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意盯著被周恒拿著的那幾本書,眯著眼,讀著上麵的字:“……人體……解剖學?局部解剖?這是什麽?”


    周恒把書裝進帶來的袋子裏:“興趣愛好。”


    肖如意無語地閉了嘴。周恒笑著把袋子挎在肩上,往前走著,對跟上來的肖如意說道:“你的興趣愛好,找到了嗎?”


    肖如意甩甩手,甩甩腦袋,眼看著還要往前踢腿,周恒連忙拉住他,肖如意才沒踢到前麵慢悠悠邊走邊講電話的女生。


    “……”周恒無奈地看著肖如意,又在思考自從和肖如意碰麵後,出現在心裏的一個問題——“那個周恒”是怎麽和肖如意做上朋友的……又或者是,楊靈怎麽能忍受肖如意的。


    肖如意吸了吸鼻子,尷尬地望著前麵那個已經走遠的女生,笑了會,才看著周恒:“漫畫書挺好看的……”


    “看出來了,你難得安靜地坐了一個下午。”


    “灌籃高手!”肖如意忽然右手握拳,大力舉過頭頂,似乎是在學漫畫人物的動作:“——!”


    “還懂英文。”周恒在一旁慢慢悠悠說道,“不錯。”


    “誒大哥,”肖如意放下拳頭,白了周恒一眼:“我暈的時候就已經是高中生了好不好,還有一年我就能去高考……了。”


    肖如意說到“高考”的時候,聲音明顯低了下來,似乎這個詞自帶風聲,極大地震蕩了他腦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神經,情緒也隨之低落。周恒目視著前方開口問道:“現在有成人高考……”


    “不是高考不高考的問題,就像班江給你剪頭發和不剪頭發的問題一樣……”肖如意總能順著周恒的話頭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就是覺得挺遺憾的,大家都經曆過高考,上過大學,就我沒有……”


    “我也沒高考。”周恒說,“也沒上過大學。”


    肖如意低著頭,不再說話。周恒稍稍偏過頭去看他,見他神色疲倦,兩隻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拿出手機看時間,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零五分,鬆了口氣。


    “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你回家洗澡睡覺了。”


    “我不想吃了……”


    周恒幫肖如意付了公交車費:“不行,多少也要吃點。”


    肖如意在窗邊的位置坐下來後,就閉上了眼睛,回答周恒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聽著要睡著了:“真不吃了……”


    周恒把肖如意跟著車開起來後左右亂擺到幾乎要撞上車窗的腦袋掰到自己的肩膀上,讓肖如意沉沉的腦袋靠著自己的肩:“……至少喝杯牛奶,填下肚子。”


    “……嗯。”


    周恒不再說話,因為肖如意已經睡著了。他一直支著上身不動,就這麽讓肖如意靠了一路。在公交車到站後,他拖著被叫醒後,意識尚且迷糊的肖如意下了車,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又接連震了好幾下。周恒沒有理會,埋頭扛起了肖如意的一邊胳膊,手繞到肖如意背後,就這麽把昏昏沉沉的肖如意扛回了家。


    盯著肖如意乖乖喝下了一杯熱牛奶後,又看著肖如意沉沉睡去,周恒才來到雜物房,在櫃子深處拿出另一個袋子,從袋子裏拿出另一件全新的黑色雨衣穿好後,拿著袋子和手機出門去了。


    他走到廢棄的居民樓前時,拿出手機,關了鬧鍾提醒後,把手機揣回到兜裏,往黑夜深處走去。


    ******


    周恒輕車熟路來到鍾子凱家樓下小區的時候,剛好碰到鍾子凱把一個女人送上一輛的士。周恒躲進黑暗裏,在鍾子凱轉身往回返時,慢慢跟在他身後。


    鍾子凱走得不快,有幾次甚至停了一下,再繼續走。他低著頭在看手機,短發和衣領間的脖子就這麽毫無防備呈現在周恒麵前。周恒揣在口袋裏的手抓著小刀,無聲地走在他身後。


    要到達鍾子凱住的那棟樓,還要經過一條小巷。那條小巷在平時都亮著燈,但是今天,這條小巷卻一片漆黑——不止是今天,周恒在來踩點的一個星期裏,這條小巷的燈都是壞的,居民都繞過了這條小巷,轉而去走有燈光的大路。周恒跟著鍾子凱往小巷深處走去,越走近那片幽黑,他就越雀躍,但是心髒仍然平穩跳著,仿佛他表象的興奮,根本傳達不到心底。


    周恒才不管這麽多。他們約莫著走到小巷中部了,周恒把手拿了出來,眼前卻突然亮起了一點微光,微光上照著的是鍾子凱囂張的樣子。


    鍾子凱張開嘴就要罵人,周恒果斷朝著他脖子的方向揮了一下胳膊,鍾子凱還沒來得及出聲,雙手捂著不斷往外冒血的喉嚨,跪倒在地,原本拿在手裏的手機也摔在一旁,周恒看到了手機屏幕上出現的一絲不掛的小男孩。


    周恒亮出掌心中那把刀尖還滴著血的小刀,蹲在不斷掙紮的鍾子凱麵前,拉下了自己的口罩。鍾子凱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定定看著獰笑著的周恒。他伸出一隻手,顫巍巍指著周恒,想說點什麽,周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慢慢摩挲著他的手腕,指尖感受著他那首先奔騰著,最後逐漸微弱的脈搏。鍾子凱的手臂逐漸變得軟綿,周恒可以清晰聽到耳邊傳來的,屬於諸攏的粗重喘息聲。


    “你也很興奮對不對?”周恒磨著牙,緩緩從此刻血腥味濃厚的喉嚨中,吐出這句話。


    諸攏咯咯笑個不停。


    “你很懷念那種感覺對不對?”周恒捏著嗓子,用怪異的語調,喑啞問著。


    “對!”周恒猛地露出右半邊臉,直直懟向已經完全沒了呼吸的鍾子凱的臉,他的右眼閃著血紅色的精光,瘋狂眨著。他興奮地高高舉起解剖刀,往鍾子凱的臉上紮了無數個血窟窿後,直起身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帶血的刀刃,他現出了左半邊臉。


    “你在後麵好好呆著。”周恒恢複了剛才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他命令道。


    接著,他放好口罩,摘下帽子,同時從隨帶的包裏拿出手套和另一幅白口罩。一一戴上後,他把解剖刀上的血擦幹淨,抬手把鍾子凱翻了個身。他用刀尖割開鍾子凱的衣服,鍾子凱的整個後背展露在麵前。


    周恒一邊在腦裏過著下午在圖書館看的解剖知識,一邊往身後確認了下。當確認了這方圓百裏隻有他和這具屍體,和一些喜愛在夜晚出沒的小動物後,周恒低著頭,把著刀,開始用鋒利的刀刃切開鍾子凱的皮膚……


    ******


    肖如意睜開眼的時候,又是一個早上。


    他沒有急著下床去找周恒一起吃早餐,而是靜靜躺在床上想著事情。他身邊的位子已經空了,跟平日的早晨一樣,周恒總是比他早起床,等他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已經涼透了,而從廚房偶爾傳來的細微的走動聲和餐具相互碰撞的聲音,提醒他,周恒還在,他才安心。


    他很依賴周恒……不,應該說,是極度依賴周恒,依賴的程度或許已經深入骨髓了,肖如意形容不出來,他隻清楚,如果周恒不在他身邊,他可能連怎麽呼吸,怎麽走路,怎麽和別人說話,都不知道。


    為什麽會這樣呢?肖如意這麽問自己。當他看到班江和周恒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他對班江騰然升起了莫名的憤怒,那種憤怒太過深遠,連他說出的那句話的尾部,都被影響到出現了明顯的顫動。


    班江有沒有察覺到來自肖如意的敵意,肖如意不知道。肖如意在意的是,周恒有沒有察覺到。


    他既怕周恒察覺到,又怕周恒不知道。


    而這種對周恒的極度依賴延伸出來的另一個問題是——靠著周恒的他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麽呢?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那時候剛醒來,發了瘋似的想去找周恒,就是因為想在周恒身上找到自己。他要在和周恒的關係中找回失落了八年的自己,畢竟暈倒前的事情,他一概記不太清了,連他本來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都記不清了。他隻能看著周恒眼裏的他自己,以此為依據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現在他找到了,還跟周恒住一起了,可是那種渾濁的狀態卻仍然在——不,他中間清醒了一回,是在他要考警校和考上後在學校呆的那一小段日子。可那段日子並沒有維持很久,很快,他又往下墜入到黑不可見的深淵中。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周恒探了半個身子進來,看到在床上睜著眼睛發呆的肖如意,開口問道:“醒了?”


    “啊?”肖如意立刻回神,從床上猛地坐起來,轉頭看著周恒:“醒了。”


    “發呆呢?”


    “……”


    “我還說你怎麽今天這麽晚都沒過去吃早餐。”


    肖如意看了看床頭上的手機時間:“……比平時晚了八分鍾而已……”


    “醒了就過來吃早餐吧。”周恒打斷他,轉身走回到廚房的飯桌前坐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回頭看著慢騰騰從房間出來的肖如意:“牛奶都快冷了。”


    肖如意應了一聲,拐入一旁的浴室裏,開始刷牙洗臉。


    周恒聽到從浴室裏傳來的水聲,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麵前的解剖書上。


    肖如意洗漱完畢後,走到周恒身後,看了一眼,“哦”了一聲,語調飛揚。


    周恒喝了口咖啡,望著肖如意神采飛揚地坐在對麵開始喝牛奶。肖如意放下杯子,又看到周恒麵前的書,搖搖頭,不無敬佩地說道:“你昨天在圖書館看了一下午這種了還不夠,還要拿回家看啊?你要做醫生嗎?”


    “不做醫生也可以看吧?”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肖如意拿起麵前的一看就是周恒做的漢堡包咬了一口,然後“咦”了一聲。


    周恒靜靜看著他。


    “今天的肉……”肖如意細細地用牙齒磨著肉,品味著:“和平時的不太一樣啊……”


    “能吃習慣嗎?”


    “也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肖如意嚼著嚼著,突然緊緊皺起了眉,嘴也扁了起來。他含著口中的食物殘渣,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周恒。


    周恒挑了挑眉:“想吐?”


    肖如意快速點頭。


    “吐吧。”


    肖如意一下把嘴裏的東西全吐出來,末了還“呸呸”兩下。


    “這麽難吃嗎?”


    肖如意抓起牛奶灌了一大口,又在嘴裏咕嚕咕嚕好幾下,似乎要把嘴裏的腥味給漱幹淨。他跳起來,跑到洗手台前,把嘴裏的牛奶全吐到水池裏。最後,他抹了抹嘴角,走回位子,看著一臉平靜地喝著咖啡的周恒,張了張嘴,又閉上。他眨了眨眼睛,猶豫再三,才小聲開口道:“……也不是那麽難吃……就是有點腥……是生肉嗎?!”


    周恒帶著可惜的表情,遺憾說道:“當然不是。看來你不是很習慣新品……”


    “那到底是什麽肉?”


    “我去市場買的。”周恒把書合上,放到一旁,拿起咖啡杯:“聽檔主說這肉特補身子,就想買來給你試試。”


    肖如意一臉“怕了怕了”的表情,連連擺手:“以後可別買了,原來那肉就不錯了。”


    “原來那肉沒貨了。”


    “那……”肖如意為難地看著周恒:“那咋辦?”


    “我來想辦法。”


    肖如意轉頭拿起手機,嘴裏開始念叨:“你說天天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找她說話,她幾個小時後才回我,語氣態度什麽的還挺冷淡的……周恒,你說她是不是出啥事了?”


    “你沒問她嗎?”


    “不好問吧?”肖如意百無聊賴地劃著手機:“其實說起來……關係也沒那麽深入……誒?”肖如意瞪著眼,uu看書 wwuukanhu.co 盯著手機驚叫了一聲。周恒看著他,他又接連“誒誒誒”了幾聲,一副看到鬼的樣子。


    “你看今天的新聞了沒有??”


    “什麽新聞?”


    “就這個!”肖如意連忙把手機伸到周恒麵前,周恒接過手機,看了一會兒,把手機還給肖如意。肖如意拿回手機,又仔仔細細瀏覽了一遍,最後誇張地抖了一下身子:“可怕……這簡直就是小說電影裏麵的死法啊!”


    “2019年10月29日淩晨五時許,旁可市警局接到群眾報案,南郊一個小區內出現一具男屍。”肖如意開始看著手機,學著電視上那些主持人的腔調,聲情並茂地讀起新聞來,“現場慘不忍睹,血腥味濃重。男屍麵朝下趴在地上,背上血肉模糊。現場法醫初步檢查得出,男屍背上近腰部地方出現切口,可以看出來是凶手用刀切了一大塊肉下來,切口並不整齊。凶手手段極其殘忍,法醫更是在男屍嘴裏,發現了一截男性生殖器官,這具男屍的生殖器官也被凶手破壞,現場並沒發現器官蹤影。有理由懷疑,男屍嘴裏的生殖器官,正是男屍自己的生殖器官……”肖如意越讀下去,臉上的五官就皺一點,周恒饒有興趣地關注著肖如意的表情。讀到最後,肖如意無語地放下手機,眉毛鼻子嘴巴已經全部皺成一團:“……好他媽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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