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言,她從睜眼開始,就沒什麽時候是胸口不難受的,醒來那一刻尤其痛苦,想來這次是真的傷到根基了。


    “不算很痛。”


    “嘴硬。”夏無且說著,“聽好了,從此以後,你的痛感會日益嚴重,身體亦會愈發虛弱。日後少悲少喜,按時服用我開的草藥,興許能緩解你的痛苦,讓你多活幾年。”


    饒是一貫吝嗇表情的夏無且,此時此刻眉宇間亦出現一道褶皺。


    鄭芙默然將他的神情收束入眼中,終是展露笑言:“夏無且,多謝你。若非有你,興許我再也無法睜眼了。”


    夏無且忽地麵色一緊,柳葉般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從她臉上一開。


    “別自作多情,要不是主上,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這個夏無且,依舊如此別扭。鄭芙起了壞心,調侃著說道:“當年我讓你救大王,你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救嗎?現在怎麽一副被下了迷魂藥,死心塌地跟著他的模樣。”


    “你真是什麽都敢說。”


    “論敢說,連大王都拿你沒轍,我是萬萬不敢在你麵前造次的。”


    “你今天話真多。”


    “我們都認識十年了,別這麽見外。”


    “等會喝藥,我走了。”


    “夏侍醫慢走。”鄭芙微笑相送。


    容笠和虞景各提著一個籃子走進來,待二人接近了,看到籃子裏的小人,鄭芙滿心歡喜。


    容笠笑道:“方才奴婢和虞景帶小公子和公主出去曬了曬太陽,少君醒了本要立刻帶進來見,不過夏侍醫說等一等,我們這才進來。”


    鄭芙淺笑著點了點頭。


    兩個小小的人兒就這麽躺著,在籃子裏顯得他們的身量愈小。因是雙生子,比早產的扶蘇還要瘦小些許。


    “扶蘇見過他們了嗎?”鄭芙問道。


    “奴婢們剛護送夫人回鹹陽那日,長公子便整日在宮門口候著。許是少君未醒著,長公子每日都要來看小公子和小公主幾次,否則心中不安呢!”容笠本想回答鄭芙的問題,然許久未見她醒來,心中激動,一股腦說了許多。


    虞景亦是笑道:“長公子不過七歲,卻已經有個小大人的模樣了,奴才跟著長公子,有時候連他說什麽都聽不懂。”


    “你是誰呀,長公子又是誰呀?”容笠輕輕錘了下虞景的肩膀。


    “嘿你這說的,我好歹也是自己偷偷學了些書的。”


    看著眼前眾人相互吵鬧的景象,鄭芙心裏沒來由地充滿了幸福感。


    幸好她挺過了這一關,往後無論如何,她都可以無所畏懼地麵對了。


    開春之際,韓國各處軍務布防已經接近尾聲,即將回朝的時候,趙國旱災進一步惡化,儼然有再無法種出新糧的勢頭。聽說這個消息,魏繚不等傳召,先辛勝一步去新鄭見了嬴政,當麵請旨調集兩處兵馬匯合進攻趙國。


    魏繚本來就是個不怕事的人,若不是辛勝沒得到嬴政的命令不願帶兵與他一同前來,否則攻打魏國的兵馬,此刻便已經被魏繚調到新鄭了。


    “此乃天賜良機,請大王立刻調集兵馬進攻趙國。臣要的不多,不必再從大秦國內撥調兵馬,隻要潁川郡即將調回的十萬,加上魏國的十萬,湊足二十萬之數便可。”


    上次伐趙秦國損失接近十萬,本來全國上下能聚起九十萬兵馬,如今隻剩八十萬。若這次再派二十萬伐趙,一不留神便會全軍覆沒,四分之一的士兵便沒有了。若魏繚真的成了太尉,那他的出手也太闊綽了些。


    趙國旱災在還未進攻韓國之前便已經有些征兆,發展到現在已經是接近災難的程度。


    嬴政自然不可能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趙國是一定要打的,隻是他不想派出這麽多人馬,畢竟趙國雖然兵馬不多,但有一個用兵如神的李牧。然而魏繚看起來半分不願妥協。


    以往嬴政唯我獨尊,魏繚寧折不彎,兩個都是說一不二的主,所以他們才會屢次在出兵一事上起爭端。


    後來魏繚提議以打賭調解君臣之間緊張的關係,嬴政亦賜給魏繚一件自己穿過的玄衣,魏繚欣然接受。每次魏繚進宮麵見君王,經常穿著那件玄衣,嬴政亦會默契地穿著。


    一倔一厲的兩個人,竟然因為打賭與穿同款衣衫這兩件事,多年來未曾出現過太大的爭執。


    這麽多年來,嬴政總結出一個道理,剛極易折。


    並且今日,便沒有這麽容易翻篇了。


    熟知魏繚的心性,嬴政想起平日裏鄭芙對付他的方法,於是破天荒地沒與魏繚爭鋒相對,並不急著否定他的建議,而是語氣放緩幾分說道:“可寡人的少君適才生下一雙兒女,再怎麽說,寡人該回去瞧瞧吧?”


    “大王要的是天下,豈能……”說到此處,魏繚忽地頓住,“罷了,大王回去吧。我從魏國舟車勞頓來了韓國,再替你去一趟趙國又有何妨?”


    果不其然,隻要他的態度不那麽強硬,魏繚便輕易就踏入了他的圈套。嬴政輕笑:“那便勞煩國尉了。”


    魏繚習慣性地將手收進袖子裏,uu看書ww.uuashu緊皺著眉搖搖頭:“這趟之後,臣請大王調我回鹹陽。否則若是我水土不服丟了性命,損失的是大王。”


    “國尉乃寡人的左膀右臂,一人足以抵擋千軍萬馬。”


    此話一出,魏繚仿佛置身雲端,嬴政極少這般誇讚別人,此刻已然說到了他的心上,極大滿足了他的自我戀慕之心。飄得太高,竟然未查覺到陷阱已在腳下。


    嬴政抬語帶讚歎地說道,“既然如此,辛勝的軍隊任你調遣,寡人回鹹陽了。”說完,嬴政拍了拍他的肩,接著疾步走出營帳。


    魏繚連連點頭。


    似乎有什麽不對?


    魏繚憤然轉身:“我的二十萬兵馬,怎麽就突然被削去半數?”


    然而營帳內已經空無一人。魏繚摩拳擦掌,強忍著怒氣走出營帳,四處觀望,卻再也找不到嬴政的身影。


    一人足以抵擋千軍萬馬,說的便是這十萬兵馬!


    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魏繚一拳擊在身邊的樹幹上。


    旁邊的一個士卒看著他的動作,關切地喊道:“國尉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魏繚麵色不變,放下了手,繼而機械地轉身走回帳中,四下無人,低頭看了看已然紅腫的拳頭,嘴角稍稍抽搐抽搐。


    還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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