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就當馬蓋準備召集諸下屬商議進攻黑虎寨的事時,便有捕頭賀豐向他稟報。


    “縣尉,石原與楊敢二人帶到咱營的那些女子,昨日有人試圖趁夜逃離。”


    “逃離?”


    馬蓋看了一眼賀豐,皺著眉頭說道:“倘若她們想要歸鄉,何必阻攔?”


    聽到這話,賀豐表情古怪地說道:“倘若她們想要回歸鄉裏,屬下自然不會阻攔,但問題是,她們想要逃往黑虎寨。”


    “什麽?”馬蓋感覺有點不可思議:“黑虎寨?”


    見此,賀豐點了點頭,解釋道:“是的,黑虎寨。……她們不知從哪聽說,當初擄走她們的那群山賊,有漏網之魚逃往黑虎寨,於是決定趁夜逃離,去投奔他們。”


    馬蓋欲言又止,皺著眉頭在帳內踱步。


    事實上,他不是沒有聽說過這類事。


    山賊作惡,曆來都不是什麽新鮮事,這些惡賊將附近鄉村的年輕女子擄走淫樂,但當縣卒將那些女子救出後,那些可憐的無辜女子卻大多都不願回自己的故鄉,覺得無顏去見親人。


    若強行將這些女子送歸其故鄉,這些女子的下場往往更加淒慘,明明不是她們的過錯,但卻受到無端的指責與輕視,最終,這些女子往往會抵不住他人的成見而選擇輕生。


    甚至於,這些女子還有人會主動去尋找當初擄走她們的那些山賊,去投奔他們。


    “叫石原與楊敢二人過來。”


    “是!”


    片刻後,石原與楊敢二人來到馬蓋帳內,馬蓋將這件事一說,二人對視一眼,似乎並不感覺奇怪。


    見此,馬蓋驚訝問道:“怎麽?你二人早已料到?”


    與石原對視了一眼,楊敢抱拳說道:“事實上,那些女子並非第一次想要逃離,在我二人返回營寨時,就有人想要逃走……但最終還是被我叫人抓了回來。”說到這裏,他解釋了一下:“我不敢放任她們逃走,一旦她們碰到山中的走獸,必死無疑。”


    馬蓋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方才賀豐來找我,說那些女子大多都不願歸鄉,他問我有沒有辦法安頓這些女子……你二人有何看法?”


    石原與楊敢麵麵相覷,畢竟這確實是一個不容易解決的問題,他們總不能像那群山賊那樣,用逼迫、軟禁甚至毒打等惡毒的手段去迫使那些女子服從他們吧?


    “要不,請示一下劉公?”


    楊敢避重就輕地說道。


    馬蓋沉默不語。


    他很清楚他昆陽縣的縣令劉毗,雖然劉毗作為縣令還算稱職,但此人生性涼薄,最不願去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若將那些女子送到縣城,劉毗肯定會派人將那些女子通通送回原籍,不管那些女子是否願意,也不管她們結局如何。


    而這樣的舉措,無疑會讓不少無辜的女子最終選擇輕生。


    想了想,馬蓋開口道:“這樣吧,你二人去轉告那些女子,就說咱們並不會強迫她們返回故鄉,倘若她們願意回歸故鄉,咱們就將他們放走;倘若她們不想歸鄉,就將她們安置在……就豐村吧。”


    “豐村?”楊敢聞言有些遲疑,低聲說道:“縣尉,有種種跡象表明,豐村暗通黑虎寨啊……”


    馬蓋當即喝止道:“夠了!日後莫要再說這類話,你難道不知其中原因麽?如若不是別無選擇,豐村又豈會屈從一群作惡多端的山賊!再說豐村暗通黑虎寨這樣的話,隻會令你我顏麵無光!”


    “是,屬下受教。”


    楊敢麵紅耳赤地低下了頭。


    在旁,石原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馬蓋,但他與同伴走南闖北的這幾年中,他見過許多正直且嫉惡如仇的官員,但很多時候,嫉惡如仇反而會傷及無辜,就好比豐村。


    豐村被黑虎寨搶掠了一回,但卻不可思議地留下了許多口糧,甚至於最近,豐村忽然莫名其妙地富了,拿著一些來曆不明的錢去縣城購買雛雞等家禽,不管怎麽看都不對勁。


    倘若換成一名嫉惡如仇的縣尉,搞不好就將豐村的通通抓起來問罪了,但眼前的這位馬縣尉,顯然是一位有人情味的縣尉,很清楚豐村在一夥山賊前的無助,因此對豐村的種種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此石原非常讚賞,畢竟在他看來,首惡乃是黑虎寨,隻要黑虎寨的山賊被剿滅,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何必去為難豐村的那些村民呢?


    當日,馬蓋喚來豐村的裏正岑期,要求他協助石原與楊敢,將那近百名女子帶往豐村安頓。


    岑期不敢違抗馬蓋的命令,隻能照辦。


    就如馬蓋猜測的那樣,那近百名從昆陽其他鄉裏、甚至是跨縣被擄來的女子,大多都害怕回自己的故鄉,隻有寥寥二十幾人希望回鄉,馬蓋便派人將這二十幾名女子送到縣城去了,隨後自有劉毗會派人將這二十幾名女子送回原籍。


    而在此期間,馬蓋亦派人將石原、楊敢繳獲的那些山賊的錢贓運往了縣城。


    隨後,他再次召集石原、賀豐、史徹、楊敢等幾名捕頭,商議進攻黑虎寨的策略。


    七月二十八日,馬蓋率領近千名討賊勇士,正式進攻黑虎寨。


    不得不說,即便事情到了這一步,這位縣尉心中其實還未下定決心,既想替昆陽縣徹底掃平應山虎楊通一夥,又怕楊通狗急跳牆、暴出他馬蓋的那份認罪書,心情著實糾結。


    但他麾下的討賊軍勇士們卻沒有這份糾結的情緒,因石原、楊敢二人一舉掃平其餘幾家山寨,討賊軍近千人可謂是士氣如虹,紛紛叫嚷著要一口氣踏平黑虎寨,擒殺山上的山賊去換賞金。


    麵對著這般士氣如虹的討賊軍,當楊通在大屋商議對策時,楊通再次提出退守新寨的建議。


    見此,陳祖開口嘲諷道:“郭達,我聽說你當初是覺得,在座諸寨主未必肯真心拚死相助貴寨,才提議退守新寨,可現如今,七位寨主皆以投奔貴寨,何以你仍然堅持退守?難道,你仍不相信褚角、吳勝等人?亦或是,你準備拿陳某說事?”


    顯然,陳祖是存心想要讓楊通、郭達等人難堪。


    但很可惜,郭達與趙虞交好,而趙虞早就猜到陳祖會做出類似的舉動,早早就與郭達商量好了應對的話。


    這不,麵對著陳祖的嘲諷,郭達毫無異色,笑著解釋道:“陳寨主誤會了。……正如陳寨主所言,當日我的確是認為咱們寨中人心不齊,是故提議退守新寨。所幸七位寨主深明大義,願意投奔我黑虎寨,與我等同甘同苦,我又豈會懷疑他們?隻因我方前期失利,諸位寨主皆被官兵所偷襲,以至於眼下,山下的官兵個個士氣高漲。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認為死守會令我方的弟兄們損失慘重,不管是我黑虎寨,也包括陳寨主。因此,我提議退守新寨,避官兵鋒芒,利用新寨一帶的地形優勢,逐步蠶食官兵的兵力,逆轉敵我雙方的士氣,使最終達到一舉將其擊退的目的。……不知這樣的解釋,陳寨主可否滿意?”


    他這一番說辭,那是與趙虞商量過的,陳祖又怎能挑地出破綻來。


    他最多隻能冷笑著嘲諷一番:“也就是說,七位寨主是否投奔貴寨,其實無關大局?”


    “陳寨主這麽想就錯了。”


    郭達笑著說道:“七位寨主投奔我黑虎寨,我才敢去考慮反擊官兵的事呀。”


    聽著郭達這堪稱滴水不漏的回答,盡管陳祖有心想要離間楊通與褚角等原七寨寨主,使褚角等人認清楊通實則就是想趁機吞並他們的真麵目,卻也無能為力。


    不得不說,陳祖想要挑唆楊通一夥與七寨寨主的關係,這其實隻是白費功夫。


    難道就隻有他陳祖聰明?其他像劉黑目、褚角、張奉幾人就通通都是任楊通、郭達擺布的傻瓜?


    怎麽可能!


    事實上就在郭達依舊提出退守新寨的建議時,原七寨寨主就明白了——他們是否投奔黑虎寨,其實跟黑虎寨是否退守新寨其實並無關係,大概楊通、郭達等人早就考慮好了對策。


    就連劉黑目也明白了,意識到當日郭達對他所說的那番話,純粹就是利用他出麵去勸說其他幾位寨主投奔黑虎寨而已。


    但那又怎麽樣呢?


    米已成炊、木已成舟,難道褚角、吳勝、張奉等人還能反悔不成?


    更何況,u看書.uukanshu.om 楊通確實對他們許下了種種承諾,確保他們日後在黑虎寨能得到一定的權利。


    也正因為這,當郭達今日再次提出退守新寨的建議時,劉黑目、褚角、張奉等人都沒有再提出異議,隻有陳祖。


    當然,他們也不會聲援陳祖。


    “隨便你們吧。”


    在整個大屋內隻有自己質疑郭達,其他人都是冷眼旁觀,陳祖也懶得摻和了。


    雖說他的確需要黑虎寨當做擋箭牌,但既然楊通、郭達等人執意要放棄舊寨、退守新寨,他又能說什麽呢?


    當日,馬蓋親率近千討賊勇士強攻黑虎寨,黑虎寨內眾山賊稍做抵擋,旋即便陸續撤往深山,撤到此間山頂的那座新寨。


    待等日落黃昏前,馬蓋便率眾攻下了這座山寨。


    看著麾下的縣卒、鄉勇、遊俠們興奮地收刮山賊們來不及帶走的錢糧,他看著那群賊寇逃走的方向長長吐了口氣。


    他始終無法自己做出那個艱難的決定,因此,他委托給了石原、楊敢等人。


    倘若石原、楊敢等人能咬住這股山賊,趁機殺掉這股山賊的賊首楊通,那他就找縣令劉毗自首。


    他深恨楊通害得他時刻處於身敗名裂的恐懼,若能與楊通‘同歸於盡’,他覺得倒也值得。


    但倘若楊通還活著……


    那就不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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