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周景又一次體會到了這兩個字的含義。即便是4個輪子的工具,那段不算很長的距離,依舊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的腦海裏在想,這條後勤補給線有點長了,光把普通的物資彈藥運上來都是一件難事,要是在運送一些噸位重的大炮,恐怕更困難。


    伴隨著揚塵,吉普車在周景麵前不遠處停了下來。充滿了黃土味兒的空氣,讓周景很不舒服。


    “阿嚏”,隨意的揉揉鼻子,他看清楚了車上下來的人。


    前車上下來一個穿著將官服的“娘炮”,因為這個人正拿著一隻白手帕捂住口鼻,似乎在嫌棄揚塵太大。


    就是普通的新兵蛋子,也是在塵土和泥濘地裏滾出來的,拿手帕捂著鼻子的,不是娘炮是什麽?


    而後車上也有一位鶴立雞群的家夥,戴著上校的軍銜,腰杆挺得筆直,麵龐滿是堅毅。


    這位倒是挺像軍人的,但不像是從沙場打滾出來的,而是那種給學生們做愛國演講,給記者們拍些照片,當宣傳人物的,充當門麵是把好手。


    被認為能充當門麵的虞嘯卿,此時也在打量素未謀麵便給了他一份“大禮”的遠征團團長。


    與前麵的王參謀碰麵後,他已經知道了遠征團的來曆,也知道了遠征團的成績。


    雖然對手看起來並不好惹,但他虞嘯卿的臉也不能讓人白白的甩巴掌!


    “立正!”


    迷龍拉長了調子喊道,早被他囑咐過的一連官兵齊刷刷的一跺腳,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往高一舉,齊刷刷的喊道:“歡迎長官!”


    說是歡迎,但這口號怎麽喊得殺氣騰騰?


    虞嘯卿被嚇了一跳,但他是比較鎮定的,目光中帶著點好奇,掃視著這些穿著破爛卻憂殺氣騰騰的士兵。


    穿著將官服的王參謀就有些不堪了,一聲歡迎把他嚇了一個激靈,手一抖潔白的手帕就掉在了地上。


    哢嚓,哢嚓,相機拍照的聲音,顯得非常突兀,周景反應過來循著聲音望去。


    拍照的人穿著白色襯衫,藍色的牛仔褲,一頭酒紅色的大波浪,麵容姣好,用周景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時髦的女人。


    即便放在21世紀,這身打扮也絕不落後。


    “這是照相機吧?能不能再給我照一張!”迷龍大大咧咧的湊了上去堵住了鏡頭,他是見過世麵的,但又是沒見過什麽世麵。


    “迷龍,退下。”


    周景眉頭一皺,嗬斥道。


    “沒關係的長官,我很願意為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效勞。”


    女記者報以笑容,聲音富有磁性而不失溫婉。尤其那雙桃花眼簡直是在放電,周景與其相視一眼,心跳都快了幾分,隻得點點頭收回目光。


    王參謀感激的朝著女記者笑笑,拍照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也讓他不是那麽尷尬了。


    “是特使王參謀嗎?遠征團團長,中校周景向您報到,歡迎您的到來!”


    雖然從前沒見過多大的官兒,也不知道歡迎儀式該怎麽搞,但是客氣客氣總歸沒錯,他迎了上去敬禮問候道。


    王參謀沒有擺什麽架子,笑嗬嗬的說:“周團長不必多禮,你們遠征團的大名我也有所聞。


    戴將軍對你可是高度盛讚,委員長聽了連說了兩個好,過些日子還要給你親自授銜,到時候我可就要叫你一聲周將軍了!”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和藹。雖說眼前隻是一個中校團長,但憑借著戰功和人情,周景已經一隻腳踏進了將軍的序列。


    王參謀就是想擺譜,也得挑軟柿子,這顆硬石頭,他還犯不著去碰。


    戰區司令部的電報中也提前明示了,周景沒有感到任何意外,不鹹不淡的和王參謀客套了幾句,聽他介紹了後麵的幾位來人,便邀請其一行進城。


    坐上敞篷小吉普,周景還有點兒不得勁兒,感覺屁股有些不習慣,過了一個多月的苦日子,都享不了福啦!


    轟,轟,轟~


    怒江對岸的天門山又開始打炮了,轟隆隆的炮聲被山體所擋,然後製造出能傳播到更遠處的回聲,在禪達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之前拍照的女記者劉詩雯,感到有些驚訝,請教道:“周團長,這炮聲是怎麽回事,難道前線還在打仗?”


    王參謀也表示疑惑:“周團長,你的部隊還沒有撤回來,炸掉大橋嗎?”


    坐在副駕駛上的周景擺了擺手,解釋道:“撤退很容易,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跟在我們身後的這股小鬼子,吊在我們後頭三天,我總想找個機會搞他一下子,和鬼子的指揮官也很精明,就是不跳坑!”


    撤退路上亦想反擊,遠征團勝利的緣由!


    劉詩雯的一雙桃花眼撲哧撲哧的眨著,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可以報道的素材。從隨身上小包裏拿出本子和筆,她認真的聽著周景的講述(吹牛)。


    “當時我就在想,小鬼子這麽猖狂,我必須還以顏色,給他們好看。


    現在有機會了,那座橋就是我留給小鬼子的誘餌,讓他們像瘋狗一樣進攻。


    我的遠征團一部,就死死地釘在天門山上,給小鬼子放血。老子就讓他們知道,中國軍隊不好惹!”


    說到最後,周景一激動髒話張口就來,當他意識到後,連忙轉過頭去歉意的說:“對不起劉記者,行伍之人說話有些粗魯,還請見諒。”


    跟女人說話粗魯是沒禮貌的,周景這點教養還是有的。


    劉詩雯伸手將散落的秀發撩起攏到耳後,笑笑大方的說道:“沒關係,周團長倒是讓我見識到了黨國的軍人風采。


    時值國家危難,黨國正需要您這樣有血性、有氣魄的男人來保家衛國。粗魯一些沒什麽,反而更好。”


    “對,對,劉記者說得對,黨國正需要周團長這樣的有血性的軍人。”王參謀也附和的誇讚道。


    可這聽上去是誇讚的話,周景總覺得不對。思來想去就兩個字,黨國。


    抗擊侵略者為國作戰,那是應該做的。可是為“黨國”作戰,還是洗洗睡吧!


    別看周景平常大大咧咧的,說話也很粗魯,但他心裏可是跟明鏡兒似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仗著有功勞,跟虞師搞些摩擦,那沒什麽大不了,最多換兩句不鹹不淡的批評。


    可要是揪這種字眼,那就純粹是找死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有些東西就當沒聽見吧!”周景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王參謀想到自己來時的任務,繼續追問道:“周團長,那你們什麽時候撤回怒江這頭,將橋梁炸掉?”


    周景沒有回答,具體哪一天撤退,這得根據戰場上的情形來規劃,不能一頓空想拍了腦袋就做決定。


    見他沉默了一會兒,王參謀似乎誤會了什麽,言語中也帶了點急切:“周團長,倒不是說我心急,而是上麵著急。


    倒不是說針對你們遠征團,日軍進攻路線上,怒江兩岸的大橋都已經炸的差不多了。


    橋梁是絕對不能讓日本人奪去的,如果真出現問題,罪責是你我無法承擔的。”


    日軍進攻緬甸,又一路火急火燎的趕過來,想要強渡怒江,不是一拍腦袋做的決定,而是日軍得寸進尺的戰略。


    占領緬甸,切斷滇緬防線,這是一層戰略。盡可能的殺傷遠征軍,消滅重慶政府手中的軍力,也是一層戰略。


    前兩個戰略達成之後,日軍得隴望蜀,想要怒江占領保山,一衝而下直衝昆明,最好一勺就把重慶政府給燴了,給他搞成流亡政府,那對於整個中國戰場來說都是舉足輕重的影響。


    此時,重慶政府手中能夠調動的軍隊已經不多了。正麵戰場跟日軍互有牽製,10萬遠征軍是湊出來的,現在基本都喪失了戰鬥力。


    目前派遣到防禦怒江防線的,是原本進入緬甸的遠征軍後續部隊,也有虞師這種新編部隊。重慶政府的困難可想而知。


    怒江天險,誰丟了,誰就是國家民族的罪人。


    打破沉默的,是周景爽朗的笑聲,“王參謀多慮了。隻要我的部隊在天門山,鬼子連怒江都看不到。


    再說了,怒江東岸的防線我們也正在修築,就憑鬼子那一個大隊想要過橋,做夢吧!


    王參謀舟車勞頓,先在城內歇歇,等明天,我帶你們去怒江看看,看看我的雄師是如何殺雞宰羊!”


    “周團長這麽有自信的嗎?”劉詩雯笑問道,“王參謀,不如咱們現在就去怒江防線看看,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周團長口中的雄師了。”


    王參謀心中哀歎,來之前聽說這位周團長行事跋扈,一見麵就繳械友軍的一個營,不太好相處,現在看來果然是。


    守不守得住怒江,也關係到他的項上人頭。心中還有憂慮,就是休息又怎麽可能安心呢!


    他自然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要求先去怒江前線看看。


    兩輛吉普車一路沒停歇,直奔怒江防線。前車上,劉詩雯纏著周景詢問在緬甸的勝利戰鬥,周景配合著吹牛。


    後車上,虞嘯卿和張立憲嘀嘀咕咕。


    “師座,崗哨都換人了!”


    “我知道,恐怕一團都被他們控製了。”虞嘯卿話語中都帶著寒氣。


    要不是他手上的特務營沒帶上來,他真想跟這個家夥過過招。


    “師座,那要不要跟唐副師長說一聲,讓他把特務營派來?”


    把特務營帶來就管用嗎?


    一想到剛才見到的殺氣騰騰的士兵,虞嘯卿沉默了,半晌嘴裏吐出4個字:“回頭再說。”


    他不是沒有腦子的官二代,以勢壓人這套是行不通的。而這種破事兒,說出去除了丟麵子,根本拿捏不了對方。


    必須得有確鑿的東西,如果不能一擊必中,倒不如先忍忍看,他心裏是這樣想的。


    從怒江到禪達,步行得兩個多小時,開車就快的多了。


    站在怒江東岸的山頭上,用戰地望遠鏡向怒江西岸看。天門山上濃煙卷起,直衝雲霄。時不時的有炮彈落下,將大樹伐倒,枝葉炸了一地。


    槍聲還在響,戰鬥還在打,放下戰地望遠鏡的周景,驕傲的說:“王參謀,看到了吧,鬼子連天門山都上不了,更何況來攻打我的江岸防線。”


    虞嘯卿撇撇嘴,雖然很不喜歡這個跋扈的家夥,但他不得不承認,遠征團的戰鬥力是可以的。


    要是把他的新編師放在天門山,他是決計沒把握能撐的下來,恐怕早早的就退到怒江東岸,靠著怒江天險來防守了。


    王參謀放下戰地望遠鏡,麵色有些凝重:“周團長,你沒說實話,這是四一式山炮!”


    虞嘯卿頓時變了顏色,也隻有劉詩雯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追問:“王參謀,什麽意思,四一式山炮有什麽問題嗎?”


    虞嘯卿沉著臉解釋道:“四一式山炮,uu看書 ww.uuknhu 是日軍聯隊級的配置。既然聯隊炮兵都過來了,那眼前的敵人還會隻是一個大隊嗎?恐怕是一個聯隊。”


    作為戰地記者,劉詩雯對於一些軍事常識還是了解的。雖說日軍的一個聯隊,在名義上對標的是國軍團級,但實質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無論從兵員素質,還是從武器裝備上來講,兩者都沒有可比性。


    所以在正麵戰場上,對抗一個日軍聯隊往往需要用到一個師或兩個師,如果對抗的是日軍一個師團,那麽可能就要用到幾個軍。


    現在有人告訴她,一個團正在頂著一個聯隊的進攻,她幾乎是不敢相信的。


    “周團長,是真的嗎?”


    周景輕鬆的擺擺手,指著天門山說:“沒那麽誇張,我們判斷,日軍在後續的幾天內,或許增兵達到一個聯隊規模。但是在眼前,僅僅是一個大隊罷了。


    一口吃掉他,在此時是不現實滴,但是在天門山上給他放放血,還是能做到滴。”


    最後突然冒出的一股湖南腔,有些怪異,可聽起來還有那麽一點味道。


    王參謀和虞嘯卿是一臉懵,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是說這牛皮吹的太大了?還是該勸說不要這麽大意,小鬼子的戰鬥力不能小瞧?


    劉詩雯一雙桃花眼都冒星星了,這又是一個極好的素材——誌吞山河,強敵在前麵不改色。


    ps:感謝書友那一抹風情的打賞,感謝感謝。下一章正在寫,9點左右。


    看到一句挺有意思的話:30萬人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你們猜猜看說的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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