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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道6


    做皇帝真沒有意思。


    當十八歲的劉承祐這麽想時,顧命大臣蘇逢吉、楊邠、史弘肇與郭威、王章正圍著他在偏殿裏議事。本來還輪不到他劉承祐來做皇帝,可一旦做上了皇帝,他發現了無生趣,因為要為先帝服喪,連聽樂都不許。這陝西紛亂,河北大旱,黃河連決,東南大蝗,大臣們卻說這因為自己不修德?要自己看什麽《貞觀政要》。


    劉承祐感到十分冤枉,這跟自己沒關係,跟眼前這幾位重臣有關係,因為朝中大小諸事都是出自他們幾人之手,自己又沒做過什麽不對的事情。可這幾人卻將相不和,吵得自己心煩意亂。


    蘇逢吉原本為先帝劉知遠倚為重用,把握朝政,他提拔任用了一大批人為官,當然自己腰包落了無數好處。但常常被楊邠以虛糜國用,屢加否決,蘇逢吉因而心懷不滿。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李濤與蘇逢吉交好,他上表請調楊、郭二樞使出任重鎮大藩,控禦外侮,內政可交給二蘇辦理。


    李濤的建議,雖有私心,然而卻也有十足的道理,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然而楊、郭二人向李太後哭訴。劉承祐不敢讓母後不悅,隻好罷免了李濤,更加重用楊、郭、史、王四臣,楊邠任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郭威同任樞密使,並加同平章事。蘇逢吉的權力受到了削弱。


    楊邠素來不喜歡讀書人,重武輕文,文章禮樂更是不在話下。他又恨二蘇排擠自己,再加上二蘇用人,授官太濫,朝野都一片怨言,所以楊邠便將二蘇所提拔的人,凡是靠門蔭入仕者全都罷官。雖矯枉過正,但時人卻將原因歸咎於二蘇濫授官職的不公。


    王章是文官,但小吏出身的他,卻對文學比他高深的人嫉恨。身為三司使,掌握國家財賦,王章很用心,他的眼裏隻有錢糧,所以他為了填補仍然空虛如也的國庫,想盡辦法壓榨全世界,極盡盤剝之能事,稅賦苛重遠勝於前代數朝。對儒生出身的官員的俸祿,王章隻願拔那些軍士們挑剩下的東西謂之“閑雜物”,發給文官當俸祿,並且虛抬其值,惹文官們怨聲載道,文官也得養家糊口,也得迎接送往人事應酬。


    “陛下,開封府奏陽武、雍丘、襄邑三縣,有蝗。但有司奏,蝗為瞿鵒聚食,請詔禁捕瞿鵒。”蘇逢吉奏道。


    “準!”劉承祐有氣無力地說道。


    “滄州上表稱,幽州民五千一百四十七人來投,蓋北土大饑。”蘇逢吉又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蘇逢吉微抬起頭來,正巧見皇帝劉承祐打了個哈欠,心中猜想皇帝昨夜又寵幸了那個姓耿的美人兒。


    “卿等看著辦吧。”劉承祐麵無表情地道,心裏卻想後宮裏的耿美人。


    “蘇相公,當今陝西軍情緊急,何須拿這些小事來煩陛下?”楊邠的打斷道。


    “國事無小事!”蘇逢吉翻著白眼。


    “哼,史某早就說過,治國安邦,當依鐵槍大劍,用毛錐何用?隻是累贅。三叛連衡,還不是要靠我們武將來平亂?”史弘肇譏笑道。不料,三司使王章雖與他相善,但也是文人:“沒有毛錐子,何來餉軍財賦?史公未免太欺人了!”


    史弘肇遭了王章這一駁,無言以對,隻是看著殿宇,神情卻是不屑。


    蘇逢吉心中偷樂,這時說道:“那好吧,我等就議議這陝西之事。今邠州節度使白文珂屯同州,澤潞節度使常思屯潼關,鳳翔節度使趙暉屯鹹陽,可曾為國一戰?”


    “郭從義與王峻不是兵圍長安?趙思綰兵少,不過是甕中之鱉,諒他也插翅難逃。”楊邠道。


    “蘇某知道郭從義與王峻圍了長安,可蘇某也聽說他們二人水火不容,相持莫不肯先戰。敢問誰用他們二人為將?還有那尚洪遷,恃勇前驅,終兵敗身死,壞我王師士氣,損害朝廷威嚴!”蘇逢吉質問道,他又衝著皇帝劉承祐請命道,“臣恭請陛下降罪。”


    “這個……”劉承祐想了想道,“郭從義與王峻二人,都是先帝佐命功臣,偶有小過,也無傷國體。”


    “陛下明鑒,我王師數路並進,若是空屯城外,隻是空耗糧餉。難不成我大漢將帥都是貪生怕死之輩?”蘇逢吉升高音量,指桑罵槐,“白文珂老邁,常思素無將才。遣這二人對付李守貞,怕是太小看了李守貞,朝臣議論紛紛,眾情洶洶,以為不妥,敢問這又是誰之過錯?”


    楊、史二人氣壞了,史弘肇說道:“征伐大事,豈是你一文人所能領會?陝西雖亂,但我軍數路並進,雖無主帥統領,先將三賊分開,不使其互為支援罷了。待朝廷遣一大將前去主持,李、趙、王三賊不日將伏誅。”


    劉承祐眼見這幾人吵了起來,連忙勸阻道:“卿等都是開國功臣,先帝曾遺詔,要爾等襄讚處理軍國重事,今河中、永興、鳳翔三賊謀反,還需爾等重臣盡心才是啊。”


    “陛下請寬心,有我等大將,保管陛下無憂。陛下盡管在宮中安歇,國事庶務可委臣,宿衛有史公,財賦有王公,對外征伐有郭公!”楊邠自負地說道。


    他這話一出,分明是目中無人。蘇逢吉不高興,皇帝更不高興,因為整個大漢國的興亡好像與他們這一相一帝無關,他們好似成了可有可無的旁觀人。


    “嗯……楊卿說的是。”劉承祐臉色通紅,“不過,朕以為此事還需審慎對待,別讓外臣笑話……”


    楊邠悍然道:“陛下暫且住嘴,有臣等在,何懼區區逆賊!”


    殿中一時靜默,皇帝目瞪口呆,宦官們既驚又怒且懼,蘇逢吉怒目而視。楊邠仍然視若無睹。


    郭威方才一直沒有說話,他聞聽楊邠這話,便覺極不妥,眉頭微皺,連忙進言道:“蒙先帝與陛下厚愛,臣勉為武將,尚可堪一用,願赴陝西軍前,為陛下解憂。”


    “哈哈,郭公一出馬,保管天下無憂。若像文人那樣動動嘴皮子就平定天下,養兵何用?”史弘肇放肆地笑道。


    劉承祐見郭威恭謹,心中不悅稍緩,頜首道:“若眾卿無異議,就詔郭卿赴軍前安撫。”他又問王章道:“王卿有何異議?”


    “王師大軍禦敵,重在上下一心,軍令如山倒。陛下應詔河中、永興、鳳翔諸軍,皆受郭公節製,如此方可號令全軍,同仇敵愾,剿滅逆軍。”王章答道,“倘若我河中、永興、鳳翔三路大軍,各自為戰,不相統協,反倒讓賊軍有機可乘。”


    “蘇卿以為呢?”劉承祐又問道。


    蘇逢吉雖然對武人們不滿,不過這征伐大事,也隻能是如此,要是自己也有挽弓禦敵的本事,自己早就請命出征,何必讓別人立功,遂道:“臣附議。”


    “那就這麽辦,就詔以郭卿為西麵軍前招慰安撫使,諸軍皆受節製。”劉承祐命道。


    “遵旨!”眾人答道。


    出了皇宮,蘇逢吉冷哼了一聲,甩手在前麵疾走,將楊、史、郭、王四人丟在身後。史弘肇指著蘇逢吉的背影,對郭威說道:“郭公這次去陝西,一定打個大勝仗回來,讓蘇某人瞧瞧,到底誰才是國之柱石。”


    王章在旁勸道:“我等都是輔佐先帝的大功臣,又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常常鬧得不歡而散呢?國事為重啊。”


    “王公不必多言,先帝在位時,這蘇某人目中無人,以為我等可欺,現今我等柄政,豈能讓他作威作福。他蘇某人又能奈我何?”史弘肇滿不在乎地說道。


    郭威還在想著陝西的事情,與史弘肇等人告辭之後,郭威就騎馬往家行去。路過太師馮道宅第時,郭威突然想到要請教馮道對自己率兵討逆的看法。


    馮道聽下人來報,正穿便服在書房中看書,慌忙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中門前,他現在雖位居太師,但這隻是一種榮職,並無權過問政事,除非皇帝垂詢。馮道本人也巴不得無事。


    郭威見馮道剛露出頭,連忙迎了上去:“郭某未請自到,有勞太師出迎。”


    馮道眯縫著眼,暗想郭威不請自到,瞧他神情卻有些嚴肅,不知是因為什麽大事,口中卻寒暄道:“郭太尉乃朝中重臣,老夫不過是一閑人,門前鞍馬稀。”


    “太師言重了,太師累朝宿相,學識淵博,德高望重,朝野無人不識,無人不敬。今日郭某是特來求教的!”郭威拱手道。


    馮道將郭威引入客廳,命人奉茶。郭威見馮道品著茶,不動聲色,隻得主動開口問道:“不瞞太師,今日主上命我領兵赴陝,節製諸軍,主持討逆諸事。今日過太師宅門,特來向太師請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夫不過是無用之人,太尉何必如此垂詢?”馮道推托道,“再說老夫乃文人,不懂軍伍,要是讓老夫撰篇文辭,尚可一用。”


    “太師過謙了,太師乃長者,郭某雖勉為樞密使,但實乃後輩末進,敢請太師賜教!”郭威堅持道。


    馮道原本還是堅持著他圓滑處事為官之道,他擔心自己要是萬一說錯了,將來會將戰敗的責任怪到自己頭上。


    明哲保身,讓別人拿大主意,讓別人出頭,這是馮道的原則,但往往最終還是他一個老頭出麵。就像當年石敬瑭遣人給遼人送禮,無人敢去,最後還是連哄帶騙地讓馮道出馬。


    見郭威一再堅持,馮道不得不說道:


    “陝西之亂,雖看似緊急,但有郭太尉親自出師掌兵,料想也無須緊張。”


    “郭某自少時從軍以來,凡三十年,久曆軍伍,自信沙場之上,不會怯戰。但此番出征,幹係甚大……”


    “可是因為李守貞的緣故?”


    郭威微愣,點頭道:“正是如此,李守貞驍勇善戰,部下黨羽又遍布諸軍,就是京師侍衛軍中,亦有不少曾在其麾下聽令的。我恐大軍未出,軍心已為他所奪。”


    “敢問太尉喜歡賭博嗎?”馮道忽然問道。


    郭威聞言,勃然變色,他年輕時喜歡賭錢,也常因此而犯錯,他聽馮道不著邊際地如此一問,以為馮道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縱是郭威低調謙和,也覺得馮道這是在譏笑自己。


    馮道見郭威麵色陰沉下來,不為所動:“太尉此行也與賭博類似。你看賭錢時,凡是財豪者皆氣豪而勝,財寡者因心怯而輸。李守貞雖是驍勇宿將,但為人自大好誇,自謂舊將,故而為士卒所附。若郭太尉親自領兵討伐,請勿愛惜官物,無論行軍打仗,軍士有功,請多加賞賜,則必會奪軍心愛戴。曾聽鄭州防禦使韓奕言,開運初年李守貞攻青州楊光遠,賞賜部下軍士頗為吝嗇,其帳下有功軍士用布包裹賞賜之物,擬為李守貞頭顱狀,肆意ling辱,以消心中不平之氣……”


    果然薑是老的辣,馮道之言猶如醍醐灌頂,讓郭威茅塞頓開。


    “太師金玉良言,郭某必謹記在心!”郭威大喜,起身拜謝,暗道此番出師,已經有了八分的勝算。五分廟算,三分人算。


    馮道暗暗讚賞,郭威與尋常的武人果然不同,為人厚重,知禮敬讓,巴巴地跑來詢問自己平陝之策,如弟子狀。


    “老夫愚昧,若能助太尉綿薄之力,亦是幸事。”馮道謙遜地說道,猶如薑太公一般不動如山。


    “李守貞前畏高祖,不敢囂張。今見我輩崛起太原,事功未著,有輕視我輩之心,故敢造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天下粗安,民心思平,但李守貞據河中謀反,本是逆勢而為,他雖驍勇善戰,城堅池深,但我王師一出,李賊隻能負隅頑抗。”郭威道,“郭某今日得太師良策,勝算又多了三分。”


    “祝願太尉旗開得勝!”馮道深以為然,捋著長須說道。


    因馮道的提起,郭威忽然想到了韓奕,鄭州義勇軍與李守貞毫無關係,且義勇軍也是禁軍中的一部分。


    “李守貞又能如何?不過是待死之人罷了,待我去將他頭顱取來。”郭威暗暗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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