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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解甲6


    郭崇、藥元福等人遠遠地看見天子欽使的車馬抵近,長出了一口氣。


    晉州城外,官軍民夾道歡迎欽差馮道與範質一行人,人們不是期待著額外得到一份來自朝廷的賞賜,而是希望晉州城內的僵局因為馮道等人的到來而得到解決。


    迎接的人群中,諸軍將相涇渭分明地分成幾簇。頭一簇當然是來自京師的侍衛軍,也包括史彥超等龍捷、虎捷軍將士,他們占了至少一半,第二簇是被朝廷征如而來的鄰道兵馬,第三部份則是晉州新帥王彥超及巡檢使王萬敢等人,而特別醒目的當然是當事的主角――義勇、鎮北與鐵騎三支人馬中的部份將校們。


    很奇怪的是,王峻被韓奕扣押,諸軍雲集在晉州,雖然劍拔弩張,群情洶洶,除了偶有肢體衝突外,總算因為藥元福、王彥超、史彥超等人的周旋,雙方沒有火並一場。或許,雙方都認為在大敗遼寇之後自相殘殺一場,太過無趣。


    大家用一個沉悶無趣的新年,迎接大周廣順二年的到來,更多的人卻是暗罵韓奕真會找這個時節,讓他們有家不能歸。而鄰近諸道的節度、刺史們則抱怨數萬大軍在外,每天人口馬嚼的,也不是個小數目,這些糧草饋運全靠河中、關中、陝、洛等道。


    “拜見太師!”


    “拜見範相公!”


    一番寒暄之後,馮道故意問義勇馬軍第二軍都指揮使馮奐章:


    “為何未見你們韓帥?”


    “韓帥正陪王相公在節度府衙內溫酒賞梅。”親戚好說話,馮奐章答道。


    “喲,他們心情不錯嘛。陛下命我來傳旨,難道還要老夫親自去拜見他們嗎?”馮道佯怒道,“文舉現在翅膀也硬了,跟我也擺起了官腔。莫不要忘了,無論你飛的多高多遠,你仍然是我大周的臣子。”


    “侄孫職責所在,不敢因公廢私。”馮奐章仍然一本正經地答道。


    馮道討了個沒趣,在眾人的簇擁下,正要入城。


    突然,人群中竄出一將,正是康延沼之弟康延澤。他三步兩跳,撲騰跪在雪地裏,一把抱住馮道的雙腿,將馮道嚇了一跳。


    “太師,請您老為末將主持公道啊!”


    “這位將軍請起,有話站起來說。”馮道說道。


    “末將乃右排陣使康延沼之弟,年前與遼兵大戰,昭義帥韓奕無故擅殺我長兄,令我長兄含冤而死。可憐我那兄長,三十年從軍,宵衣酐食,任勞任怨,就是在本朝,也從未有犯法之舉,也曾為當今天子執過金吾,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豈料韓帥竟因一言不合,光天化日之下殘害忠良,祈願太師為我兄長雪冤!”康延澤一把鼻泣一把淚地哭訴道。


    他說的極動情,就連馮道與範質二人也覺得康延沼實在太冤。


    不過韓奕當初當場斬殺了康延沼,並非與他有過節,而大半是因為他不容忍這種在戰場上拈輕怕重貪生怕死之輩做將軍。更何況,當初康延沼拿王峻的命令來壓他,更讓韓奕當場怒發衝冠。


    來晉州前,馮道閱讀過藥元福的奏章,也知道關於康延沼陣前被殺一事的大致來龍去脈。他雖然也覺得康延沼死的冤,不過這件事比起韓奕扣押王峻一事,可以忽略不計了。出京之前,郭威接連召見馮道三次,麵授機宜,壓根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因為在郭威眼中,康延沼隻是一個小人物。


    但眾目睽睽之下,馮道不好明說。


    “康將軍請起,關於令兄一事,本使已經大概經過,今馮某身負皇命,替天子處置晉州一切事宜,自會給將軍一個交代。”馮道勸道。


    範質在旁聽著,暗怪馮道將話說得太滿,難道還要讓韓奕以命賠命嗎?不過,既然馮道當眾說要替康延澤主持公道,範質也就沒什麽。


    “謝太師!”康延澤得了馮道的首肯,立刻從雪地裏跳了起來,眉開眼笑。藥元福不恥其兄康延沼臨敵懦弱之態,見狀鄙夷道:


    “康將軍好自為之吧,不要讓太師為難。”


    一入了晉州城,馮道與範質二人便直奔節度府,眾將也都有好多天沒有見到韓奕與王峻二人,都呼拉地都各帶兵馬跟在後麵。


    呼延弘義握著自己的加長加大版陌刀,威風懍懍地擋在了節度府的門口街麵上。


    “我們奉陛下欽命而來,呼延將軍想阻止我們嗎?”範質厲聲喝問道。


    “太師與範相公可以進來,其他人則不能靠近,否則刀箭無眼,要是傷了雙方和氣,怕是會殃及太師與範相公。”


    王彥超十分鬱悶,身為晉州節度使他從未在節度府內住上一天,他悻悻地說道:


    “既然如此,我等就站在這裏。今太師與範相公親至,爾等若是仍然強留王相公,敢擔得起陛下雷霆之怒嗎?”


    “既然已經留了三旬,再留上個把月,也是無妨。”呼延弘義揚起下巴,根本就沒將王彥超當一回事。


    王彥超久曆軍伍,立功無數,位兼將相,何曾被人如此輕視過?他聞言大怒,要不是藥元福與郭崇二人一左一右將他強行拉住,否則他便要上前跟呼延弘義拚命。


    “王帥息怒,太師與範相公有君命在身,我等就靜觀結果,勿要另生枝節。”郭崇苦口婆心地勸道。


    馮奐章說的沒錯,在這個節骨眼上,韓奕與王峻二人果然在衙內後院溫酒賞梅。


    院子不大,牆角處種著三五株梅花,地上還殘留著積雪。


    王峻憔悴的很,自從年前被韓奕拘押已有三旬的光景,雖然他不相信韓奕敢殺了自己,但是他此時此刻,萬萬不敢惹韓奕生氣,這種折磨人日子,讓他幾乎要崩潰。得罪皇帝不要緊,千萬不要得罪帶兵的人,王峻再次體會到這個大道理。


    在這段日子裏,他與韓奕二人常常對坐閑談,在鄭寶看來,就像是兩個老朋友一樣談天說地,甚至有惺惺相惜之感,隻不過雙方都是冷眼冷語。


    今日,韓奕居然請王峻溫酒賞梅。


    韓奕抬頭望了望了正月的日頭,還有院子角落裏寂寞綻放的梅花,最後瞥了王峻一眼:


    “王相公還是多看幾眼這幾株梅花吧?”


    “梅花有什麽好看的?”王峻陰沉著臉。


    “馮太師與範相公已經到了城外。”


    “哦?”王峻神色複雜,他本以為郭威會派範質與魏仁浦來,卻沒想到郭威請出了馮道,“這跟賞梅有何關聯。”


    “萬一馮太師與我話不投機,王相公恐怕今後將沒有再賞梅的機會了。”韓奕道。


    “可惜的很,你我二人要是能同心協力,一向為公,我在朝中幫陛下治理天下處理國計民生大事,你在外南征北戰,不出五年,我大周將天下無敵也。”王峻答道,“你若是殺了我,也隻有亡命天下一途了,因為陛下將不會再信任你。”


    “天大地大,我何處去不得?”


    “話雖如此,但天下紛亂已久,人心思定,陛下又是個明君,你若是造反,沒有人能幫得了你,你如今的實力和麵對的形勢能比得上李守貞嗎?當然你可以去投靠太原或者遼人?”


    王峻見韓奕臉色難看,許是因為知道馮道與範質抵達的緣故,壯了膽氣,故意嘲笑道:“我忘了,劉崇老兒庸碌無能,你不屑聽他號令,至於遼人,你跟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遼人也恨不得生吃活剮了你。我要是你,一定會陷入兩難,哈哈,那個年少得誌又沉毅穩重的韓子仲哪裏去了?那個以恢複幽薊為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韓子仲在哪?你跟那些縱兵犯上的莽夫有何分別呢?”


    “那麽王相公你呢?我至少還有不愧於旁人的誌向,而你隻知道貪權,嫉妒同僚。在你心目中,大周是你的大周,沒有你大周便國將不國了。我勸相公不要忘了,這個天下姓郭!”


    王峻麵色一整道:“這個天下當然姓郭,老夫分的很清楚,不需你提醒。你雖然功勞大,但郭雀兒能做得了皇帝,大半卻是因為我的緣故,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住口,陛下微時的渾名是你今日能叫的嗎?”韓奕質疑道。


    王峻自覺不妥,連忙聲明道:“老夫一時情急使然,口不擇言。這說明我跟陛下是二十年的老交情,情同手足,非旁人能比。”


    “陛下跟漢祖起碼也有二十年的交情。”韓奕譏笑道。


    “這……強辭奪理!”王峻惱羞成怒,“我與陛下是過命的交情,豈能相提並論。”


    “有一點相公說的對,相公對我大周的功勞,無人可比。這一點,我應當承認,可一個人要是太忘乎所以,怕是會引起天家忌諱,到頭來落的個身敗名裂,就後悔莫及了。可記得郭崇韜嗎?”


    “你這話是何意?”王峻有些摸不著頭腦。


    韓奕沒有直接回話,吞了一杯酒,繼續說道:“還有一點相公說的對,你我若是同心協力,我大周數年之後或許真可以天下無敵。可惜的很,相公欺我太甚,你需為我兄弟之死付出代價!”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我相鬥,多半會兩敗俱傷,又讓陛下憂心,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何必呢!”王峻怒道。


    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鄭寶在回廊外高聲呼道:


    “馮太師與範相公到了!”


    “兩位好興致啊!”


    馮道雙腳還未邁入,爽朗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王峻與韓奕二人同時起身走下台階。


    王峻在朝中地位最高,但麵對數朝元老馮道無疑也要格外尊重些,更何況馮道是來救命來的,他扯住馮道的衣袖,老淚縱橫,半是裝的,半是因為此番被韓奕弄得大失顏麵:


    “太師來的好,您若是晚些來,我恐怕隻有來世才能報答君恩了!”


    “不晚、不晚。”馮道安慰道,“相公隻要安然無恙,那便有轉機。”


    “請秀峰兄暫且忍耐,太師與我身負君命而來,定會讓相公早日回京。”範質也勸慰道。


    雖然範質對王峻也有不滿,不過範質是相當有度量之人,有人曾問範質如何才能做宰相,他回答說,人能鼻吸三鬥醇醋,即可為宰相矣。這足見範質的坦蕩風度。


    馮道嗅了嗅酒氣,故意問道:“可是汾州的幹釀酒?”又瞧了瞧院中的景致,誇讚道:“有雪有梅還有佳釀,子仲果然不是凡夫俗子。”


    馮道不待韓奕答話,衝著範質招手道:“文素,你我趕路累了,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來,你我今日正好可以就著這美酒,賞雪賞梅,豈不快哉?”


    文素是範質的表字。範質不得不佩服馮道豐富的世故經驗,這一路行來,他不停地催促馮道快些趕路,可馮道不慌不忙,在河陽與澤州都停了好幾日,故意將晉州方麵冷落。等到了晉州,範質發現形勢並非傳言的那般緊張,反倒是讓澤州劉德急成了熱鍋裏的螞蟻,暴露了韓奕等人的目的。


    “酒是要喝的,不過諸軍雲集在晉州,每日耗費的錢糧也不少,既然戰事已了,還是早日打發離晉為妙。”範質坐下說道。


    “是啊,天下諸道,譬如靈武一地,每年就要花去度支錢六萬貫,去年入秋晉州被圍以來,朝廷已經光在晉州就花了五十萬貫,更不必說自潼關以西,轉輸供給,民不堪役。老夫聽說陛下原想多做一件龍袍,可一想到國庫空竭,竟然省去了此議。”馮道自言自語道。


    “太師明鑒,數萬侍衛軍陳兵城外,也非是韓某留他們駐紮在此。太師既然負皇命而來,不如命郭將軍帶他們還京。”韓奕不為所動。


    “好。”馮道嚐了一口酒,“如果侍衛軍還京了,那麽鐵騎軍與鎮北軍應該還京?”


    “鎮北軍為何要去京城?他們都是澤潞本地子弟。”韓奕奇道。


    “陛下欲召向訓還師,遼人此番大敗而還,一年之內難以再次南下。兗州慕容彥超應該解決了,陛下召向訓還京,正是為了此事。”馮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卻君王天下事,不正是子仲一向讚成的事情嗎?”


    “理應如此。”韓奕答道,繼而又道,“不過在諸軍各自還師之前,還有些事情需要一並解決。”


    “軍士出征,照例要有披甲錢,一旦打完了仗,照例也應該有解甲錢,期間將士因功受賞,另算。此乃舊例,以往諸朝皆是如此,本朝自然循舊。如今國庫雖然空了點,陛下對自己也苛刻了些,但對臣下一向大方的很,陛下委托老夫遍賞諸軍解甲錢,侍衛軍及諸道援晉兵馬一律十貫,義勇、鎮北、鐵騎、龍捷、虎捷及晉州本地兵馬,一律二十貫,子仲以為如何?”


    “陛下重情重義,從不會虧待將士們,我等感激涕零,不敢忘懷!”韓奕道,“這些都是小事,並非我所關心的。太師不如說些關鍵的。”


    “對,太師還是長話短說吧。”王峻也道。他倒是想知道在郭威心目中,自己與韓奕孰輕孰重。


    “今天老夫有些累了,明天再說吧。”馮道卻賣起了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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