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天子腳下


    臨近農曆四月份的北京天氣依舊帶著重重的寒意。特別是早晚兩頭,這人站在屋外哈口氣出去,都能看到一片濃濃的白霧。隻有到了正當午,這四九城的老少爺們兒才能感受到頭頂上太陽灑下的絲絲暖意,然後幸福的雙手互插在寬大的棉袖裏,繼續聊天打屁,再忙活著一天全家人的生計。可等到轉眼間,到了下午申時一過,這天又是陰冷起來,和濟南一比較起來,北京春天的寒冷,是那種真的能夠冷到人骨頭裏去的。


    因此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哪怕是再繁華的街道上,行人也開始逐漸減少,開始陸續返回家中。街道兩旁的店鋪也隨之關門打烊,結束一天的營業。畢竟在這個時代,除了天氣的原因之外,到了晚上天一黑,沒有現代照明設備的古人,就不方便繼續在外麵活動了。


    這一天,天色比較陰沉,頭頂上的烏雲壓了整整一天,不透半絲陽光下來。


    還不到酉時,天就已經黑了一大半。


    於是城裏各家店鋪,除了像是八大胡同那種煙花之地,大部分的商家又像是往常一般,開始準備歇業。


    左安門門外,隨著一聲拖著長腔調的呼哨聲響起,城門門洞子內外的往來人等就開始亂作一團。


    這時就聽到有人高喊讓城門的軍爺“稍等片刻“之類的話。又有人大喊自己是某某家王公大臣的親朋好友雲雲。


    可是話音剛落,便聽到城門洞頂上有人罵罵咧咧的叫道:“等你丫大爺!天黑就關城門,那是五門兵馬指揮司下的嚴令!有本事你找兵馬司的指揮使大人講去,看看指揮使大人聽不聽你是誰家的!呸!也不瞧瞧你丫這操行!”


    罵完也不管底下人扯著脖子對著罵街,城門上的守門兵丁就縮了縮脖子,躲回生著小火爐的房子裏貓著去了。


    見此情形,不管是想出城的,還是想進城的,罵了一會自覺無聊,隻好四下散去。至於是投親屬還是找便宜的騾馬店對付一宿,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如此一來,卻是難為壞了一行人。


    就見左安門門洞底下,適才喊聲最大的那位,氣的是麵紅脖子粗。手中錦衣衛的腰牌都舉到半空中了,可是守城的兵丁連伸頭看一眼的機會都沒給他。


    當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閻王好見,是小鬼難纏!


    張百戶騎在馬上氣急敗壞道:“這幾個小王八羔子!等老子進了城去,非得去把你們揪出來,抓進咱們錦衣衛的大牢裏去,扒了你們的皮!”


    又罵了幾句,一陣寒風吹來,張百戶也隻能無奈的打馬轉身,返回到道路旁的一輛馬車票,十分沮喪的衝著車廂裏的人說道:“馮公公……今天趕巧了,城門關的早。您看,咱們是繞到其他幾個城門看看,還是等明兒再……”


    “阿嚏!”


    還不等他把話講完,便聽到車廂內一聲驚天動地的噴嚏聲,然後就聽到一個聲音萬分疑惑的抱怨說道:“這眼瞅著都快到陽曆五月份了,怎麽北京城的天氣還是這麽冷!濟南府那邊,這功夫柳樹都抽枝發芽了吧。”


    話音一落,另一個尖細的聲音就笑著說道:“趙先生這是久居南方,不知道北方天氣的厲害。今天也是趕上天氣不好……說起來這些年數今年還算是暖和的呢。你不知道咱家初離開京城的那會,地上有個水坑都能眨眼間凍成一層冰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說著這個聲音就對外說道:“今天都到這個時候了,就算是進了城咱們也辦不成什麽事兒了。而且趕了幾天的路,大家也都疲憊不堪,今天咱們就在城外找驛站先住下來,稍作休整,沐浴更衣,等明兒一大早,城門一開,咱們再進城也不遲。”


    聽到準話兒,張百戶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連忙應聲。這才安排手下去準備住的地方,自己則是跟著馬車,一路負責車裏兩個人的安全。張百戶不覺得如何,他身旁的幾個手下再轉過馬頭的時候,看車廂的目光卻是帶著幾分不屑和鄙夷。


    不用說,這一行人正是從濟南府風塵仆仆趕到北京城的趙越一行人。


    這一路走來,趙越眾人已經算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來趕路了。眼見要到達目的地,所有人都是開心不已,顯然大家都知道到了地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可誰也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遇到了城門關閉,吃了一個閉門羹。


    因此眾人說不鬱悶,那是不可能的。好在馮公公“通情達理”,沒有刻意刁難。反倒是車廂裏的大個子一路上絮絮叨叨麻煩不少,要不是有張百戶的警告,還顧忌著那位馮公公。說不起就要拖那大個子出車廂好好教訓一頓。也不管這大個子有什麽神醫、諸葛亮之類的名聲。這路途趕的久了,換誰誰脾氣都好不了。


    於是等到馬車重新動起來,走到後麵的一名便裝的錦衣衛就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白長那麽大的個子了,這點寒冷都受不住!還爺們呢。”


    舒服的縮在車廂內的趙越不知道自己被人鄙視了。


    話說他們這一行人過了保定府,趙越就深深的體會到了北方那還未消散鑽心刺骨的寒冷。


    其他人倒是習以為常,趙越卻是暗自驚訝。特別是在這一天的傍晚,夕陽西沉,快要到北京城城牆根的時候,這種寒意那真的是透過車廂廂壁,擋都擋不住,哪怕車廂中已經點著小火盆了。


    按照現代陽曆的算法,這個時候都應該快進五月份了,正是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的時節,這怎麽越往北去,氣溫低也不至於低的這麽厲害啊!


    趙越自然不知道,之所以有這種變化,其實是因為此時的明朝正在經曆著向“小冰河時期”極度寒冷的開始過度的一個過程。


    趙越也不會知道,他此時或許就在見證著一個老大帝國,轟然倒塌前,那最後的一場華麗盛筵。


    翻開史書就會發現,到了明朝的中後期,亞洲地區特別是遠東的氣候就會進入一個“小冰河期”。也正是因為這樣特殊的氣候變化,使得這個時期的明朝疆域內天災不斷,連續二十年大旱,赤地千裏,莊稼也隨之連年歉收。而沒有糧食,百姓就吃不飽飯,再加上明朝晚期苛捐雜稅日漸沉重,壓迫的百姓不堪重負,才引發了整個北方大範圍的農民起義。由此才導致了一個龐大的帝國,在天災**、內憂外患之中,轟然崩潰。正如明朝末代皇帝崇禎最後無奈的那句“朕非亡國之君”,寥寥六個字,發自肺腑,是對兵敗如山倒,無可奈何花落去,內心有所不甘的自然流露。


    小冰河期顧名思義指的是相對而言較冷的時期,但是比主要的冰期還要暖和,維持的時間也比較短。


    “暖和”和“短”都是相對而言。按照氣候學家的計算,這一場“小冰河時期”差不多貫穿了明朝大半個時期,直到明朝滅亡。


    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而言,無疑這是致命的打擊。


    就連清朝國史館編撰的《明史》評價崇禎皇帝時說:“在位十有七年,不邇聲色,憂勤惕厲,殫心治理。”由此可見,崇禎皇帝的自我評價“朕非亡國之君”,並不是文過飾非的誇張之詞。但是,明朝恰恰在他手上滅亡了,於是乎曆史讓他背上了“亡國之君”的惡名,似乎有點不太公平。人們隻能感歎他生不逢時,進行委婉的解釋。


    而這些故事,此時還沒有人能夠察覺到,就連現代人的趙越也懵懂不知。他隻顧著抱怨火盆內的炭火不夠旺盛。


    所以當他們一行人在城門外一處驛站停下來時,趙越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車,一個箭步就想要鑽進驛站“暖和暖和”。可是還不等他的腳邁進驛站的大門呢,兩道寒光卻是唰的一下再他麵前閃過,驚的趙越一個激靈,頓時就忘記了那刺骨的嚴寒。


    然後就聽到有人冷哼一聲說道:“閑雜人等滾開!小心了自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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