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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有點不尋常


    申時行清楚,要想讓三位閣臣同意自己的意見,那麽必須要把事情的弊端重點表述,最好超出他們的預料之外,然後逼迫他們在有限的時間裏做出選擇,不能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權衡利弊,那樣變數太多。所以,他沒有在內閣裏麵與三位閣臣商談,而是選擇此刻皇上隨時都會到來的時候,以增加緊迫感。


    “不瞞諸位,老夫已經做好了致仕的準備。”申時行語出驚人,取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奏折,打開展示了一下,赫然是一份請求致仕的奏疏。


    “隻要內閣的意見不一致,那麽麵臨的壓力絕對會超出你的想象,在閣臣這個位置上便很難做下去,致仕也許會是唯一的選擇。”


    製造了足夠的心裏壓力之後,申時行根本就沒有給其他人考慮的時間,馬上擺明立場:“老夫覺得,祖宗規矩,怎能輕易改變?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我大明已經延續了二百年,一直相安無事,貿然否決,安知不會產生禍亂?”


    他明白,隻要三人中有與自己意見一致的,那麽對方就會鬆口氣,毫不猶豫的跟著表態,到時,本來就非常大的壓力還會陡然增加,持相左意見的人說不得就會被迫同意。


    申時行還有兩張底牌,王家屏由於剛入閣之故,暫時很少明確表過態,但這個人在做皇上的日講官時,以敢言而著稱,經常頂撞皇上,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守舊大臣!那麽,他就很有可能會出言支持。


    此外,另一個新入閣的閣臣王錫爵,不但與申時行同為嘉靖四十一年的同榜進士,當年申時行是狀元,而王錫爵是榜眼,兩人更是蘇州老鄉,並且關係維持的一直還算不錯!申時行相信,隻要王家屏開口後,無論王錫爵持何種意見,都會礙於情麵進行支持,剩下的許國便不足為慮,那時大局已定,許國隻有同意。


    果然,申時行話音剛落,王家屏便緊跟著開口道:“我支持首輔意見,傳了幾百年的祖宗規則,豈能說變就變?禮法豈可輕廢?”


    許國與王錫爵同時都微皺了下眉頭,他們本打算“和稀泥”的,不會明確表態。內閣有首輔在前麵頂著足以,他們隻想搖一搖旗,但絕不呐喊,兩邊他們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不過,顯然申時行前麵的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再加上王錫爵抹不開麵子,隻好表態:“首輔說的不錯,皇長子為東宮合情合理。”


    瞬間,三人全都看向許國,等著他的表態。


    許國暗罵了幾句……有這麽欺負人的嗎?這下不表態的話,不但會得罪兩邊,就連內閣也很難容下自己了。沒辦法,此時隻有表態了,並且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隻能無條件支持“內閣”做出的決定。


    “我支持內閣的意見。”許國有些不情願的開口說道。


    申時行笑了,放下心來,內閣意見終於統一了,這下自己的首輔之位算是有了保障。到時支持冊立皇長子,如若皇上追究起來,內閣的四個閣臣的意見都一樣,你敢問罪,還有誰做事?


    “諸位,走吧,皇上來了。”申時行抬頭一看,剛好看到宣治門的大門從內打開,知道皇上到了宣治門了,便開口提醒道,然後,一馬當先的昂首向宣治門行去。


    剩下三人相互看了看,誰也沒有再說什麽,按照閣臣排序,許國先行,接著王錫爵,最後是王家屏相繼朝宣治門而去。


    在宣治門打開的瞬間,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自動列好了隊,文官位東麵西,武官位西麵東。朱翊鈞乘龍輿來到宣治門,許福大喝一聲“皇上駕到!”便算了事,並沒有如傳統早朝般鳴鞭、禮讚,駿馬馴象的儀仗也全部免除不用了。


    文武百官在讚禮官的口令下轉身,向皇帝叩頭請安;接著鴻臚寺官員高唱致仕及派赴各省任職的官員姓名,這些被唱到的人又另行對皇帝行禮謝恩;然後全體官員在許福代替皇上的大喝“免禮”聲中起身;最後科道言官和四品以上的官員魚貫進入宣治門東麵的皇極門,朱翊鈞在那裏設了禦座。


    其餘不夠資格進入皇極門麵聖的官員便算是完成了早朝,各自起身後並沒有同往常般回去,而是不約而同的往午門旁的朝房而去。


    等朱翊鈞在皇極門的禦座坐好,身後立時張開五座傘蓋,四幅圍扇。一名宦官手捧香爐,放置禦座前的黃案上,奏報到:“安定了”。跟過來的官員便再次跪倒,這次卻是行一跪三叩禮,禮畢起身後,早朝正式開始。


    在皇極門禦座下不遠處的台階兩旁,立著一對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銅獅,既不像承天門那樣位於中間三門兩邊,也不像乾清門那樣在中門兩側,而是偏置於皇極門的最外端,又在東西側階以內。


    這對銅獅之所以這樣擺放,其實是因為銅獅的位置規範了百官的活動範圍,兩座銅獅之間的三道台階,隻有隨駕傘蓋、儀仗才可行走,百官奏事,必須依次從銅獅外圍繞過,沿東西兩端側階而上。


    “皇上,聽聞皇長子昨日遇刺,臣等心如刀絞、五髒俱焚,甚是憂心,不知皇長子是否平安無事?”早朝剛一開始,申時行便站了出來,跪倒在地語氣頗有些沉重的說道。


    雖然朱常洛遇刺的事情已經傳開,並且知道此事的人也都了解他並無大礙,但既然皇上還沒有公布此事,那麽大臣們也隻得裝糊塗,首先問是否平安。作為首輔,這事當然還是要申時行首先開口。


    “先生掛心了,昨日皇長子在混堂司為奸人所乘,幸好除受了些驚嚇外,並無大礙,凶徒也被當場誅殺。”朱翊鈞在禦座上朗聲說道。


    申時行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像是長舒了口氣般:“萬幸皇長子無事,這凶徒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死不足惜!皇上,可曾查到此逆賊身份?是否背後有人指使?若果如此,一定要嚴懲不貸!”


    既然申時行已經開了頭,其他自覺有資格插話的大臣怎會放棄這種既無風險又能表現忠貞的機會?


    次輔許國出列,跪倒在申時行旁邊,開口說道:“皇上,此種十惡不赦之徒,即便是伏誅了,也要盡快查明真相,嚴加懲處,以絕後患。”


    “皇上,意圖謀害皇子,按大明律,是誅族大罪!請皇上將此事交由刑部去辦,臣等必盡心偵破此事,查明是否有幕後之人,絕不辜負聖恩。”刑部尚書舒化也走出朝班,在兩位閣臣後跪倒,滿臉嚴肅的奏道。他知道,這種事情必有東廠和錦衣衛出動,說什麽也輪不到他刑部去偵辦此事,所以話說的很溜也很滿。


    “皇上,皇長子是在混堂司出事,此事混堂司有不可推卸之責任,是否與此事有關也值得懷疑,請皇上降罪混堂司,嚴加審問相關之人,查出事情真相。”左都禦史辛自修也跟著跪倒在舒化旁邊,一開口便彈劾混堂司。


    朱翊鈞看到很多人都蠢蠢欲動,趕緊揮了一下手,開口道:“諸卿心思朕都明白,隻是當時幾個侍衛為了保護皇長子安危,下手重了一些,致使凶徒被打的血肉模糊,造成分辨身份十分困難。朕已嚴令東廠和錦衣衛徹查此事,等有了消息,再議不遲。”


    申時行昨天得到過朱翊鈞的吩咐,要求盡量控製事態,便開口說道:“既然東廠和錦衣衛還在追查此事,臣等便靜候消息。”說完,便起身走回文官之首的位置。


    其他幾人也跟著說了句廢話,起身走回各自的位置。


    看到幾位大臣返回而再無人出列糾纏此事,朱翊鈞頓時有些發傻。他是想極力控製事態,不想造成太大的混亂,但是就這樣三兩句話便結束了這個議題,還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反倒讓他有點不太適應。


    難道申時行能力見長,這麽輕鬆就搞定了群臣和那些難纏的科道言官?這似乎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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