盛情難卻,老夫也就拉下這張老臉,就相仿先賢,為這場盛會寫一篇文章以記之,博諸位一笑了。”


    “好當年有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今日也有老大人為這聚會書文,也是千古佳話”眾人聞言立刻就隨聲附和。


    而嚴嵩見了卻是嘴角一挑,露出幾分譏嘲之色,顯然他看出來這是夏言故意不寫詩詞,也好有別於自己,當然也有表示不屑與自己為伍的意思。


    隻是這樣做來,在嚴嵩看來未免有些太過小家子氣,倒是多少年一如既往啊


    但是夏言和嚴嵩的心思,大家卻不願意去揣測。


    既然堂堂內閣首輔願意寫文,來記述今天這場盛會,大家自然不會掃興提出什麽不同的主張。


    徐階就笑道:“老大人何必如此說呢,柱國老當益壯,文思泉湧自然不減當年,說起來也是許久未見老大人新作,實在是心癢難耐,還請老大人能夠讓我們,還有這些後進小輩們大開一回眼界。”


    夏言搖頭失笑,然後就接過下人遞過來的紙幣,想都沒想就在那雪白色的紙張上落下厚重墨跡。


    但見上麵寫的是:“嘉靖二十三年,歲在甲辰,暮春之初,會與景和駙馬宅第,西園暖閣之中……”


    夏言寫,駙馬鄔景和念,堂下眾人無不是側耳聆聽,不時讚歎夏言果然是身為閣老,文筆華麗,大有古風。


    隻可惜距離暖閣還遠,卻是不能夠目睹夏閣老的書法風采,實在是一大憾事


    待到夏言這片記敘文章最後一字塵埃落定,吹捧之聲自然是不絕於耳。所有人都恨不能把所有的讚美之詞都送給夏言才好。


    隻有嚴嵩皮笑肉不笑道:“夏大人這文章寫的真是辭藻華麗,文風雋永,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也不知道些許年後,是否還能夠與前輩們一起為人所記載……”看似讚賞,實則言下之意卻是,此時別看一時得意,待你百年之後,也不知道誰還能夠記得你寫的這篇文章。


    夏言聞言自然明白嚴嵩話中含義,不過他畢竟是宰相的肚子裏能撐船,城府頗深,竟然不以為然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嚴大人多慮了,以後的事情誰能夠知道,倒是眼前陛下將朝中大事托付給你我,嚴大人還是要用心才是。”


    兩個人言辭之中暗藏機鋒,頓時讓在場之人大感吃不消。


    駙馬爺裝作不高興道:“兩位老大人,今天可是說過,隻歎風月不談朝政,怎麽說著說著兩位又忘記了,該罰”


    敢罰內閣閣老的恐怕在場也隻有鄔景和一人,不過鄔駙馬的麵子不管是夏言還是嚴嵩都要買他的,於是相視一眼哈哈一笑,這個話頭便就此揭過去了。


    而幾位大人做了一個開頭,接下來駙馬爺就對園子中的眾人說了文會規矩。


    其實無他,就是讓眾人在園中隨意走動,吃喝玩樂都不限製,隻是有好的詩詞文章就要和眾人分享記錄下來,要是有人擅長繪畫,也大可以學那李公麟做五馬圖,西園雅集圖,也能夠名揚千古。


    但是關鍵的卻是在場眾人要出高質量的藝術作品,而不是為了應付了事就粗製濫造。


    實際上在這種場合,大家即便是藏拙,也是不敢輕易灌水的。畢竟在座的都是專業人士,這文筆好壞也是一目了然,與平日裏在青樓中哄騙那些清倌人大不一樣。稍一疏忽,就要貽笑大方,因此文會雖然開始,大家也是群情激昂,可是待到一時三刻,也真的沒有什麽好文章麵試。


    直到此刻,趙越和沈通兩個人就覺得無趣起來。


    徐渭和王世貞等人還可以談詩論道,相互增進一下彼此之間的學問,交換一些讀書心得,同時議論場中誰誰文筆如何。


    可是趙越和沈通兩人對於這些東西,卻是如同鴨子聽雷,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於是時間一長,兩個人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好在園子中不缺吃的喝的,可惜讀書人最是喜歡清淡,這些飲食什麽的多半都是點心果酒之類,墊墊肚子還好,真想要解饞,卻是能夠讓人發狂的說。


    沈通就不禁嘀咕起來,說是駙馬府當真摳門的很,就連鄉下人都比不上。人家鄉下不管誰家婚喪嫁娶,還有雞鴨魚肉呢,怎麽堂堂駙馬府竟然連盤豬耳朵都沒有


    趙越聽到這話不覺莞爾,不過要他來看,這文學氣氛倒是濃厚,四周也是安全,倒也不失為一處安靜下心來休息小憩的好所在。


    另外趙越也發現這駙馬府裏的丫鬟倒是一個個生的清新可人,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


    而這一發現很快也被沈通那小子察覺,而且這小子甚至還大著膽子,敢於出言調戲一下給他倒酒的小丫鬟,直惹的人家駙馬府的丫鬟麵紅耳赤,紅的就好像春天裏盛開的一朵鮮豔的桃花,然後忍耐不住,終究還是嬌嗔的白了沈通這黑小子一眼,羞臊著臉就急匆匆離去。


    見此情形,沈通沒心沒肺的咧著大嘴嘿嘿直笑,趙越一旁看的有趣,但是也不忘記提醒這小子適可而止,別到時惹出什麽麻煩被人當做登徒子趕出門去,到時候丟人的可就是自己了。


    而就在這時,就見一個身影帶著幾分陰霾氣息慢慢的就走到趙越麵前,趙越就聽到耳邊有人冷笑一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真的是你”。.。


    明醫第二百四十三章格格不入(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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