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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正陽門,沿著千步廊一路向前行去,文安之隻覺得心潮澎湃。


    他的左手是通政司、錦衣衙、欽天監、太常寺。他的右手是宗人府、翰林院、吏、戶、禮、兵、工部。


    千步廊走到盡頭便是承天門。


    走至承天門前文安之停住了腳步,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一切。


    回來了,都回來了!


    記憶如同泉水般奔湧而出,提醒著他是大明的臣子。


    二十二年前,他在北京承天門前和一眾新科進士意氣風發的暢想著今後的人生,在禮官的引導下邁著四方步過端門,至午門。


    午門是天子之門,通常情況下隻能供天子出入。文官從午門左邊偏門進出,武官從午門右邊偏門進出。


    但凡事總有例外。皇後入宮時是從午門進入的。新科進士初次進宮陛見是也是從午門進入!


    文安之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渾身顫抖的穿過午門進入了紫禁城,成為了一名天子門生!


    是啊,他是悊皇帝親自簡拔的天子門生!


    北京紫禁城完全是以南京紫禁城為樣本建造的,奉天、謹身、華蓋、武英、文華......


    每一座大殿都和文安之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甚至一塊塊青磚,一片片琉璃瓦都是那麽相似。


    直到行至乾清宮前時,文安之才感慨的搖了搖頭。


    現在是崇禎十七年了!


    當今天子以禮部左侍郎之職起複文安之,足以看出對文安之的重視。


    是以替文安之引路的內侍個個都賠上笑臉,賣力的討好這位老先生。


    文安之卻不發一言,似一株鬆柏一樣立於丹陛下。


    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早已看破了人世間的名利。若不是為了大明社稷,為了天下蒼生,他怎麽也不會以如此高齡重新踏入朝堂。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內侍的唱誦聲一級級的傳下來,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杆拾階而上。


    二十二載前他正壯年,春風得意致君堯舜上。


    二十二載後他已花甲,老驥伏櫪誓要挽天傾。


    那個倔脾氣的文安之又回來了!那個不服輸的文安之又回來了!


    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文安之大口喘起了粗氣。到底是上了年紀,身子大不如前了。


    文安之苦笑了兩聲,振了振袍服,闊步走入殿中。


    無需多言,自有內監湊步上前引著文安之來到暖閣之中。


    “臣文安之叩見陛下。”


    文安之衝著朱慈烺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已是老淚橫流。


    “鐵庵公快快請起!”


    朱慈烺竟然屈尊走到文安之麵前,將這位剛剛起複的老臣扶了起來。


    文安之愣癡當場,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天子竟然以他的號相稱,天子竟然稱他鐵庵公!


    通常情況下皇帝以官職稱呼臣下,對於敬重的老臣最多稱呼一句先生。


    像當今天子這樣以雅號稱呼臣下的,不說絕無僅有,也絕對十分罕見。


    好年輕啊!


    這是文安之目睹天顏後的第一反應。


    而且,當今天子和悊皇帝頗有幾分相似。


    這也對嘛,畢竟當今天子是悊皇帝的親侄兒,血緣如此之近,長得像些也很正常。


    天啟二年,悊皇帝也差不多是當今天子這麽年輕吧?隻不過今上看起來比當年的悊皇帝更加堅毅,雖然以衝齡踐祚卻滿滿的雄主氣象。


    文安之雖然遠在夷陵,但對南京的人事也有所了解。


    正是因為看到當今天子如此雄才偉略,他才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輔佐於他。


    朱慈烺今日並沒有穿朝服,而是身著一件大紅色圓領團龍袍。


    他十分激動的攥住文安之的雙手道:“朕等鐵庵公等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不過文安之卻眼眶一紅,泣聲道:“臣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看重。”


    朱慈烺卻笑了笑道:“鐵庵公是朕的臥龍,朕當然看重了。說來朕還占便宜了,畢竟朕沒有三顧草廬就把鐵庵公請出山了。”


    “陛下謬讚了。老臣,老臣......”


    文安之直是有些哭笑不得。當今天子真是一點架子也沒有。


    朱慈烺確實十分高興。


    他沒想到自己下了一道聖旨,文安之就毫不猶豫應召前來。


    南明不缺忠臣,但絕對缺能臣。遍觀南明史,能像文安之這樣獨自扛起一片天的能臣絕無僅有。


    文安之是當之無愧的宰輔之才。


    得文安之相助,朱慈烺的信心又增添了幾分。


    “鐵庵公隨朕來。”


    朱慈烺引著文安之繞過屏風,指著懸掛在牆壁上的巨幅輿圖道:“鐵庵公覺得當今天下大勢如何?”


    文安之滯聲道:“陛下就這麽急著聽一個閑居山野十餘載的老者論道?”


    朱慈烺神色一正道:“昔日漢文帝宣室召見賈宜論道,卻不問蒼生問鬼神。朕可不能犯這種錯誤。”


    文安之喉結上下聳動,良久才點了點頭。


    “那臣便以愚見侮聖聽了。”


    “等等!”


    朱慈烺一揮手道:“今日朕要和鐵庵公坐而論道,遵古禮!”


    說罷當先跪坐在錦墊之上。


    文安之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連忙跟著跪坐下來。


    秦漢之時,以跪坐為尊。


    便是天子上朝都是跪坐。


    今日天子以跪坐之古禮與文安之坐而論道,是真真切切的以國士待之。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目光投向懸掛在牆壁上的巨幅輿圖。


    “陛下,今神州板蕩,天下三分。形勢與當年三國之勢十分相似。”


    稍頓了頓,文安之繼續道:“陛下以為,孰為魏,孰為蜀,孰為吳?”


    朱慈烺略作思忖便答道:“以朕之見,東虜為魏,闖逆為吳,皇明為蜀。”


    從軍事實力來看,確實是東虜最強,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朱慈烺完全是以三者的軍事實力和魏蜀吳三國進行類比,而不是以地理位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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