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在章靖的提議下,黃賁、高純、馬蓋三人再次嚐試強攻黑虎寨主寨。


    此番,討賊官兵再次出動了一千名士卒,分三路攻擊黑虎寨主寨的西、東以及正麵,但由於地勢險阻,討賊官兵發動了數次進攻,但皆被山賊擊退。


    期間,章靖暗中觀察著對麵那些山賊。


    據他觀察,對麵的山賊士氣不弱、精力亦頗為充沛,甚至於,還有人喊出了為誰誰誰報仇的口號,使得這些山賊氣勢更勝了一籌。


    當時章靖就意識到,他的疲兵之計絲毫沒有起到作用。


    不,確切的說,他的疲兵之計,被對麵黑虎寨的那名謀者‘抵消’了。


    這段日子,隻要他章靖派人實施疲兵之計,黑虎寨的謀者也就相應派人,若抓不到騷擾他們的官兵,對方就抓他們的巡邏官兵,既能用來交換俘虜,交換他們被俘的弟兄,還能用來惡心官兵。


    是的,惡心,故意添堵,章靖就是這樣理解的。


    在馬蓋大概率已與黑虎寨接頭的情況下,黑虎寨繼續換俘的事宜,那純粹就是惡心官兵了,當官兵不得不花費巨大精力去監視那群被山賊放回來的同伴,防止他們當真受山賊逼迫,放火燒掉他們的營寨。


    從理智角度來說,章靖覺得被放歸的官兵,九成九都不會真的幫助黑虎寨,但他無法消除營地內大部分人對這些人的偏見。


    而這些被山賊放歸的官兵,本身也是一個麻煩,既不能讓他們脫離討賊的隊伍,打發他們回縣城,也不能大用他們、委任他們過於重要的事,還要專門派人盯著這些人——這不是惡心人又是什麽?


    雖然自己的計策被對麵破解了,這確實讓章靖有些鬱悶,但他同樣也很高興,因為他也學到了一手。


    倘若日後他有機會率軍征討叛軍時,他也可以用對麵黑虎寨謀者的辦法去惡心那群叛軍,一點一點地在叛軍中製造不和,打破其內部的團結一致。


    不過眼前這群山賊該怎麽辦呢?


    章靖抬起雙手撓了撓頭發,心中有些焦躁了。


    當然,他可不是拿這群山賊沒有辦法,他有的是辦法。


    遠地來說,調來他麾下數萬軍隊,別說殺了,到時候每人吐一口唾沫,就足以將那些山賊淹死。


    而就近的來說,他也可以找王尚德借兵,不用多,五百兵卒就足以,雖然他與王尚德關係不好,但這麽點小事,他相信王尚德還是會答應的。


    但問題是,調來他麾下軍隊肯定會遭到朝廷的追問,而向王尚德求助,王尚德肯定會趁機嘲笑他,嘲笑他堂堂陳門五虎,居然連一群山賊都對付不了。


    正是出於自尊心,章靖才要用眼前這群官兵,擊破黑虎寨——畢竟這三縣官兵,論人數就近乎是黑虎寨群寇的三倍了,再調求援兵,那他章靖的臉往哪裏擺?


    更何況,盡管進攻黑虎寨主寨不利,但就整個局勢來看,他官兵一方明顯還是占據優勢,實在沒必要調什麽援兵。


    唯一的尷尬是,對麵黑虎寨群寇似乎鐵了心要死守,難道他真的隻能圍困這夥山賊,為此白白幹耗數個月?


    作為一軍主將,不好好呆在軍隊裏操練士卒,隨時等候朝廷的命令,卻跑到一個縣裏幫助該縣圍剿山賊,這不是不務正業、不是瀆職又是什麽?


    雖然朝廷看在他義父陳太師的麵子上,還不至於會因為他章靖短時間的擅離職守而降罪於他,但他最起碼也得有個分寸啊,三五個月不在軍中,這像話麽?


    『必須想個辦法……』


    他暗暗想道。


    當日回到營寨後,章靖並未立刻與黃賁、高純、馬蓋三人商議對策,而是躺在自己的兵帳仔細思索了一番。


    就今日所見,不管什麽原因,他章靖的身份並未嚇唬到黑虎寨群寇,對方擺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勢。


    當然,這隻是表象,章靖可不認為對方會坐以待斃——死守山寨?有足夠的糧食死守麽?


    雖然不是章靖的本意,但在這段時間內,章靖也曾建議黃賁、高純等人圍困黑虎寨,因此黑虎寨幾乎是沒有可能下山搶掠、收刮糧食的。


    在這種情況下死守山寨,那隻是死路一條,章靖不信對麵黑虎寨那謀者不知這件事。


    但在明知這件事的情況下,對方還是擺出了死守的架勢,那其中肯定有蹊蹺。


    想到這裏,章靖設身處地思考起黑虎寨的‘生路’。


    目前來看,黑虎寨群寇向北、向南突圍,那都是死路,向東就更不必多說,討賊官兵的主力就在東邊。


    他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向西逃離,逃入橫貫數百裏的應山深處,一旦黑虎寨群寇逃入深山,別說官兵現在這點人,哪怕就是章靖調來他麾下數萬軍隊,都不可能再抓到這些人。


    可見,向西逃離,便是黑虎寨群寇唯一的生路。


    而這一點,章靖此前就有準備,早早地便將馬蓋手下捕頭石原調到了西側。


    然而,石原麾下二百五十餘人擋得住黑虎寨的突圍麽?


    擋得住,也擋不住。


    如何解釋?


    其實很簡單,倘若官兵的主力還在,石原手下兩百五十餘人哪怕無法徹底擋住,也能拖住黑虎寨大部分的人,到時候官兵主力收到訊息趕來支援,就能將其一網打盡,盡管難免逃掉幾條小魚。


    反過來說,倘若官兵主力被重創,無法支援石原,那單憑石原手下二百五十餘人,那幾乎是擋不住黑虎寨群寇的突圍的。


    因此,隻要黑虎寨想要逃離,他們大概率會偷襲他官兵營寨。


    不得不說,章靖作為陳太師的義子,大名鼎鼎的陳門五虎之一,著實不簡單,立刻就看出了趙虞的戰略意圖。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章靖立刻囑咐黃賁、高純等人加強戒備。


    然而,一連等了數日,也不見黑虎寨群寇偷襲他們,這讓章靖再次陷入了沉思。


    『為何不來偷襲?是因為察覺到了我方的防備麽?』


    他暗暗想著。


    正如章靖所猜測的那樣,趙虞原本確實打算偷襲官兵的主寨。


    他想得很好,既要借官兵的手除掉楊通,同時也要重創官兵,到時候楊通一死,他率其餘寨眾向西撤離,官兵還無力追擊他們,這豈不美哉?


    然而正當他準備行動時,他忽然發現官兵莫名其妙加強了戒備,尤其是夜間的戒備。


    『壞了!』


    趙虞當時就意識到,他的意圖被對麵的章靖看穿了。


    他故意擺出死守山寨的假象,並沒能騙到那位將軍,那位將軍一眼就看出他有意反過來偷襲官兵營寨,因此立刻加強了戒備。


    在這種情況下,趙虞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趙虞擔心中計不敢下山偷襲官兵,章靖見強攻未果、坐等黑虎寨自行下山,雙方誰也不敢貿然行動,這就導致黑虎寨群寇與討賊官兵詭異地僵持了數日。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章靖也有些鬱悶。


    不戒備吧,怕被對方得逞,戒備吧,嚇得對方不敢來了。


    這可真是……


    『必須想個辦法,讓對方以為可以得手。』


    章靖思忖了片刻,終於想出了一條計策。


    當日,他將黃賁、高純、馬蓋三人請到自己的帳內。


    考慮到馬蓋十有八九是黑虎寨的內應,且這段時間時不時向黑虎寨通風報信,因此章靖並沒有揭露黑虎寨‘正為向西撤離做準備’的判斷,免得馬蓋向黑虎寨通風報信,驚動黑虎寨的那名謀者。


    他隻是用‘缺糧’作為判斷的依據:“這段時間咱們圍困黑虎寨,黑虎寨內糧食肯定日漸不足,隻是迫於我軍營寨防守森嚴,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既然如此,咱們不妨設一個誘餌……”


    說著,他命李負取來昆陽縣的地圖,指著黑虎寨南側的一個地點說道:“這一帶有一個村落,我聽說是叫祥村對吧?咱們不妨向縣裏要一批糧草來,就堆放在此處,作為誘餌,引誘黑虎寨下山搶糧。隻要黑虎寨下山搶糧,到時候咱們便趁機一舉將擊潰,隨後趁勝追擊,”


    『這位章將軍的計謀,意外地……淺顯呢。』


    黃賁、高純二人對視一眼,後者小心翼翼地說道:“此計……雖好,但黑虎寨會中計麽?”


    仿佛是猜到了黃賁、高純二人的想法,章靖笑著說道:“計謀不分深淺,管用即可,無數糧草堆積在這個鄉村,黑虎寨又豈會視若無睹?他們終會忍不住下手的,相信我。”


    見章靖這般信誓旦旦,uu看書w.ukanshu.cm 黃賁、高純、馬蓋三人自然不敢反駁,點點頭同意了章靖的建議。


    在黃賁、高純、馬蓋三人離去時,章靖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馬蓋的背影,臉上露出了幾許笑意。


    數日後,在章靖的授意下,昆陽縣運來了一批糧草,就堆放在黑虎寨南邊山坡往南的那個祥村,派了五百名士卒駐守。


    而此時,馬蓋也已找到了機會,將其中的內情向黑虎寨通風報信,使得趙虞及時確認了這個陷阱。


    當晚,趙虞親手繪了一份地圖,將章靖的布局通通標記在上麵,然後看著這份地圖陷入沉思。


    別的姑且不論,祥村那個誘餌實在太明顯了,而馬蓋送來的消息也證實了那確實是一個陷阱,但是……


    半晌,趙虞皺起的眉頭緩緩放鬆,嘴裏徐徐吐了口氣。


    “馬蓋,被那章靖識破了……”


    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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