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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江府臨江,即使冬月裏也不會讓人覺得天寒地凍,隻襲麵的風夾著濕氣的冷,衛嬌蘭接過丫鬟遞過來熏籠,邊慢悠悠的走著邊與一旁跟著的張媽說話,雖然被丈夫休了,可衛嬌蘭卻不覺得有多難堪,一來兒子跟著她,霍府的人想見一麵都得求衛旭磊給個情麵,誰讓衛旭磊將鎖兒入了衛氏宗族,讓霍府的人炸毛了呢,二來衛家是賀江府的名門旺戶,她是嫡親的長女,兄弟又待自己親恭,她樂的舒心住娘家不再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懶


    “張媽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不想想,那日若不是那個自稱十一殿下的人攔住陳郎中,末兒的孩子怎麽會有事?這事賴不到命上,要我說是人為。”


    張媽聞言怔愣的抬頭看了眼雍容華貴的霍夫人,畢竟是貴婦,身份有尊卑,她不敢多看便又快速的低下頭去,哪裏看到霍夫人嘴角稍縱即逝的冷笑,隻唯唯諾諾的小聲應著,在張媽心裏,孩子不是最重要的,末兒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現如今雖說孩子沒了可人活著,便是萬幸了。


    “夫人說的是,老奴當時也在場,看的真切,可那位爺是何等等尊貴的人,老奴也……。”張媽說著止住了聲音。


    衛嬌蘭趁熱打鐵道:“何等尊貴?隻怕那尊貴的人也隻聽一個女人的擺弄,這真是世風日下,顛龍倒鳳的不恥之事啊。”蟲


    張媽疑惑的皺了皺眉,忽然抬頭,道:“夫人的意思是……翡姑娘裝病……。”


    “我可沒這麽說,無憑無據的可別讓人家說咱們誣陷好人。”衛嬌蘭見張媽明顯想的入神,便知道目的已經達到,眉梢微動的說道:“以後叫我衛小姐,我已經不是誰的夫人了。”說完優雅的抬步子朝著鎖兒與奶媽的住處去了。


    張媽沒跟著去,轉身神色恍惚的回偏院看末兒,末兒的孩子沒了,人也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好幾天才開口說話,張媽心疼自己侄女,還好衛二公子和這位已然又恢複衛小姐身份的霍夫人對末兒不錯,多珍貴的藥材都舍得拿出來讓末兒養身子,隻孩子沒了,末兒即便清醒過來還是大多數時候沉默不語,張媽沒進屋,一想末兒那了無生趣的樣子就心疼的不敢看,站在門口眼睛一紅,老淚橫流,又怕屋裏的末兒聽見她哭,背過身快步躲到牆角後抹淚。


    院子裏有丫鬟引著一道人行色衝衝的走過,怎麽會有道士來,張媽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是個道人,不禁愣住了,這不是前兩天給末兒已故的孩子做法式的道士嗎?怎麽今兒又來了?


    張媽疑惑不解,胡思亂想的擦幹臉上的淚水,又整了整衣襟裙裾,才邁步進了末兒的屋子。


    末兒兩眼空洞的盯著前方看,眼裏沒有焦距,張媽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張媽先走到洗漱盆那打了開水燙濕棉巾,轉身回來為末兒擦臉,張媽的老臉這兩天愈顯蒼老,像侍候孩子一樣的侍候她,可不管她做什麽末兒就是一聲不知,也不看她,張媽長歎一口氣,道:“你如此也不是辦法,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你和二少爺都年輕,以後……。”


    “沒有以後……沒了……。”末兒太久不說話,聲音啞的不成樣子,突然出聲把張媽嚇了一跳,她拿著濕巾怔怔的看著她,忍不住的起身抹淚,邊抽泣邊勸慰的一遍遍重複說著,“你別亂想,二公子不是那樣的人,衛小姐對你也好著呢,以後總有機會再懷上個一男半女……。”


    “沒有以後,沒有,姑媽,這些話你莫與外人說,讓人聽了笑話。”末兒低低的說完,似乎是頓了一下,隨後慢慢挪動身子躺了下去,閉上眼睛將自己關進黑暗的世界,再不想睜眼。


    張媽跟著更加難受,剛要再勸慰幾句,就聽門外有細碎的腳步聲,隨即聽到小丫鬟道:“您老稱是我們家小公子的奶娘,我瞅著倒也眼熟,現在領您去見大小姐,對了,不曾問,王媽媽找我家小姐可是有什麽難心的事了?”


    來人正是當初跟在衛嬌蘭身邊的奶娘王氏,聞言假惺惺的笑應道:“姑娘眼睛雪亮,正是奴婢,這不是探親回鄉嗎,路過這裏來看望夫人。”


    那丫鬟撇了一下嘴,道:“是衛小姐,呆會兒見了大小姐別叫錯了。”


    “是是……奴婢知道了”奶娘的態度十分溫順,讓人頗有好感,


    兩人邊走邊聊家常,張媽不認得那個王媽媽,可末兒認得,躺在那背對著張媽的眸光動了動,她猶記得當時王媽媽極得霍夫人寵信,可她再有衛宅消息的時候稱王媽媽因害了肺癆不得不離開,如今聽動靜,倒似沒病的,難道說肺癆也能好的這麽利索?


    張媽守著末兒呆了一會兒,見末兒昏昏欲睡才悄聲起身的出去,屋裏沒了動靜,窗欞被風打的咯咯響了兩聲,末兒突然就覺得心神不寧起來,她翻了個身,忽見窗紙上印著個人影,頓時嚇的花容失色,倏然坐起身,顫聲問,“誰?”


    窗外的人影動了動,悄聲道:“是我,王媽媽。”


    末兒心裏疑雲頓生,隨之不安在心裏擴大,隨著門響,眼看著王媽媽左右盤看的躡手躡腳走進來。


    “王媽媽……你的肺癆好了?”末兒被王媽媽的模樣帶動瞬時緊張。


    王媽媽似見屋裏沒人,眼睛看向末兒,冷冷一笑,道:“誰有肺癆,那不過是夫人的對外的托詞罷了,末兒……,我的侄媳婦,你受苦了。”王媽媽沒說幾句,又開始假惺惺的哭起來,幾步到近前拉起末兒的手斷斷續續的將霍夫人指使她讓自己侄子做的事說了出來。


    末兒瞠大眼睛木頭人般的呆坐在那,忽的使勁搖頭,歇斯底裏的喊出,“不……不……你騙我……你為何這麽說……這不是真的!”


    王媽媽怕她的喊聲招來人,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末兒臉頰的淚濕了她的手,王媽媽有一瞬的心軟,可也就是一瞬,隨即想起自己為霍夫人做了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到最後隻給了自己一百兩銀子就打發了,這也就罷了,可怎料自己那不爭氣的侄子因侄媳婦病死之後耕田被老丈人收回,來求她給找個活做,她便想來找霍夫人為侄子討個好差事糊口,哪想霍夫人像看見髒東西一樣的不待見自己,隻給她十兩銀子便讓她走,霍夫人想過河拆橋,可她王媽媽卻不是爛抹布,想扔便仍,她這就把這件見不得光的事告訴末兒,末兒一個想不開死在他們衛宅,她再將這件事告訴衛二公子,她這叫癩蛤蟆上腳麵,不咬人膈應人,也讓霍夫人心裏不痛快。


    王媽媽說完這番話,假意勸慰道:“她是主子,咱們是奴才,王媽媽自知做錯了卻不敢不聽夫人的吩咐,末兒啊,我那侄子還想著你呢,你與王媽媽回家吧。”


    末兒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王媽媽,自己也因為過於用力一個趔趄從床上摔到地上,動作過大,雪白的下身瞬時染紅了一片,她本就不想要這殘破的身子,此時更不想顧,勉強撐起身子,抬眸望向王媽媽,氣息不穩的喊道:“你……你……滾……滾!”


    王媽媽嚇一激靈,不想平時懦弱的末兒竟然也能如此冷然,可她不怕,她連霍夫人都不怕還怕一個丫頭,不屑道:“喊什麽?你以為這是什麽好地方,真把你當佛爺供嗎?不過是個奴才,我等著你被夫人掃地出門。”


    門咣當推開,末兒看著王媽媽快速的離開,門外是清清冷冷的院子,天空晦暗,似要下雪了,有風吹進來,冷冷的空氣鋪天蓋地卷住自己,她忽然笑了,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怎麽就成了如今的樣子?眼前的景象漸漸變的白霧朦朦,她嬌小的身子蜷縮在地板上,緊緊的環住手臂,將頭深埋進懷裏,爭取不爭取都是如此,她的命……隻能如此不堪。


    王媽媽出了門偷偷摸摸的出了衛宅,端兒看著王媽媽走遠,扭頭朝著末兒的屋子瞧了瞧,扭身去衛嬌蘭那複命。


    端兒回去的時候正瞧見衛嬌蘭虔誠的雙手合十默念著什麽,一個婆子抱著鎖兒,之前來的道士正給鎖兒戴護身符,鎖兒似乎是餓了,擰著小身子張嘴尋索著,那道士念了句‘無量天尊’,然後似喜愛的摸了鎖兒的嘴唇一下,鎖兒正尋摸吃的,小舌頭咕噥著嘴唇。


    道人轉過身對衛嬌蘭道:“衛居士,這道符需戴滿九個時辰方可摘下來,九九歸一便是小居室的福祿。”


    “是。”衛嬌蘭不敢褻瀆神靈的恭恭敬敬的點頭應道。


    有丫鬟送道士出去,端兒這才走過去挨著衛嬌蘭的耳邊低低說了王媽媽和末兒的事。


    衛嬌蘭抬手讓婆子將鎖兒抱到裏間,她坐下似歇了一口氣,道:“末兒怎麽樣了?”


    “暈過去了。”端兒如實回道。


    “嗬!”衛嬌蘭忽然短促的笑了一聲,端起茶盞,細細撩撥著水上的茶葉,好一會兒才道:“該走的走,該散的散,拖拖拉拉了這麽久,我衛家……終於是清淨了。”


    端兒微低著頭默默的俯身一禮,悄然的退了出去。


    這就是大戶人家,看起來榮光無限,裏麵卻是腐爛黑暗,所有的人和事,都要遵循這樣一個潛規則,順者苟活逆著亡,王媽媽以為她報複了夫人,卻不知夫人是想借她的手掃幹淨宅院,除了末兒,如今來看,這宅子確實清淨了,翡姑娘走了,末兒也會消失,隻留沉默寡言的二公子,已經冷清的沒有一點人情味了。


    可那又如何,日頭還照樣升起,人還得繼續活著。


    從酉時到翌日卯時,整整九個時辰,小桃就這麽枯坐了一夜,一動沒動的盯著桌上的蠟台,冬月裏天亮的晚,卯時天際泛白,小桃僵硬的起身,步履沉緩的向著門口走去,推開門,下了一夜的雪,門外的風煞冷的刺骨,她抬高下頜,抬步邁出屋子,返身關門的時候正看見桌上的燭火被風吹的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呼扇的滅了。


    她穿的粉底秀桃花的夾襖長裙,領口別著精致的針扣,雙螺發髻,粉紅絲帶飛揚,輕輕抬起手,重重的拍在衛府的大門上。


    出來的是衛府的管家,小桃燦然一笑,柔聲道:“我是譽彩閣的繡娘,這裏有一條腰帶是衛二公子的,請您轉交給公子。”


    管家狐疑的看了眼小桃,見其穿著精致,頭上插著譽彩閣繡娘特有的朱釵,這才不疑有他的接過腰帶,回身關門將腰帶送去衛二公子院子。


    小桃的笑容漸漸放大,一路癡笑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等消息。


    隻說一切打點妥當的翡翠府裏的眾人,一大早梳洗、裝車,浩浩蕩蕩的出了府門,翡小翠一身碧色,外罩青緞披風,領口圍了一圈玄色狐尾圍脖,趁著她如紙的小臉顯的尤為清冷,坐在車窗口撩起一角向外探望,眼見車廂外兩匹高馬上,闕皓卿一身月白、闈君辰一身緋紅,兩人凜然端坐,稍稍夾住兩腿,“趨趨……”,馬兒便踢踏的向前走兩步。


    翡小翠的眸光挪到不遠處的巷子口,猶記得那時衛旭磊從衙門下職回來都要從巷口轉進來,穿著一身黑配紅的官服,有時步行,有時騎馬,他騎馬的時候英姿颯爽,像一陣旋風一樣的奔馳朝府門來,她偶爾也會帶著食盒去府衙看他,像平常家的小夫妻一起用午飯,她記得他喜歡看她吃,將她的碗裏堆滿蔬菜和肉,然後就笑,一臉的陽光燦爛,“多吃點。”


    她若不吃,他便說,“當時還要打包拿走,現在都給你,你倒不賞臉了,還真就是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你討厭!”


    “我又討你厭了?哈哈!”


    翡小翠有些恍惚,已經好幾天不曾去想小石頭,現如今要走了,她卻想的心疼,望著巷口久久不願錯目。


    巷口的另一側,衛旭磊也正靠著牆偷偷看她,天還沒亮就來了,盯著翡翠府大門,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她,錯過最後一次見,從府門開到陸陸續續的出來小廝、丫鬟,再到翡小翠出來由闕皓卿扶上車,他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撩起的車窗簾子露在外麵的一側手背,車子在緩緩的駛出翡翠府門前的街道,他快速將身子往牆角裏隱去,僵直的側目,女子半張臉雪白的臉映入眼簾,雙眸剪水,一如初遇時的水霧迷蒙,幹幹淨淨的一張臉,看不出一絲情緒,沒有喜怒亦沒有哀怨。


    衛旭磊一直不放的看著她,在晦暗處,他肆無忌憚的將這樣臉永遠的印在了腦海裏,不願忘記。


    翡小翠的馬車行的不快,卻還是在他眼底漸漸遠去,拐進另一條大街,很快就要徹底消失,而他們也將再也不存在各自的生活裏。


    衛旭磊心裏難受,看著翡小翠離開便去了酒樓,從不飲酒的人一醉到天黑,傍晚時搖搖晃晃的回了衛宅,管家吩咐小廝們扶著在門口差點摔倒的衛二公子回院子,衛旭磊倒在床上誰也不理的渾然入睡,待半夜口渴起身倒茶喝,隻喝了幾口忽然瞥見桌上有個托盤,襯著紅底絨布的托盤裏有一條腰帶,他撂下茶杯,隨意的拿了起來,湖藍錦緞腰帶撲簌的抖落開,栩栩如生的一對狼相偎仰頭,耳鬢廝磨。


    “來人……來人!”衛旭磊拿著腰帶的手都在發抖,赤目欲裂的大聲喊人。


    管家一直在門外守著,衛二公子喝醉真真是第一次,他不敢離身,這會兒聽見衛旭磊喊人,連忙推門進去,“公子……。”


    衛旭磊拿著腰帶瘋了一般一把揪住管家的脖領,急道:“這是哪來的?哪來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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