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休息室內。


    在聽完侯光炯的介紹後。


    老郭、李覺以及錢秉穹等人,也大體上對整件事情有了個初步了解。


    隨後老郭環視了現場一圈,對侯光炯問道:


    “對了,侯教授,那幾株什麽雄性不舉株水稻現在在哪兒?”


    “......是雄性不育株啦。”


    侯光炯先是糾正了老郭的表述錯誤,接著轉過身,對袁國糧說道:


    “小袁,你去把箱子取過來吧。”


    袁國糧道了聲是,快步走到一旁,取來了一個用銅鎖鎖著的小鐵箱。


    隨後他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的將箱子開啟,露出了內部的情景:


    這是一株已經被封裝在透明塑料膜內的水稻樣本,花穗處有著明顯的裂口——裂口主要存在於左邊,右邊倒是相對正常。


    待箱子打開後。


    侯光炯輕輕捏著塑料膜將這株樣本拿起,對老郭等人說道:


    “郭主任,這就是我們得到的那株樣本了。”


    “你看,左邊明顯裂開的這個小頭就是不育的雄株,裏頭是沒有花粉的。”


    “右邊的是發育正常的雌株,可以正常接收外來花粉進行培育,你看,這兒就是芽頭。”


    老郭聞言湊上前看了幾眼。


    果然。


    情況確實和侯光炯說的一致。


    左側裂口顯得很焉巴,內絲毫看不到哪怕一顆花粉。


    雖然他的專業是流體力學和航空航天。


    但水稻是雌雄同體作物,由雄株授粉生長這種知識他還是很了解的——他小時候還下田插過水稻呢。


    沒有花粉的雄株就和沒了那啥的男人一樣,無法進行傾囊相授的教學行為。


    隨後老郭用食指在小鐵箱上隨意的敲了兩下,又對侯光炯問道:


    “侯主任,你們的具體配種方案做好了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雜交配種的方案似乎還挺複雜的?”


    雖然侯光炯此前曾經給過老郭一個雜交水稻的培育時限,但這更多是一種預期上的規劃。


    想要真正把這種規劃落實,顯然需要更加詳細的配種方案才行。


    老郭對於水稻雜交不太了解,但他在海對麵的時候見過雜交玉米,知道這種方案的定製非常複雜——他就讀的加州理工可是雜交玉米的重要實驗機構來著。


    麵對老郭提出的疑問。


    侯光炯輕輕搖了搖頭。


    隻見他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樣本放回箱子,一邊解釋道:


    “還沒有,畢竟郭主任,我們才剛得到這株樣本不久,很多東西都要從零開始研究呢。”


    “另外上頭的態度落實估計也要些時間,隻能說大致脈絡我們有數,但具體方案顯然是不可能立刻拿出來的。”


    老郭了然的點了點頭。


    他猜也是如此。


    在今天之前。


    雄性不育野生稻的概念隻存在於理論端,高層不至於說不重視吧,但也確實沒把這件事擺的太過靠前。


    若非如此。


    袁國糧和周開達他們在發現植株的時候也不至於需要聯係侯光炯,再拉上楊開渠這位老院士出麵才能聯係上首都了。


    如今楊開渠會出現在基地。


    一是因為雄性不育野生稻確實是他畢生的執念所在,他花了整整三十多年,就是為了尋找這種樣本。


    哪怕人生隻剩下最後幾個月的倒計時,他也一定要親自了卻這樁心事。


    二則是.....


    他在用自己的餘力,來為雜交水稻的價值進行‘增重’——一位即將撒手人寰的學部委員,組織上無論出於什麽心理,都必須有所回應。


    而以首都那些大人物的戰略眼光。


    隻要他們能夠初步了解雄性不育野生稻的概念,必然會立刻意識到這個項目的重要性。


    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種舉動和古代臣子要撞柱明誌是類似的,這種諫言除非昏君,否則君主肯定得表達關注。


    事實上。


    在原本的曆史中。


    楊開渠老先生也同樣用上了這種把自己作為‘籌碼’的手段,方才讓川省的冬水田得到了組織上的重視,其影響一直惠及到了後世的2023年。


    開渠開渠,人如其名。


    渠輸活水,惠及蒼生。


    “.......具體的方案還沒有指定嗎?”


    得到侯光炯的回答後。


    老郭沉默片刻,忽然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徐雲,對他問道:


    “既然如此,韓立同誌,對於雜交水稻的育種方案這塊,你有什麽想法或者意見嗎?”


    唰——


    話音剛落。


    侯光炯、袁國糧和周開達等人的目光,便同時鎖定了輪椅上的徐雲,臉上也齊齊露出了一絲意外。


    說實話。


    老郭一行人中他們最早注意到的其實就是徐雲,畢竟他坐著輪椅來著。


    隻是由於年齡問題,楊開渠他們原以為這位坐輪椅的小年輕隻是個助手類的角色呢。


    可如今看來......


    他似乎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龍套?


    莫非是......


    基地農糧中心的同誌?


    或者農業副業隊的管理層?


    而另一邊。


    徐雲對於老郭的問話同樣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


    他便理解了老郭的想法:


    自己之前可是提出了黑水虻幼蟲的營養方案來著,可樂換冬小麥的方案中,他也多次提到了冬小麥的部分特性。


    徐雲在糧食這塊展露出的認知,至少要比老郭他們這些純理工男高不少。


    另外......


    其實哪怕老郭不開口,徐雲原先也想插幾句話來著。


    畢竟這可是袁國糧和周開達啊......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心態。


    盡量不讓自己的目光看向袁國糧和周開達,而是平靜的對侯光炯問道:


    “侯教授,不知道你們是準備用哪種方法進行植株育種?二係法?還是三係法?”


    楊開渠聞言頓時眼前一亮,眼中露出了一絲驚喜:


    “這位同誌,你聽說過三係法?”


    徐雲點了點頭:


    “略有耳聞。”


    開玩笑。


    作為一名基因方麵的生物學博士。


    徐雲要是連三係法都不懂,那他差不多就可以和某位翟博士一樣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三係。


    這個概念最早在1947年,由美國遺傳學家希爾斯提出。


    所謂“三係”。


    就是指雄性不育係、雄性不育保持係,以及雄性不育恢複係。


    雄性不育係字如其意,是一種雄芯正常、雄荔退化、自交不結實、即雄性沒有生殖能力的水稻——雄芯和雄荔各位男同誌可以低頭理解,女同誌就看是不是女司機了。


    這種不育的特性,能遺傳給下一代。


    保持係呢。


    則是雌芯和雄芯都正常的水稻,即能夠自花授粉結實。


    它可給不育係授粉使之結實,但後代仍然保持不育的雄性不育特性。


    有了保持係,就能使不育係的不育特性一代一代保持下去,屬於整個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係列。


    恢複係就更好理解了。


    恢複指的就是功能恢複正常,也就是雄芯雌芯都沒問題,能自花授粉結實的水稻。


    它的花粉授給不育係所獲得的種子,具備正常育性,恢複了雄性可育能力。


    由此長出的植株就是雜交水稻,可以自交結實。


    “不育係”和“保持係”的後代有很大比例的不育後代,可以用來繼續繁殖“不育係”。


    而“不育係”與正常的水稻.....也就是恢複係交配,就得到性狀優異的雜交水稻的種子。


    非常簡單,也非常好理解。


    所以這項技術難的不是理論基礎,而是如何在育種上實現它。


    後來的袁國糧並不是這個理論在全球範圍內最早的提出者,但他卻是第一個把這個理論落實到現實裏的人。


    這就好比曲率引擎。


    1994年阿庫別瑞就提出了在數學上完全描述曲率引擎的阿庫別瑞度規,但到現在你看誰把曲率引擎搞出來了?


    當然了。


    眼下的袁國糧也好,侯光炯周開達也罷。


    他們顯然還沒有完整的總結出三係法的相關理論。


    因此徐雲想了想。


    決定......


    再朝曆史的屁股上踹一jio。


    於是他頓了頓,對侯光炯開口說道:


    “侯教授,如果我所料不錯......”


    “你們接下來應該就是準備采集這個雄性不育植株的種子,把它作為不育係的母本進行培育吧?”


    “接著把恢複係樣本相間種植,讓它們在花期相遇,再進行人工授粉?”


    侯光炯點了點頭:


    “沒錯。”


    這是雜交玉米的標準步驟,無論雜交水稻的最終方案如何,這一步肯定是跑不掉的。


    但很快。


    徐雲口中冒出的下一句話,便令侯光炯整個人神色一愣:


    “既然如此.....侯教授,不知道你們是否考慮過一種更加細化的技術呢?”


    “.......”


    侯光炯眨了眨眼,問道:


    “什麽細化的技術?”


    徐雲見狀伸出左右手,將兩手的兩根食指在空氣中同時比劃出了一個‘1’的姿勢。


    隨後將兩根食指先是貼合在一起,接著又分開了一段距離:


    “分離出兩種......特殊的基因。”


    眼見侯光炯沒有說話。


    徐雲便抖動了兩下左手食指,解釋道:


    “第一種基因是花粉致死基因,它在花粉或配子體中,會使花粉或配子體致死。”


    接著又抖了抖右手食指:


    “另一種基因呢,則是育性恢複基因,這是一種顯性基因。”


    “隻要有該基因,則孢子體可以產生花粉,個體表現為可育。”


    “您仔細想想,如果在雄性核不育係中引入育性恢複基因和花粉致死基因,那麽會出現一種什麽情況?”


    侯光炯再次一愣。


    過了數秒鍾。


    他忽然童孔一縮,一把從桌上拿起紙和筆,在算紙上急匆匆的書寫了起來:


    “假設雄性核不育係是rr,育性恢複基因是r,花粉致死基因是f......”


    “那麽後代就會有f-r型和f-r兩個類型......”


    “再然後......”


    “媽耶?!”


    寫著寫著。


    侯光炯的筆尖瞬間一頓,整個人駭然的抬起頭,看向了徐雲:


    “韓立同誌,你說的這個方法...可以篩選優質基因?!”


    徐雲重重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他還不動聲色的瞥了眼一旁同樣震撼的袁國糧。


    大老,請原諒我的抄了波作業or2......


    眾所周知。


    袁國糧他們後來培育出的雜交水稻,嚴格意義上來說全稱是‘第一代雜交水稻技術’。


    這種技術的畝產量不低,但卻存在不穩定的情況,在初期的種植過程中其實是遇到過一些歉收情況的。


    因此經過改良。


    袁國糧團隊又先後優化出了第二代雜交水稻技術,以及如今最先進的......


    第三代雜交水稻技術。


    這個技術的原理其實也挺簡單。


    就是徐雲上頭說的那樣,在育種過程中引入花粉致死基因以及育性恢複基因。


    也就是在雄性核不育係rr中引入與花粉致死基因f,以及與f緊密連鎖的育性恢複基因r。


    如此一來。


    就可篩選獲得可育的新型保持係,也就是f-r或者f-r。


    但這僅僅是概率上的情況而已。


    實際上。


    其中的f-r型花粉由於含花粉致死基因而不能存活,因此該保持係隻會產生......


    r型花粉。


    與此同時呢。


    該保持係f-r/r自交,又可以生產兩種不同基因型的後代:


    f-r/r型保持係、rr型不育係。


    整個過程中。


    花粉致死基因會使帶有外源育性基因的花粉致死,使雜交後代中不含轉基因元件。


    也就是直接避免了轉基因食品的撕逼。


    換而言之。


    這是一種運用了轉基因技術原理,但實際上又不含有轉基因的神奇技術。


    根據後世的實際驗收情況。


    這種水稻培育技術會使雜種優勢資源利用率達到95%以上,遠遠超過一代的%。


    隻能說在種地這塊,兔子們真的是天賦異稟......


    視線再回歸現實。


    此時此刻。


    聽到徐雲的這番介紹,侯光炯的心中已然被一股發現新世界的驚喜給充斥了。


    把基因細分成兩種?


    這tmd也行?


    但很快。


    侯光炯便將這股震撼收斂了些許,沉思片刻,對徐雲問道:


    “小....小韓同誌對吧。”


    “不得不承認,你提到的這個理論確實很吸引人,但是我們要怎麽樣才能把兩種基因分離出來呢?”


    “畢竟dna雙螺旋結構提出才十年不到,以咱們現有的技術似乎很難做到這點吧?”


    “沒錯。”


    徐雲聞言很坦然的點了點頭,開口道:


    “目前的科學界確實不存在可以定點分離基因的技術,但是....咱們可以自己搞嘛。”


    “當年風靈月影社團內曾經出現過一個叫做艾斯·亞波的科學家,此人很喜歡搞一些嫁接實驗。”


    “他曾經提出過一個想法——能不能利用電泳的方式將堿基反應中存在的片段測序,然後通過聚丙烯酰胺這種物質對它進行定位呢?”


    “如果能把花粉致死基因定位分析出來,那就可以通過農杆菌介導至水稻的t-dna了.......”


    dna。


    這玩意兒被發現的時間其實很早很早。


    早到1869年的時候,便被一位名叫弗雷德裏希·米歇爾的醫生發現了。


    但它卻要一直到二戰之後,才真正開始被生物學界注意並且產出成果。


    例如在八年前。


    沃森才剛剛發現了dna的雙螺旋結構——這個過程還發生了一次生物學史上的知名撕逼,哪怕在徐雲穿越的時候都依舊沒停。


    一些群體還把這事兒帶成了諾貝爾獎歧視女性的節奏,得虧這不是個華夏獎項......


    總而言之。


    後世一所專科院校都能輕易完成的基因分離,對於眼下這個時期卻比較困難。


    截止到目前。


    唯一被測序成功的物質隻有一種。


    就是.....


    胰島素蛋白。


    再往後...也就是第二個被測序的trna,就要晚到64年了......


    不過也正因如此。


    基礎的dna測序定位在眼下這個時期屬於無人能做到、但從上帝視角來看其實技術並不存在明顯壁壘的情況。


    另外根據/這篇論文不難看出。


    水稻花粉致死基因隻需要測定11個乳糖抑製因子結合位點的堿基就行了。


    這和7年後噬菌體λdna的結合末端測序,實質上屬於同檔位的技術要求——其實還要更低一些。


    也就是用聚丙烯酰胺凝膠電泳法,去測定每個堿基反應中存在的片段的大小。


    接著通過單堿基分辨率分離出dna片段,將每個堿基一條標記的凝膠放置在x射線膠片上。


    如此一來。


    膠片便會產生一個梯形圖像。


    最後從中即可讀取該片段的序列,按照大小上升四條標記,推測堿基的順序。


    這項技術即便是目前國內的科技水平,依舊也能輕鬆達標。


    誠然。


    這種分析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


    半年、十個月、一年甚至兩年都有可能——當年胰島素蛋白的測序時間就超過了一年。


    但別忘了。


    水稻一代二代的培育也需要最少兩年的時間,也就是說二者其實是不衝突的。


    很可能二代水稻培育出來,這邊的測序定位也就完成了。


    更關鍵的是。


    一旦兔子們嚐到了dna測序帶來的甜頭。


    那麽......


    pcr技術,還會遠嗎?


    要知道。


    這可是現代生命科學研究領域中最基礎和最常規的實驗方法,甚至沒有之一!


    一如裏番被分成蒂法出現前和蒂法出現一樣,基因測序的分割點便是pcr技術。


    不誇張的說。


    它的出現打開了分子生物學研究的熱潮,劃開了生命科學研究的後時代,為生命科學研究和臨床檢測帶來極大便利。


    在徐雲穿越的後世,pcr技術出現過三次迭代。


    一代pcr出現了羅氏和abi...也就是賽默飛兩大巨頭。


    二代熒光定量pcr伯樂異軍突起,三巨頭鼎立。


    三代數字pcr伯樂獨領風騷。


    如今國內雖然有著xa天隆、hz博日、力康等眾多國內廠商在奮起直追,但差距依舊明顯。


    例如pcr用的一個幾微升的管材大多需要進口,酶切才會用國產管。


    在2023年的時代背景下。


    已經有一些國外廠商在做試探性的卡脖子舉動了,保不齊啥時候就會給你個限製。


    因此眼下難得有這麽個機會.....


    你說徐雲怎麽會放過它呢?


    況且拋開國產進口的問題不談,這可是個百億美刀級別的市場呢......


    而就在徐雲再次對著曆史的屁股使勁兒輸出的同時。


    基地內的化工中心。


    剛調製完一桶本土驢頂漿分泌液的劉有成,正一臉懵逼的看著麵前的幾道配方:


    “薑汁可樂....這特麽是啥玩意兒?”


    .........


    注:


    求助一個問題,七月有個十幾年沒見的同學從國外回來,我打算請他在家吃烤肉,所以重金買了一份m9+,一斤700塊錢那種(所以最近碼字很勤奮,貴死人了)。


    牛肉的紋理啥的都很好,但是我自己試烤的時候會冒出很多血水導致口感很奇怪,在日料店吃的時候比這品質差的都沒這樣,有老司機知道啥情況嗎?用的是電烤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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