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北京


    這是一份都察院監察禦史孫宏亮上的彈劾,說的是太醫院禦醫許肅引妖邪之人入內行巫蠱之事,生剖活人,禍luàn民心,意圖不軌……


    剛看了兩行,新被派到都察院,負責掌總的都禦史周永,就不禁心中咯噔一聲,眉頭緊鎖起來。


    周永已經是一位年過古稀的長者了,此人字行之,號伯川,是南直隸吳江縣人,弘治十五年的進士,早年由行人選授南京給事中,累遷副都禦史提督南贛汀漳軍,入佐院事,進吏部左、右侍郎,後調南京刑部,曆升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南京刑、工二部尚書。因為以災異免官,裏居十年。起複後為工部尚書,治河,尋兼右都禦史總督漕務。嘉靖二十三年初,本打算致仕告老的他,卻不想被嘉靖皇帝臨時抓丁,進左都禦史,加太子少保。派到都察院掌總。


    在此之前這都察院的當家人是máo伯溫。


    因為年初北方的韃子侵犯邊牆,邊軍用兵不利,致使俺答汗部大股人馬入寇的京畿的事情,朝中不少大員都因此事被降職獲罪,使得不少職權部mén的重要崗位嚴重缺失,這才不得不臨時選派沉穩得力之人頂替。當時máo伯溫也因為此事受到牽連,被聖上下旨削職為民,發配邊牆戍邊。而他這個老眼昏花,氣力皆無,半隻腳都已經跨進棺材裏的古稀老人,就這樣yin差陽錯的從混了大半輩子的南方,來到了北京城,成為了都察院的新掌mén人。


    至於為什麽選他,原因很簡單:資曆夠了,馬上就要退了,再加上辦事沉穩聽話,xing格沒有什麽大máo病,對於控製欲極強的嘉靖而言,眼下朝堂上人員變更頻繁,人心不穩之際,這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嘉靖二十三年是一個多事之秋。


    周永放下孫宏亮的折子,慢騰騰的端起案幾上的溫熱清茶,xiǎoxiǎo的抿了一口,讓自己緩口氣,清醒一下。


    “嗬嗬,巫蠱之事?罪名可不xiǎo啊”周永年紀大了,腦子也沒有以前靈光了。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老而不死是為賊。


    周永在官場上混跡了大半輩子,什麽事情沒有經曆過。因此很快就從這份折子中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單憑一個太醫院的禦醫,還不夠資格受到禦史的彈劾。可是自古以來涉及到巫蠱之事,可大可xiǎo,往xiǎo了說可以一笑了之,聖人曰:子不語怪力luàn神。(.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行巫蠱無非是愚民村婦的行徑,不足為意。可是往大了說,這就是禍luàn朝綱,動搖民心,禍國殃民的大罪重則是要抄家滅族的


    而這折子上的事情偏偏牽扯到了太醫院太醫院是什麽地方禦醫又是幹什麽啊那可是為皇帝和後宮嬪妃龍子龍孫們服務的


    什麽事情但凡是和皇家沾上關係,這問題可就麻煩大了……


    想到這裏,周永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想要借機生事所以老大人隻感覺自己的後脊梁都冒涼風,拿著這份彈劾好似燙手的山芋一般。畢竟都察院對他而言,無非是打個過場的地方,在任其間,他隻想安安穩穩的等待皇帝批準他的告老還鄉,並不想搞出多大的事情出來。二嘉靖皇帝之所以選他入主都察院,也未嚐沒有這方麵的打算。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老頭子頓時感覺到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可下一刻,他重新把目光放在那份彈劾之上,他忽然注意到許肅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看到過,但是因為記憶欠佳,一時還想不出來是在哪裏見過或者是聽說過。


    不過這太醫院裏有人欲行巫蠱之事,聽起來怎麽都有些匪夷所思,還生剖活人這不是扯淡嘛要是真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還怎麽不軌,當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不對,這裏麵有事兒……


    周永別看老了,可是多年為官的經驗還在這裏,腦子裏隱隱有了幾分計較,這才叫過mén外守候的一名當值的心腹下屬,附耳低聲吩咐幾句,最後說道:“查探明白,速去速回……”


    “遵命”


    等這下屬一出mén,周永想了一想,覺得還不靠譜,又喊道:“來人,去把孫宏亮孫大人請來”


    ……………………………………………………


    ……………………………………………………


    趙越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躺著也能中槍


    來京城第一天,連太醫院的大mén都沒邁出去,就被都察院的監察禦史給參了一本


    治病救人都能夠救出máo病的,細數古今中外,千古以來恐怕除了杯具的華佗,冤枉程度就隻有韃清的文字獄能夠相媲美了。


    彈劾?


    在趙越心裏,那是諸如克林頓或者xiǎo布什這樣的大人物才會玩的遊戲,跟他這種平頭老百姓沒有半máo錢關係。


    當然,這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以趙越這個市井xiǎo民的身份,還無從得知。所以此刻的他,正沒心沒肺興高采烈的高坐在京城中一座頗為熱鬧的酒樓中,臨著街邊的一張桌子,趴在窗戶上衝著外麵東瞅西看呢。


    昨天晚間,趙越跟馮保打了招呼,好不容易才讓對方答應許他走出太醫院。不過當時馮保也說了,出mén可以,但是要帶上人跟著――走丟了事xiǎo,耽誤大事事大雖然這話聽起來讓人感到不舒服,但是趙越總算是擺脫了被“軟禁”的折磨,可以好好逛逛這四五百年前的老北京城。


    所以這一大清早,雄激一打鳴,趙越就心急火燎的爬起床來,揪起睡眼惺忪的胡xiǎo三就出了太醫院的大mén。也是正趕巧了,許肅那個木頭人早早的來太醫院報道,向他這位新師傅請教學問,可惜還沒等行拜師禮呢,就被這位不著調的老師一同拉了出來,十分無奈的曠工一天


    一走出太醫院的大mén,趙越就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邁開大步就往人最多的地方鑽去。身後兩個人那是緊趕慢趕,才算是沒把人給跟丟了。


    結果一路走來,什麽冰糖葫蘆、炸臭豆腐、豆汁兒、焦圈……西裏呼嚕的luàn吃一通,好不過癮


    等見許肅和胡三兩個人實在是走累了(主要是心累),趙越這才停下腳步,在最繁華的一處街市,找了一家名叫“廣德樓”的酒樓,直接就上了二樓。


    推窗向往看去,到處都是人聲鼎沸,雲氣蒸騰――這一片估計就是北京最繁華的cbd了。


    酒樓樓下店鋪商行鱗次櫛比,往來行人穿梭如織,販夫走卒多如牛máo,各種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居高臨下,望著那一片片的碧瓦青磚構建成的老四合院,牛máo般的xiǎo巷胡同宛如mi宮,再嗅著夾雜著淡淡塵土味道和牛馬屎niào氣息的空氣,一副鮮活的大明朝老北京的盛世景象就真實完整的呈現在趙越的眼簾當中


    與現代車水馬龍,人cháo如蟻的首都不同,這個時代的古老北京更具有生活的氣息,沒有了鋼筋水泥,沒有了霓虹閃爍,卻是更有一番別樣的魅力。


    趙越瞪大了雙眼,興奮的捕捉著眼前的這一切,深深的感覺到自己和這個時代緊密的融合在了一起。


    可是趙越的興奮旁人是無法理解的,酒樓中客人隻當這是一個初到京城,從外地來的鄉下土豹子,沒見過世麵。鄙視之餘,這些老北京的居民們心中也隱隱升起幾分自豪感。其中暗自拿他如何取笑自不必多說,隻是隨著這開窗時間的持續,就有人不大高興了。


    前文提及到過,此時的北京正是初chun時節,又值xiǎo冰河期,大早上的氣溫低的凍人。因此沒多大一會,就有客人叫過酒樓店xiǎo二“投訴”窗邊的傻大個了。


    見此,xiǎo兒也帶著幾分瞧不起趙越這一行人的神色,來到近前,訕訕笑道:“幾位客官,這大清早的,辰時還沒過,您們看是不是先把窗子關上,要不然凍壞了幾位爺,xiǎo的可是吃罪不起。”


    趙越在xiǎo兒過來的時候,就被同桌的許肅咳嗽了一聲,提醒回過神來。因此聽完xiǎo兒的話,趙越看了一眼其他桌客人不虞的神色,再看到正對麵胡xiǎo三絲絲哈哈,清鼻涕掛在嘴邊的窘態,頓時明白過來自己給人家惹麻煩了。於是連忙抱歉,同時把窗子關上。


    店xiǎo二見趙越好說話,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就帶上了三分笑臉,對三個人問道:“請問幾位客官,都要點些什麽酒菜。這天寒地凍的,本店有新宰殺的牛羊rou,煎炒烹炸,任隨幾位的口味,還有燙好的燒酒,不知道幾位是否打上幾吊吃吃看?”


    這種原汁原味的古代餐飲業趙越還是頭一回光顧,自然不會吝嗇,當即就很是豪氣的大聲說道:“xiǎo二哥,把你們酒樓裏特色的菜肴上來幾道嚐嚐,再nong一壺燙好的燒酒……對了,樓下有買驢打滾的,幫忙買些上來。”


    店xiǎo二見趙越好爽,早已經收起了心中那絲xiǎoxiǎo的優越感,雖然古人沒有“顧客就是上帝”這說,但是“有錢就是大爺”這句話,還是婦孺皆知的。


    更何況瞧趙越等人那一身不俗的打扮(主要是許肅這廝雖然一身重孝,可人家穿戴看著簡單,卻是身價不菲――這店xiǎo二混跡在皇城根底下,沒這個眼力見哪還行),故此應的特別清脆,一臉諂笑的就轉身退去,給趙越三個人安排菜肴酒水去了。


    等店xiǎo二一離開,胡三就先是身上跟長草了似得坐立不安,悻悻說道:“趙先生,您看我一個下人這和主人坐在一起,實在是……您看我還是站著吧。”


    趙越可沒有主子下人的封建糟粕思想,三個人一起出來的,吃頓飯還要罰站,這不影響食欲嘛。


    見趙越一再堅持,胡三也隻好老實坐著,心說這位趙先生不但本事了得,這為人也是寬厚,哪裏像太醫院那幫人,大本事沒有整天還鼻孔朝天的。


    胡三心中如何感激趙越,又如何腹誹太醫院的眾太醫院不必細說。


    許肅這人xing子木訥,書呆子類型的,對於這些旁枝末節也不放在心裏。現在的他一mén心思的虛心想要向趙越討教關於外科方麵的知識。


    這時見趙越注意力收了回來,許肅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了一些關於血管和神經方麵的問題。


    中醫學中對人體的研究,僅停留在五行對五髒,經脈xue位上,對於更深入的了解,比如內髒器官,血管神經學什麽的,就不如西醫外科那麽專業。


    特別是昨天看到趙越那神鬼莫測,猶如神技一樣的激ng彩表演,往日裏就對人體這個神秘世界頗感興趣的許肅,就好像是沙漠裏看到水源的饑渴之人一樣,如饑似渴的就撲向了趙越(恩……本文不涉獵基情)


    對於許肅強烈的求知欲,趙越還是頗為欣賞的,再加上他有心培養一個可以“同類人”,自然不會對他藏私。


    不過看到這家夥每時每刻都仿佛是紅眼的豺狼一般,盯著自己,這種感覺多少還是讓趙越感到害怕,在講解了幾個問題之後,趙越無奈的笑道說:“子敬,好學是一件好事,但是咱們這是出來閑逛,散心來的,這些學術方麵的事情咱能不能回去再研究。正所謂是勞逸結合,太過的壓抑自己,給自己壓力,時間長了會造出激ng神上的過度疲乏,不光是影響工作,嚴重了還會造出神經衰弱……”


    許肅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不住的點頭,然後就問:“老師,不知道這個神經元,又是何物……”


    趙越:“……”


    不得不說這酒樓的上菜效率就是高,沒多大一會,一桌子四冷四熱八個菜就做好了。一壺冒著熱氣的老酒,還有趙越特別點的驢打滾,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趙越見這色香味俱全的一大桌子菜,原本不餓的他也是食指大動,笑嗬嗬的招呼許肅和胡三兩個人道:“今天我請客,你們都放開了肚皮,不用跟我客氣。”


    說著趙越伸出筷子就夾起麵前油光可人的京醬rou絲,放在嘴裏,隻是滿臉愉悅的咀嚼兩口,趙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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