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曾經的盈盈重新做回了秦晚,身體卻急轉直下,整整病了兩個月。


    她在病中重新和司徒淩、司徒永相處,像原先在子牙山那樣和師兄撒著嬌,或者欺負欺負自己的師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被人生生地剜去了三年,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年。懶


    司徒永自以為幫到了大師兄,也幫到了小師姐,曾經很是開心。但小師姐常常頭暈目眩,噩夢頻生,又讓他有些發愁,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會不會好轉。


    那一年,父皇因久無子嗣,終於召他回京;他成了晉王,依然無意在朝政上用心,甚至常常不回宮,隻寄居在司徒淩府上。


    這時,夏王妃病重,司徒淩尚在邊疆未及回來,他便常常過去侍奉,算是為自己的師兄盡點孝心;衛玄也已趕回北都,為夏王妃治病。


    有一日,他在無意間聽到了夏王妃和衛玄的對話。


    夏王妃道:“我病成這樣,看來是無法親眼看到秦家覆滅了!”


    衛玄答道:“秦驚濤有舊疾在身,活不了多久;他的兒子非病即殘,也不中用;隻有個女兒好,便是把家業掙得再大,也不過是為小侯爺奔忙而已!”


    夏王妃一笑,問道:“聽說那丫頭目前挺好的。”


    衛玄道:“王妃放心,她掙紮不了多久。這天底下哪有什麽神仙的道法,可以徹底抹殺一個人的記憶?早晚會斷斷續續浮出水麵。可她要想起時,先要突破移魂術那個關口。那段地獄般的經曆,加上前後所發生的那麽多事,足以把她刺激得再度崩潰,成為一個神誌不清的瘋婦;若要永遠想不起來,除非一直服用安魂定神的藥物,那藥物雖無大毒,但日積月累,體質絕對會衰弱下去。”蟲


    “大約多久會死?”


    “這個就看王妃和小侯爺的意思了。安魂藥不是毒藥,沒有人會疑心。何況秦家和那丫頭很信任小侯爺,分量重或輕,火候完全可以把握住。”


    夏王妃歎道:“至少,得等那丫頭掌了秦家兵權,然後再帶著那支鐵騎嫁到我們家吧?”


    衛玄笑道:“王妃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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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永聽得手足冰冷,連氣都喘不過來,悄悄回到自己住處,隻覺渾身冷汗,腦中空白一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他做夢也沒想到,雖然沉默寡言但待他們那等溫厚的大師兄,竟會這樣的居心叵測。


    他是為了權勢,為了秦家軍,才打算娶小師姐的嗎?


    娶了她還嫌對秦家軍控製得不夠牢靠,務要置她於死地?


    司徒永很想立刻奔到北疆,奔到小師姐身邊,告訴她這一切。


    可那又能如何呢?他改變不了她接受移魂術後的身體狀況,這消息隻會讓她更加驚恐。


    何況,他是同謀者。


    是他查出了小師姐的下落,是他一手把小師姐從她的夫婿愛女身邊拉開,推到了大師兄的懷抱中,――也推到了死神的懷抱中。


    她憑什麽相信他,而不去相信現在正和她並肩作戰患難與共的大師兄?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雖是皇子,他沒有一點自己的力量,無法阻止司徒淩想奪權,無法幫助小師姐和她的秦家軍,甚至……沒有能力為小師姐延請到最好的大夫治病。


    他想,他必須做點什麽了。


    於是,他設法接近端木華曦,並搬回宮中,以溫雅有禮的姿態頻頻出現在端木皇後跟前。


    他還是那樣討厭朝中爾虞我詐的爭鬥,但他必須擁有足以保護小師姐並牽製司徒淩的力量。


    與實力最強的端木氏聯姻,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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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晚,你恨我嗎?”


    他終於講完了,手指緩緩地撫著我掌中的梅花錦袋,低低地問著我。他的額際滲著密密的汗珠,虛浮雪白的麵龐上,有散落的一縷兩縷烏黑發絲飄過。


    即便現在有人告訴我,是司徒淩親口喂了我毒藥,我都不會覺得驚訝了。


    我隻是著實心痛我這個無辜卷入紛亂爭鬥中的師弟。


    我抱緊他,輕聲道:“傻子,我怎會恨你?有你這麽個傾心相待的師弟,是我秦晚前世修來的福分。”


    他便笑了笑,說道:“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還有……我對不起華曦。其實我一直對她很冷淡……我覺得你是我的責任,卻總看不清,其實她也是我的責任。我把她留在宮裏,她便猜到了可能會有事發生。臨走時,她抱著我,告訴我,她和寶寶在等著我回去。她還說……還說,她真的很喜歡我,很喜歡我。晚晚,你說我笨不笨?我木頭一樣抱住她很久,居然忘了告訴她,忘了告訴她……其實我也喜歡她。喜歡……很久了……”


    我道:“不要緊,我帶你回宮。你可以親口告訴她,告訴她很多很多遍,你喜歡她,你喜歡端木華曦,喜歡……很久了……”


    有水滴落下來,落在他的臉頰。


    下雨了嗎?


    抬起頭,陽光早已不見,四處鉛雲密布,冷風嗖然。枯黃的野草和矮矮的墳塋在風中呻吟著,號啕著,卻不見半滴雨水。


    司徒永用他的手指從我的眼睛擦過,指間便一片水濕。低低道:“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卷入這權勢之爭,一切身不由己。連我都開始學著猜忌,甚至猜忌你……為什麽我要把你帶回來?我再也沒見到你快活的笑容。我該讓你自由自在生活在南梁,我自己也該帶著華曦遠遠離開那所謂的九重帝宮……晚晚,那裏不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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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嘈雜的馬蹄聲,然後是呼喝聲,打鬥聲,慘叫聲。


    我擁緊司徒永,倚著短坡向前方凝望。


    穿過前方正打鬥著或者說正屠殺著我們部屬的大隊人馬,司徒淩一身玄衣,騎了他的烏雲踏雪馬緩緩而來。


    他的身旁,是我留給沈小楓騎的紫騮馬。


    它空著鞍轡,茫然地跟著司徒淩,待見到我,才長嘶一聲,的兒的兒地跑過來,用它濕濕的大嘴挨碰著我的脖頸。


    我拍拍它的腦袋,笑道:“辛苦了!你跟著我辛苦一輩子,該歇歇了!馬兒,馬兒,你去吧!”


    它不解,亦不動,站在一邊打著響鼻呆呆地看向我。


    我這個人有點傻,身邊最好的朋友也傻,沒想到連養匹馬都這樣傻傻的。


    我向前方那個唯一的聰明人笑了笑,“淩師兄,今日好威風!”


    司徒淩緩緩抽出羽箭,搭到弦上,緩緩說道:“我一直遵守承諾,不會先向他動手。但昨日是他想伏擊我,他想我死。晚晚,放下他,否則……”


    他拉了個滿弓,對準我。


    我低頭問司徒永:“永師弟,你怕不怕?”


    司徒永微笑,向我搖了搖頭。


    他的黑眸寧謐,宛若少時那般澄澈明淨。


    我便安慰了許多,抱住他低低道:“不錯,有小師姐在,什麽都不用怕。”


    他聽話地應了一聲,也和小時候那個被人欺得無路可走的小男孩那樣乖巧著。


    弓弦緊繃的聲音嘎嘎響在耳邊,冷冷地箭鏃正對著我。


    司徒淩也正冷冷地看著我,幽沉的眼睛泛著晶瑩,有恨,有怒,有傷,有悲,還有隱隱的脆弱和乞求……


    我還沒看懂他眼底更多的意味,他的箭鏃忽然微偏,嗖地離弦而出,徑奔向――司徒永的胸前!


    雪白的尾羽在眼前顫抖,司徒永也仿佛顫了一顫,身體便在我懷間愈發沉了下去。


    “永……”


    我失聲慘呼。


    又是弓弦聲響,回頭看時,司徒淩竟又搭箭於弦,疾射而來。


    我身體一傾,將司徒永護於身下。


    後肩驟痛,箭鏃深入骨髓,幾乎將我釘穿。


    我低吟一聲,將司徒永抱得更緊。


    他居然一息尚存,滿是鮮血的手探出,摸索到了我身後深深紮入的羽箭。


    他柔聲歎道:“晚晚,即便我們這樣相擁著死去,也再無師兄過來……為我們披上一件衣袍罷?”


    身後,傳來司徒淩慘痛之極的呼嚎,驚天裂地,如同被逼到困境無路可走的猛獸。


    可被他逼到無路可走的人,分明是我和司徒永。


    那持續許久的痛苦嘶嚎聲中,弓弦聲頻頻響起,無數羽箭淒厲地劃破長空,自耳邊呼嘯而過。


    嘶嚎聲終於停下時,司徒淩摸著空了的箭囊,無力地垂下長弓。


    他的臉色蒼白,黑發淩亂地散落在汗涔涔的麵頰,像剛從地獄中爬出。


    而我和他共同的師弟已在我的懷抱中冷了,再不知是去了天堂,還是地獄。


    我們周圍的地麵和短坡上,如刺蝟般射著密密麻麻的羽箭,在風中巍巍顫動。


    卻再無一根射到我或司徒永的衣角。


    許久,他眼底的濕潤和眉宇間的狂躁慢慢地褪了下去。


    他看著我,沙啞著嗓子道:“安縣八萬精兵,都已到了距離北都不到三十裏的地方駐紮,與神策營首尾呼應;禦林軍很快會得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將會成為一盤散沙。北都尚有你的兄長,和一萬八千多秦家軍。你是聰明人,不想他們陪皇帝殉葬吧?”


    我沉默片刻,答道:“我和永師弟一樣,願賭服輸。我們從不是聰明人,當然更不可能比定王殿下聰明。”


    頓了一頓,我笑道:“也許,很快得改口,稱你為陛下了吧?”


    他不答,撥轉了馬頭,策馬奔了出去。


    孤零零的身影,高傲倔強,一意孤行,果然是我或司徒永怎麽也無法企及的帝王風度。


    有人過來把我和司徒永從箭叢中抱出。


    我蹣跚地立起身時,回頭再看那處箭叢,分明用森冷的羽箭刻出了兩人相擁的剪影。


    若不是浸透地麵的鮮血,或許我會認為這隻是一場夢。


    夢裏,還是少年的司徒淩和我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把我們嚇個半死,卻毫發無傷。


    然後,他無奈地走上前來,為我們披上自己的衣袍,用他結實的臂腕擁住我們,有些不甘地說道:“為什麽你們倆一起玩時,常把我撇在一邊?”


    不過,他真的這樣說過嗎?


    中了那個什麽見鬼的移魂術後,我的記憶力已大不如前。


    也許有過吧?


    有或者沒有,其實也不打緊。


    結局都已是一樣。


    司徒永死了,我敗了。


    司徒淩踩在我們身上,以他一貫的舒徐有力,一步步登上他夢寐以求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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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帝司徒永登基才半年多,因連番遭遇太妃、太後薨逝,傷慟而病,並於送太後靈入地宮後不治而亡。因其年少無子,朝臣擁立其堂兄司徒淩為帝,改元弘睿。


    新帝司徒淩為堂弟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上其廟號為孝烈。


    所謂妻隨夫貴,定王妃秦氏依例冊為皇後;又有一秦氏姬妾,封為昭儀。秦皇後病重,冊封之日都不曾出來受禮;但秦皇後的胞兄秦晚曾帶病出現在朝堂,領一班文武官員向新帝朝拜。


    柔然聞得芮國動蕩,趁機發兵攻芮。秦家軍抵敵不住,撤軍到燕然山以北,與柔然軍隊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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