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關帝廟。


    廟宇早已破敗,主體結構隻剩下儀門和正殿。


    正殿的部分牆體也已坍圮,但在這乍暖還寒的三月夜間總歸是個容身之處。


    殿中一個身著湖藍色儒衫的年輕郎君正靠在一簇火堆旁取暖,火舌燒的木柴劈啪作響,火光更是把他的麵龐映照的清晰可見。


    雖然他的麵色有些慘白還帶有幾分菜色,但卻掩蓋不住眼神中的那份堅毅。


    “小爺,已經是三更天了,您快些歇息吧,明早還要趕路......”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聲調裏滿是憂愁。


    “劉伴伴,現在距離淮安府城還有多遠?”


    “回小爺的話,估摸著還有兩百來裏路,最少也得三天才能到。”


    年輕郎君閉上了眼睛,開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江北是在明軍控製中的,隻要到了淮安府城便可以叫官軍護送去揚州。到了揚州,過江一兩日便能到南京應天府。


    他的心緒稍定,睜開眼睛和聲說道:“劉伴伴,你去與韓護衛說,明早寅時出發。”


    “這麽早?”


    那劉伴伴駭了一跳,嘴唇翕張想要說些什麽,但見年輕郎君目光堅毅,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奴婢遵命。”


    見劉伴伴起身去了,年輕郎君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來他隱姓埋名,風餐露宿隻覺得疲憊不堪,若不是南麵還有一絲希望,真怕是撐不住了。


    他的身份貴不可言,便是皇明太子朱慈烺。準確的說也不盡然,因為他的靈魂來自於後世,隻是在崇禎十七年二月末才稀裏糊塗奪舍附身在大明皇太子的身上。他前世是個大學曆史教授,負責講授的恰巧就是明末以及南明史。


    雖然他穿的也是個太子,可穿越的時機著實不怎麽好。


    如今是崇禎十七年三月,闖賊李自成兵臨神京城下。在原曆史中,三月十九日李自成便攻克京師,崇禎帝自縊煤山。現如今已經是三月二十九,李自成估摸著已經破城了。


    朱慈烺當然無法打聽到準確的消息,如今兵荒馬亂消息阻塞,原曆史中便是南京的那些部堂大臣們也是在四月中旬以後才得知神京淪陷的。


    現今看來,曆史的走勢並沒有因為他的到來發生大的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他被崇禎帝勒令去南京監國,在京師外城被攻破前逃了出來。


    朱慈烺是三月十六日逃出京師的,與之同行的隻有一名太監以及十幾名侍衛。


    那太監名叫劉傳宗,是朱慈烺的貼身內侍,十分忠誠可靠。侍衛長叫趙信,也是東宮侍衛中的老人了。


    對他們朱慈烺還是信的過的。


    朱慈烺一行先是乘快騎從京師奔到天津衛,再從津門坐船走海路一路南下來到海州。從京師到天津用了三日的光景,從津門到海州則用去九日。到了海州後,朱慈烺一行棄舟騎馬,一路朝淮安府奔去。


    他們騎得都是快馬,一天能跑七八十裏,估摸著再有三日就能抵達淮安府城了。隻要到了淮安城這一明軍實際控製區,朱慈烺的安全便有了基本保障。他知道南京諸臣擁立福王任監國是在五月初三,福王朱由崧正式稱帝是在五月十五。


    現在不過是三月二十九,如果順利的話十日內必達南京,朱慈烺也就不會陷入到帝位爭奪的漩渦中了。


    朱慈烺前世是曆史學教授,他當然知道南明的混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文臣武將爭奪定策之功,導致武將膨脹藩鎮坐大。


    若是朱慈烺這個正宮太子能夠來到南京繼承帝統,那麽形勢卻會好很多。


    當然,手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朱慈烺自然不會指望高傑、劉澤清這些人,南京京營則更不可憑恃。神京三大營都糜爛成那副模樣,何況南京京營乎?


    朱慈烺想要做的是訓練組建一隻新軍,把軍權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過這些都是他到達南京繼承帝統之後需要做的,現在需要考慮的自然是如何安全的抵達南京。


    朱慈烺繼承了這副身體的全部記憶,對於這一世的父親便不可能全無感情。事實上,在朱慈烺的記憶中崇禎帝是一個很感性的人,甚至可謂之慈父。


    便說這次闖賊圍攻京師,崇禎帝便把朱慈烺叫到身邊,囑咐他帶十幾心腹突圍出城到南京監國。


    崇禎帝自己和皇後、永王、定王則都留在了京師,以給朱慈烺突圍創造條件。


    畢竟那個時候京師已經危若累卵,突圍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低。皇帝若要走,隨駕人員數以百計,目標如此之大,被闖逆發現阻截的可能性就會大增。


    從那一刻起朱慈烺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替崇禎帝報仇。饒是光複大明這個擔子有千鈞重,他也要一人把其擔起來。


    朱慈烺歎了一聲複又閉上了眼睛。


    他實在太累了,今夜怕是還能再睡兩個時辰吧?


    一夜無話。


    翌日寅時,朱慈烺是被內侍劉傳宗喚醒的。


    天還有些漆黑,朱慈烺也是困乏不堪。但他知道必須得趕路了。要想在三日內趕到淮安府,每天都得騎馬走上七八十裏路,這對於朱慈烺這副養尊處優的身子可是個不小的挑戰。


    這關帝廟中甚至連口井都沒有,朱慈烺也顧不得許多囫圇個抹了把臉,便在趙信和劉傳宗的侍奉下翻身上馬。


    二人侍奉朱慈烺上馬後亦翻上馬背,一行十餘人打馬一路向南而去。


    從海州往淮安的這段路還算好走,隻是由於近年來這一帶興起的流賊土寇無數,行商們多不往這邊來了。


    沒有了商隊,官道便顯得冷清了不少。


    天色漸漸明亮了起來,朱慈烺發現官道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流民隊伍,大多是從海州方向往淮安逃難去的。


    這些流民隊伍大多是幾十人,稀稀拉拉的走著,個個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看他們的眼神都是空洞無物,有的甚至麵目通紅,臉頰浮腫。


    朱慈烺知道這是吃過人的表現,不敢大意,吩咐眾人莫要耽擱,速速趕路。


    在明末吃人根本就不算什麽,流民們餓極了不僅吃死屍還吃活人,最先吃的是婦孺,婦孺吃完了便吃身體羸弱者。


    朱慈烺一行人都有馬騎,馬背上又馱著幹糧,在流民眼中就是一鍋紅燒肉。


    若是被這些流民盯上,絕不是件好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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