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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梁山6


    劉銖萬萬沒想到,身為節度使竟在自家地盤上受到突襲。


    他更沒想到,自己身經百戰竟被一隻破碗擊落下馬。那隻破碗擊破了他的鼻梁,並且砸碎了他的三顆門牙,血流不止,無比的狼狽。


    劉銖暈頭轉向地從地上爬起來,自鼻口以下滿身血汙,咆哮如雷:


    “殺、殺,殺掉所有人,一個不留!”


    盡管說話不關風,嘴中又含著血水,語音含糊不清,但牙兵們知道他的意思。在遭襲的一瞬間,牙兵們並沒有撲向來襲者,而是本能地護在劉銖周圍。


    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哪怕是充當肉盾。這是牙兵們應該做的,所以隻有悍不畏死的驍勇之士才資格成為牙兵,也才有資格仗著主子的優待,橫行州郡。


    狹窄的街道上,牙兵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倒下了十來位,但剩下二十位牙兵足以應付來自同等數量突襲者的攻擊。但時間掌握在地主手中,牙兵們隻要再支撐多點時間,所有的刺客將會被一網打盡。


    那乞丐正是義勇軍中武藝最精湛的徐世祿,至於賣魚少年則是韓奕的義弟鄭寶,剩下的人清一色全是跟鄭寶一般年紀的少年郎,個個皆是弓馬嫻熟,勇敢好戰之輩,韓奕將他們當作未來的心腹培養,在他們身上下了大本錢。


    要說劉銖有反意,其實也太高估了他的雄心,至少他的青州城沒有閉城自守。他之所以對抗朝廷的旨意,一半是因為他的性格剛愎自用使然,一半是他自以為是佐命大功臣,怎麽說朝廷也要禮讓三分,再加上平盧大鎮,既有漁鹽厚利,又有海商貿易之利,他剛賺得盆滿缽圓,哪裏舍得離開。


    劉銖忘了他麵臨的新對手是出身青州的韓奕,就是朝中重臣如楊邠、郭威也隻知道韓奕善戰並且謹慎,讓他領兵趨齊、魯,威懾青州,令劉銖知難而退,卻不知道韓奕有趁機殺掉劉銖的心思。


    如王守恩、劉銖這樣的人物,韓奕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如今他有這樣的好機會,他怎會放過,盡管他要冒著將來被朝廷追責的風險。


    街麵上的搏殺已到了白熱化,凶悍的牙兵以血肉之軀圍在劉銖的周圍,充當著肉盾。徐世祿在街東,鄭寶在街西,各領數人左右夾擊。牙兵們雖見他們人少,卻不敢主動還擊,因為頭頂上還有幾個神射手放著冷箭,牙兵們隻要還站著的,身上無不插著箭羽,隻靠著身上精甲與兵刃抵擋著箭矢的狙殺。


    鄭寶渾身浴血,英俊的臉龐上冷若冰霜,手中的橫刀上下翻飛,招招樸實無華。在一片叮當作響的兵器碰撞聲中,他渾然忘我,一刀砍在對麵牙兵的胳膊上,將那人左胳膊連同披搏一同砍飛。


    那牙兵仍巋然不動,半邊身子血流如注,強忍著巨痛向鄭寶露出森然的慘笑,右手中的鐵楇掄圓了,從天而降,向鄭寶腦袋狠狠地揮了過去。鄭寶招式已用老,躲無可躲,心中大駭。


    “衙內,小心!”左右驚呼道。


    電光火石之間,鄭寶不退反進,撲向對方懷中,並且矮身向下,那悍不畏死的牙兵鐵楇擊了個空,想掄起再擊時,雙腿突然傳來巨痛,慘叫著仆倒在地。再看這個牙兵時,他的雙腿已經被鄭寶削斷,倒在了血泊之中。


    鄭寶來不及回頭,迎麵又伸過來兩支大槊,他隻得用刀匆匆一格,向後急退。牙兵見狀,擁著劉銖向鄭寶所在位置移進,想從這一方向突圍。鄭寶方麵立刻趕到壓力大增,不得不節節敗退。


    徐世祿見狀,大呼道:“劉賊,休走!”


    手中鐵槍橫掃直刺,他攻勢越猛,牙兵們卻不與他糾纏,反而加速往另一頭移動。隻聽鄭寶衝著街邊的屋頂上呐喊:


    “崔十三,快用新家夥!”


    屋頂上的一個名叫崔十三的少年聞言,連忙放下弓矢,揚手往劉銖等人的頭頂上扔下一陶罐。牙兵們不知何物,數支鐵槊同時往那陶罐擊去,那陶罐在半空中被擊得粉碎,紛紛揚揚地飄散著白麵似的粉末。


    “不好,是生石灰!”牙兵們驚呼道。


    饒是訓練有素的牙兵們,也有好些人中了招,雙眼灼傷刺痛,徐世祿與鄭寶等人趁機搶攻,接連殺翻了數位牙兵,攻守之勢立刻又為之一變。劉銖站在牙兵當中,心頭大恨,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更何況還在自家地盤內,遠水解不了近渴。


    驀的,空中又扔下一隻陶罐。這次牙兵們有所準備,甚至有身手敏捷者竟將那陶罐接住,抱在懷中。不過這隻陶罐卻是不同,因為陶罐封口上冒著火星,牙兵們不知為何如此,但也知不妙。


    “轟、轟咚咚!”陶罐爆炸了。


    爆竹並非沒有見過,但這種轟鳴如雷的特大號爆竹將牙兵們炸蒙了,陶罐裂成無數片的細小陶片,夾雜著無數小鐵片、鐵釘、鐵丸、鐵蒺藜向四方飛散,最近處的兩人當場被炸死,身邊眾人不是被這身邊的巨雷炸得眼花耳鳴,就是被細小的鐵器射中。這種他們意想不到的不對稱性的攻擊讓他們原本密不透風的防守變成了擺設。


    一支明晃晃的鐵槍,刺破黑色的煙霧,樸實無華卻淩厲如電。當麵那呆如木雞的牙兵被刺了個穿,徐世祿雙臂一振,將那牙兵挑了起來,變成了一個人肉兵器,砸在人群當中,躺倒一大片。


    瞬間,徐世祿已經殺到了劉銖近前。劉銖見這殺神一般的人物,視自己部下如無物,飛快揮劍自衛。那一頭鄭寶也率部下殺了來過,饒是劉銖身經百戰,也隻有招架的份。崔十三站在屋頂放著冷箭,正中劉銖小腿,劉銖吃痛,腿下一軟,數支刀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崔十三站在屋頂,急呼道:“劉賊援兵正趕來,快走!”


    徐世祿當機立斷,放棄了韓奕早前所下的刺殺劉銖的命令,將劉銖捆了起來,再命鄭寶去尋屠夫張。


    屠夫張對自家門口發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他長相凶悍,其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色厲內荏之人,早就躲回了店內,惹不起躲得起。


    鄭寶一腳將肉鋪大門踢破,提著血淋淋的橫刀闖了進去。


    “你、你、別、別過來,小人……又沒冒犯了少英雄!”屠夫張握著一把殺豬刀,舌頭似乎打結。


    “此地非久留之地,請舅舅隨我逃走!”鄭寶大聲說道。


    “舅舅?”屠夫張不明所以。


    “小寶,快點!”街上傳來徐世祿的呼聲。


    鄭寶急得滿頭大汗,焦急的說道:“我乃鄭寶,西京留守韓侍中是我義兄。今我等抓了劉銖,舅舅如若不隨我等速速離開這青州城,防止有殺身之禍!”


    屠夫張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家人,他扔下殺豬刀,跟著鄭寶往外奔去。徐世祿等人護著屠夫張,將劉銖捆成肉團,踏著牙兵的血肉,奔出了兩條街,早有等侯的人將馬匹備好,眾人默不作聲地翻身上馬。


    州兵相繼趕到,徐世祿與鄭寶有恃無恐,他們押著劉銖在前,呼喝著充作人質,州兵不得不往兩邊退開,任憑徐世祿等人逃之夭夭。


    逃出城外的徐世祿等人並不認為危險已經解除,劉銖的部下仍然緊追不舍,直到徐世祿看到駐紮在城郊的郭瓊大軍,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回頭再看時,自鄭寶以下,人人身上皆掛彩。


    東南行營都部署郭瓊坐在大帳中,愣愣地看著徐世祿,再看滿臉血汙昏迷不醒的劉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徐指揮使,恕郭某直言,你們韓侯這次太莽撞了。”郭瓊命人將劉銖抬下去清洗包紮,歎息道。


    “我等深入虎穴,將劉銖抓來,替朝廷免了一場刀兵之災,解了朝廷之憂,為青州百姓除此大梟,有何莽撞?”徐世祿慨然說道。


    郭瓊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他乃燕人,起於軍伍,慣於征戰,少時曾事契丹,在後唐明宗年間,舉族南歸。近二十年間,郭瓊一直擔任著刺史、團練使、防禦使之類的官職,難以再進一步,陽城一役,郭瓊載功亦有不少。難得的是,他在地方為政簡寬,頗有賢名。


    韓奕剛踏入軍伍,就久仰郭瓊的勇名。隻因當年契丹陷中原,東南流寇多如牛毛,郭瓊單騎馳往沂州,群盜素聞郭瓊威名,聞風相率遁去。正是在那時,韓奕在東南創立義勇軍,二人雖不相統屬,但神交已久。


    “話雖如此。”郭瓊說道,“素聞韓侯年少老成,一向謹慎守禮,有謙讓君子之風。近日來,韓侯先是三戲慕容彥超,將慕容公氣得吐血,大病了一場,聽說他遣人至京師告禦狀,怕是對韓侯不利。再者,朝廷令郭某駐軍於此,再令韓侯領兵前來,並非有了征伐之心,隻不過想讓劉銖知道自己力弱罷了,但韓侯遣爾等易裝混入青州城,未免太過份了。”


    “我家侍中或許有些不對的地方,但總歸是達成了朝廷諸公的目的。”徐世祿解釋道。


    “果真如此嗎?”郭瓊微怒,“你將劉帥擒來,如今青州無主,若是他的部下醞釀兵亂,趁機搶劫市人,或是肆虐鄉野,淪為強盜,韓侯能當得起責任嗎?”


    徐世祿聞言,神色大變。郭瓊自顧自地又說道:


    “徐指揮使或許不知,月初時劉銖置酒,請我入城作客,他在幕下埋伏壯士,想害我。”


    說起此事,郭瓊臉色變得鐵青:“哼,郭某戎馬數十年,豈會害怕他?單刀赴會算得了什麽?倘若不是陛下與楊相公接連遣使來我軍中,命我不可妄動刀兵,我早就攻入了青州城,何勞貴軍遠來?劉銖膽怯,見郭某從容不迫,並不敢害我,他本已被我說動,答應近日便離開青州入朝,卻不料韓侯有如此驚天膽大之舉!”


    徐世祿心想,韓奕正是因為朝廷想寬大為懷,這才有入城擒殺之舉。徐世祿想了想,又道:“郭帥,如今事已至此,我家侍中兵馬離青州還遠,遠水解不了近渴,還請郭帥速派兵入城,安撫青州官民軍兵。”


    “我已經遣人去招撫青州兵馬了。”郭瓊道,頓了頓又道,“聽聞朝廷已經遣使來此,徐指揮使還是速去齊州見韓侯吧,是福是禍,郭某也隻能言盡於此了。”


    不管如何說,郭瓊也是一片好心,尤其是他在青州駐紮累月無功,又因為劉銖曾有害他之心,韓奕派精悍力量,出其不意,將劉銖擒來,讓郭瓊恨不得大呼痛快。


    前有慕容彥超,後有劉銖,一旬之間,韓奕將兩位位兼將相之人玩弄於股掌,更不必說前西京留守王守恩,這等厲害人物,郭瓊更要禮讓三分。如今貪贓枉法、妄殺無辜及蔑視朝廷者,都被朝廷寬宥,韓奕這點“小過”又能算得了什麽?


    徐世祿拜謝道:“多謝郭帥相告!”


    見徐世祿站著不動,郭瓊問道:“你還有何事?”


    “關於劉銖……”


    “劉銖就暫時住在我大營中,我已得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傷劉銖一根毫毛!”郭瓊斷然說道,“難道貴上還想將事態,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嗎?”


    徐世祿無奈,隻好告辭。


    出了郭瓊軍營,一行人加上屠夫張,騎馬疾馳。屠夫張心有餘悸,直到入了齊州地界,看到風中獵獵作息的一麵“韓”字大旗,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此刻,屠夫張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外甥年輕剛毅的形象來,心中一片暖意。


    鄭寶等年輕人興高采烈,他們首次出手,擔當大任,便將一位節度使手到擒來,視虎狼之輩如無物,全身而退,仍沉浸在亢奮之中,早就將滿身疲憊忘得一幹二淨。


    唯有徐世祿,心中忐忑,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提早下手殺了劉銖,也不是因為郭瓊攔截下劉銖。前思後想,那郭瓊說的對,韓奕一向謹慎,這次明知朝廷擺明要寬宥劉銖,為何偏要劍走偏鋒,欲置劉銖於死地?


    遠遠的,就見轅門大開,韓奕率領著部下心腹們衝出了軍營,大踏步地迎向徐世祿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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