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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蟄伏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廣順元年秋冬之季,遼虜敢征眾旅,來逼嚴城。沿邊沸騰,生靈塗炭。商輟於途,士露於野,徒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


    朕心難安,故有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同平章事、左仆射、樞密使兼監修國史使王峻,率京師侍衛親軍及鄰道兵馬四萬赴邊之命。


    夫善兵者待機而發,不善者彼己不量,又我中國初定,瘡痍未複,靜而守之,猶懼不濟?殊不知臣無遠近,禦敵有責,士無貴賤,上下同欲,民無貧富,俱我骨肉焉!王峻乃國朝重勳,朕之左右,握兵在陝,逡巡月餘不進,坐失三軍銳氣,致使晉澤兵馬孤軍作戰,百姓流離,諸軍死傷甚多,江山失色。


    及克複晉州之時,王峻指揮無方,怯敵失序,致使沁州得而複失,功虧一簣。念茲在茲,功不掩過,朕體察***軍情,今削王峻內外一切職階,遷開封府尹。


    開府儀同三司、特進、檢校太保、同平章事、昭義節度使兼義勇馬步都指揮使韓奕,能料敵於先,堅壁清野,繕修武備,披堅執銳,浴血奮戰,其麾下諸部將士踴躍直前,勇戰於野,斬首兩萬有餘,擒殺酋首,其功大焉。但其人行事乖張,擅殺大將,又以下犯上、目無君長……今削軍內外官、職、勳及文、武散階,爵降北海侯,另授左金吾上將軍,以儆效尤。


    以範質為尚書右仆射兼同平章事,以鄭仁誨權判樞密院事。以磁州刺史李榮為昭義軍節度使,以前昭義節度副使劉德為左散騎常侍,擢端氏令劉熙古為戶部郎中……


    以檢校太保、武德節度使呼延弘義權義勇馬步軍都指揮使,即日起赴滑州駐紮。以檢校太傅、保寧節度使向訓為皇城使,率鎮北軍赴京駐紮,軍額以義勇軍為限。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大周廣順二年的正月,這是個對郭威來說有著雙重紀念意義的日子,這不僅他正逢48歲的生日,又是做皇帝剛滿周年。


    郭威以宿兵在外征戰國內未平的理由,不受朝賀,更是拒絕了大臣們隆重慶祝他生日的提議,因為他不想讓各地藩臣們借給自己進貢生日禮物的機會,盤剝百姓,更不想在大戰之餘,揮霍本就十分空虛的國庫。


    盡管因為去年秋冬在山西的一場大戰,花了不少錢,但郭威仍然在過冬時,擠出點錢來給官員們做件冬衣,添點柴米油鹽,盡管這對有些人來說,這些小惠可有可無,但對那些拮據貧寒的官員們來說,這無疑能讓他們體會得到郭威的仁厚之處。


    此時此刻,對於郭威來說,他最得意的是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晉州的“兵諫”,盡管結果並不讓他滿意,但總算有驚無險。朝中及各地臣子們,對這個結果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結果,不管是憂國憂民的,還是坐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都沒有為這個結果做好心理準備。


    這個天下姓郭,郭威一邊將所有的爭論推到太師馮道的身上,既然馮道在晉州“假傳”聖旨,皇帝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是不能出爾反爾的,錯了也要執行,其實如果沒有在頻繁往來與晉、汴的密信中得到郭威暗示,馮道哪裏有膽量削除兩大重臣的官職,郭威又一邊明白無誤地向臣子表明,自己才是絕對的權威,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既便是如王、韓之輩大功臣,也都俯首聽命。


    這個結果,也算是王峻、韓奕與郭威三人之間的妥協。為了這個結果,馮道與範質二人可謂是絞盡了腦汁,免去王峻相權,讓他暫領開封府尹之職,既是對王峻的“懲罰”,也是讓他離中樞機要不太遠。


    同樣,讓韓奕領左金吾上將軍這個閑職,同樣是極具彈性富有深意。並且,讓呼延弘義代替韓奕執掌義勇軍,也讓各方都無話可說。當然在晉、汴之間飛傳的密信中,郭崇曾提議將義勇軍拆散或者整體並入侍衛軍,杜絕隱患,郭崇是有門戶私心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他有個人野心,他對郭威的忠誠絕對不應受到質疑,但首先反對的卻是郭威本人,妥協的結果是將義勇軍安置在京師北方門戶滑州。郭威有自己的主見,義勇及經受過大戰考驗的鎮北、鐵騎二軍,隱然有了牽製侍衛軍的資格。


    馮道極富***經驗,恐怕也隻有他才能體會到郭威的複雜心態,他既成功地解決了王、韓二人之間的紛爭,又讓這二人受到足夠的懲罰,至於他們將來會不會“官複原職”,那就看郭威了,他給了郭威及王、韓君臣足夠的空間。


    這一日下朝之後,郭威換了一身常服,召近臣鄭仁誨、魏仁浦二人在內殿中議事。


    自從王峻去了晉州,鄭、魏二人被郭威召見的機會多了起來,這二人也很賣力。如果說王、韓之爭,有誰獲益最多,不是範質,而是鄭、魏二人,這二人畢竟有從龍之功,本就是心腹。


    “聽說慕容彥超最近不太安份,二卿有何高見?”郭威開門見山地問道。


    “慕容彥超之心,童叟皆知。”鄭仁誨道,“陛下得國之初,彥超本就不服,他北結遼人,南引江南李氏,所謀者不可謂小也。”


    魏仁浦也道:“他卻未料到,以遼人兵甲之強,卻有晉州慘敗。如此一來,失去北方強援,他難免兔死狐悲,更加孤注一擲了。兗州方麵有密報,彥超大發鄉兵入城,又引泗水圍城,大修城塹。更可恨的是,他竟然縱使部下募集群盜,剽掠四鄰,所在俱奏其反狀。”


    “江南人有何反應?聽徐州奏,李氏有所異動。”郭威問道。


    “江南人狡猾,觀其君臣行事,眼高手低,隻有趁亂取栗之心,卻無決死之心。陛下但令徐州方麵厲兵秣馬,有所防備便是了。”鄭仁誨建議道。


    “兗州本是朕腹心之患,去年因為朕忙著收拾人心,又有北虜寇邊,沒有功夫理會彥超小人。今彥超反狀已顯,朕已經對他仁至義盡,此番朕的兵馬剛狠狠地教訓了遼人與太原劉崇,這便要踏平了兗州,天下諸道誰敢有話說?”郭威放著狠話。


    鄭、魏二人當然不會反對,天下諸道料想也無人再敢有異心,這一切在前朝郭威剿平李守貞之亂時恐怕就已經注定。憑借一鎮之力,已經很難再與朝廷對抗。


    魏仁浦趁機說道:“陛下欲平兗州,雖擇一良將為帥,率兵前往兗州討伐,不知陛下想讓誰去?”


    “二位愛卿舉薦何人?”郭威問道。


    鄭、魏二人不由自主地相互望了一眼,因為他們二人同時想到了韓奕。魏仁浦道:“臣原本以為,兗州討逆,韓子仲本是最恰當人選……”


    魏仁浦瞧郭威臉色平靜,繼續說道:“因為韓上將軍微時曾憑一群雜兵流民攻克過兗州,想來他對兗州一帶較為熟悉。不過,今韓上將軍剛罷軍權,又滿身疲憊,不如遣鎮北軍都指揮使向訓如何?”


    向訓是郭威龍潛之時的心腹,讓他領軍當然無可爭議,更何況向訓在澤潞也經曆過大戰的考驗。不過郭威很顯然早有了主意:


    “鎮北軍剛經曆過大戰,兵員不整,不可用為主力。今侍衛馬軍郭崇滯留晉州,但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曹英在京,他久曆戰陣,勇敢善戰,朕擬以曹英為主帥。至於向訓,朕原本讓他率軍回京後,兼做皇城使的,既然魏卿提議,朕便委他為都監,隨曹英東征。不過,朕以為這二人掛帥,力量未免有些單薄,朕擬讓陳州防禦使藥元福一同前往。二卿以為如何?”


    “陛下英明!”鄭、魏二人衷心地讚頌。


    郭威見臣子們沒有異議,又問道:“向、藥二將現在已到了何處?”


    他問的是向訓與藥元福,但鄭、魏二人明白郭威問的是王峻與韓奕到了什麽地方。鄭仁誨回道:


    “向訓已經到了汜水關,估計後天就抵達京城,遵陛下旨意,兵部已經掃灑好營舍,安置鎮北軍將士及家屬。藥老將軍正護送馮太師與範相公一行人,眼下應該正在翻越太行山,至於郭崇將軍,他正在修繕晉州城,加修武備,以免外藩卷土重來,估摸下月中旬便可返還京師。太師與範相公回到京城時,臣等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國家四處用兵,諸事繁重,一切從簡吧。”郭威淡淡地說道。


    魏仁浦道:“陛下,義勇軍戰死者眾多,京師裏多了不少寡婦孤兒,陛下……”


    “哎!”郭威忽地歎了一口氣,“朕心有愧,除了多給孤兒寡婦錢糧,朕沒法替她們找回丈夫、父親或兒子,朕……也嚐過家破人亡的滋味。讓戶部、兵部及開封府多加撫慰,如此朕也心安一些。”


    鄭、魏二人見郭威神情變得鬱鬱寡歡起來,知道郭威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躬身告退。


    ……


    太行山上,殘雪猶在。


    太師馮道、宰相範質及陳州防禦使藥元福一行人,緩慢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同行的,當然是被雙雙削去主要職務的王峻與韓奕,以及汝陰縣君李小婉,追風十三騎等。


    “太行!”韓奕高高地揚著鞭子,衝著巍巍群山吼著。


    “太行……太行……太行……”群山熱烈而悠遠地呼應著。


    注視著太行連綿大山,韓奕的眼角有些濕潤。


    這座英雄的大山,從來都是大河南北廣袤平原上所有生靈的庇護者,但它從來就沒得到與它功績相等的膜拜。既便如此,太行仍一如既往地屹立在神州大地上,將東部的平原與西北的山陵、盆地隔開,一次又一次頑強阻擋著冒險家與野心家發起的挑戰。


    馮道與範質、藥元福等人靜靜地立在旁邊,看著韓奕發瘋地吼著:


    “太行……太行……”


    太行回響聲在山嶺與深壑中回蕩著,久久不願散去,似乎夾雜著金戈鐵馬與呐喊廝殺聲。聲音由嘹亮、厚重,逐漸變的嘶啞、陰晦,最終都化作了大山深處迷茫的煙雲。


    英雄的悲哀之處在於,他費盡心思,到頭來終究如浮雲一般飄散。


    李小婉緊緊地握住韓奕的臂膀,呢喃輕語勸慰著,好不容易才讓韓奕安靜下來。


    “我發誓,我韓奕終會再臨太行!”韓奕指天盟誓。


    “是的,你會的!”李小婉輕拍著他的臂傍,似乎在安撫一匹烈馬。


    一口朱紅的棺材躺在馬車上,棺材裏安放著李武的遺體。韓奕躍上戰馬,再一次揚著鞭子,對李武說,就如同李武還好好地活在人間:


    “六哥,我們回家!”


    “回家!”鄭寶、曹十三等年輕人紛紛回應道。


    王峻早對韓奕恨之入骨,但此時他已經憔悴不堪,沒有任何精力再去與韓奕起爭執。這一路行來,他總是一個人躲在馬車裏養神,即便是馮道想找機會勸慰他,也無法讓他提起精神來。


    說實話,王峻對郭威很是失望。二十年的交情,難道抵不上一個後生小子嗎?更何況,韓奕雖無謀反之心,但有縱兵作亂之舉!有兵便能作威作福嗎?王峻如此想。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頭怨恨交織在一起,還未過黃河,便大病不起。


    汴梁城遙遙在望。


    沒有任何官方的接待,既便是立下大功的義勇軍,七日前也被朝廷勒令不得入開封府一步,直接被調往滑州駐紮。


    汴梁一夜之間多了兩千寡婦,她們扶老攜幼,滿身縞素,立在鄭門外的道邊迎候韓奕的到來。


    韓奕的心如同被針紮了一下,他邁著僵硬的雙腿走向人群中的一位少婦。那少婦正是李武之妻徐氏,徐氏早已經是淚流滿麵,她紮脫仆人的攙扶,猛得撲向了李武的棺木前,泣不成聲,傷心欲絕。


    “請嫂夫人節哀!”韓奕不知如何勸慰。他張了張口,欲說還休。


    人群中的婦人們也在低聲啜泣著,仿佛壓抑著自己內心失去親人的悲苦,驀的,一個嬰孩響亮的啼哭聲打破了這壓抑的氣氛。


    汴梁鄭門外,很快哭成了一片。


    “破虜!破虜!”韓奕喃喃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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