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首都以及這個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布宜諾斯艾利斯,素有“南美巴黎”的美譽。它東臨拉普拉塔河,西靠有“世界糧倉”之稱的潘帕斯大草原,風景秀美,氣候宜人。這座城市分為1個聯邦區和198個近郊區,以至於總麵積達4326平方公裏,常住人口達1300多人萬,擠身為南半球最大、最繁華的國際性大都市之一,這裏集中了阿根廷全國35%以上的人口,三分之二的工業產值以及近一半的國民生產總值。


    與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繁華相比,這個國家的其他地區,無論是巴塔哥尼亞高原區的極寒台地、還是安第斯山區的高聳山麓;從東北部地區的沼澤和密林到西北部地區的荒漠高原都顯得與文明格格不入。有人稱這座城市為“南美的天堂”,的確這裏有通宵不息的熱情探戈,有飲之不盡的來自門多薩(注1)的香醇美酒。但是深居其中的阿根廷人卻很少有人象那個當年僅有23歲的恩內斯托那樣騎上一輛老舊的“諾頓500”摩托走出那些鶯歌豔舞的迷霧去感觸自己的祖國最為真實的疾苦。卻真切的體會那天堂四處的萬劫地獄。


    不知道是否上帝有意的作弄,執掌著阿根廷的軍事獨裁者―現任總統胡安.卡洛斯.穆尼洛和他遠在大西洋彼岸的主要對手―法國總統薩科齊所乘坐的專車竟是同一款式―都是法國雷諾公司的威賽帝(velsatis)豪華兩廂車(世界上估計也隻有法國人會別出心裁的把豪華車做成兩廂的)。此刻在簡約、精致的車廂之內,伴隨著一曲悠揚的安第斯民謠,閉目養神的高位者此刻心中是否可以如歌聲中所描繪的那般平靜悠長,或許永遠無人知曉。


    與傳統的那些富有貴族氣息的阿根廷政治人物相比,胡安.卡洛斯.穆尼洛的出身或許隻能用卑賤來形容。自1810年5月,阿根廷贏得了獨立以來,幾乎整個十九世紀中的這個國家政治都由各個省和布宜諾斯的貴族壟斷著,這些貴族們加入由有著候選人資格和官職的成員們所組成的“俱樂部”,把持著這個國家的所有權利。一直到1890年才產生了第一個有強大利量且由廣大民眾參與的國家政黨。雖然眾所認為的阿根廷政治活動自1853年憲法核準後就正式開始了,但是整個阿根廷的政治事實上依舊演習著其傳統的走向―可以說這個國家依舊被一群從屬於傳統家族的少數人掌握著,中產階級的國民不參與此活動也對此表現出很少的興趣,政治運作機械的以無可置疑的國家總統形象為中心,各個省的省長們聽命於總統,同時管製著地方。而反對派們往往隻能從激進的低層民眾那裏獲取力量。雖然各大黨派之間的爭權奪利看似風起雲湧,但是上台之後卻又往往換湯不換藥,久而久之連低層民眾都對政治感到了厭惡。


    據說在阿根廷流傳著這樣的一個笑話:造物主把好的東西和壞的東西搭配起來,分給世界上不同的地區。造物主看到阿根廷有豐富的資源、清新的空氣和肥沃的土地,就說:“你們不能都拿好的東西,也應該拿點壞的東西。”於是,他就讓阿根廷人得到了一個壞政府。正是由於一直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政府,阿根廷的經濟雖然在19世紀增長迅速,甚至在世界上是無與倫比的。以至於在歐洲的許多城市,當人們形容某人腰纏萬貫時,常說“他像阿根廷人一樣富有”。但是在近一個世紀之後,阿根廷卻接連深陷於債台高築的經濟危機之中。


    不容否認,如同其他拉美國家一樣,在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以後,阿根廷開始重視工業化建設。至40年代初,工業在國民經濟中的重要性已超過農業。但是,在50年代以前,阿根廷的工業基本上是以食品加工業和簡單的裝配業為主。50年代以後,政府才開始重視重工業、化學工業和機械工業的發展。無怪乎許多人認為,阿根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失去了一次工業化機會,二戰期間又失去了一次工業化機會。還有許多分析人士指出,農牧業在20世紀初以前使阿根廷成為富國,但同時也使它在工業化道路上慢了一步。正如一位美國經濟學家所說的那樣,“從20世紀50年代起,除石油以外,其他初級產品的出口都不足於導致一個國家走上經濟發展的道路。”換言之,為了實現現代化,工業化是一條必由之路。


    為此阿根廷人自作聰明的選擇了進口替代工業化模式,其主要特點就是內向發展。為了扶持製造業,政府采取了高築貿易壁壘的措施,使本國“幼稚工業”麵臨一個基本上沒有外來競爭的環境。然而,保護的成本是很高的。由於企業的產品主要麵向國內市場,“幼稚工業”不必為參與國際競爭而千方百計地提高勞動生產率。其結果是,企業的經濟效益增長緩慢。許多經濟學家曾計算過,阿根廷的汽車、化工產品和一些非耐用消費品的價格比國際市場高出幾倍。這種揠苗助長的經濟發展悲劇在20世紀中葉的發展國家中雖然並不鮮見。


    不過阿根廷人很快又犯了第二個錯誤,針對進口替代模式留下的種種弊端,梅內姆上台後不久就開始實施大刀闊斧的經濟改革。一方麵,他降低了貿易壁壘,使國內市場進一步開放,另一方麵,他對國有企業實施了規模空前的私有化,以至於許多阿根廷人感覺“整個國家都被賣了。”私有化使政府獲得了大量收入,政府可以繼續大手大腳地花錢,繼續可以給政府部門的官員和官員支付高薪和優厚的社會保障福利。


    進口替代工業化模式固有的缺陷與80年代初不利的外部環境結合在一起,終於使阿根廷在1982年陷入了嚴重的經濟危機和債務危機。在被稱作“失去的十年”的80年代,阿根廷經濟的年均增長率為-0.7%,而通貨膨脹率則居高不下,1989年高達4924%。1989年梅內姆上台後,雖然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但通貨膨脹問題依然很嚴重。而通貨膨脹率之所以長期得不到控製,其最關鍵的原因不過是政府用開動印鈔票機器的方法來彌補巨額財政赤字。


    而阿根廷在內的許多南美洲國家奉行的是伊比利亞天主教文化。這種文化的特點之一就是鼓勵人們消費,因此絕大多數拉美國家的儲蓄率很低,隻得依賴外資。還有人認為,阿根廷擁有第三世界國家的經濟結構,但其社會福利卻是歐洲式的。越來越多的研究結果表明,較高的儲蓄率既是經濟增長快的動力,也是經濟增長快的結果。當經濟發展加快時,人們的生活水平也快速提高,並在不減少消費的情況下增加儲蓄。而儲蓄的增加進而擴大了投資,加快了經濟的發展,最終使儲蓄和增長最終形成一個良性循環。阿根廷的這種重消費、輕積累的特點,在庇隆當政時推行的民眾主義政策中得到了最好的體現。為了尋求更多的民眾的支持,庇隆用國家的大量資金來提高工人的工資或實施社會福利計劃。如在1947年和1948年,工人的工資分別增長了25%和24%。然而,當阿根廷經濟因世界市場上初級產品價格下跌而陷入困境時,庇隆無法有效地推行其民眾主義政策。1955年9月,在軍隊和反對派的強大壓力之下,庇隆才終於交出了權力,到巴拉圭避難去了。由於國內儲蓄率低,阿根廷隻得靠外部資金來擴大再生產。


    大量外資的流入、宏觀經濟形勢的好轉和經濟改革釋放的能量,使阿根廷經濟在進入90年代後取得了較快的發展,1991年和1992年的增長率分別高達10.6%和9.6%。在1991-1998年的8年時間內,隻有1995年為負增長,因此這一階段的平均增長率仍然達5.8%,高於拉美的平均水平(3.5%)。這些引人注目的成就一度使阿根廷成了國際社會褒揚的對象,“阿根廷奇跡”之類的美稱經常出現在西方媒體上。但是,從1999年起,阿根廷經濟卻陷入了困境,財政收入每年減少20%,失業率高達18%,盡管通貨膨脹率保持在1-2%的低水平


    這次債務在十年之後的卷土重來並不難以預料,如果一個國家能繼續吸引大量外資,那麽巨額財政赤字和龐大的債務負擔還不至於誘發危機。然而,1997年的東亞金融危機、1998年的俄羅斯金融危機和1999年初的巴西金融動蕩,使阿根廷的外部環境發生了非常不利的變化,吸引外資的成本越來越高。2000年10月6日,阿根廷副總統阿爾瓦雷斯因在反**問題上與德拉魯阿總統不能達成共識而辭職。此舉使德拉魯阿政府的威信大大下降,因此國際投資者越來越擔憂阿根廷會不會公開宣布無力償還1500多億美元的外債或放棄貨幣局匯率製度。為了阻止人們擠兌銀行和資金外逃,德拉魯阿總統於12月3日起開始實施金融管製措施。其核心是控製儲蓄者從銀行提款,即儲蓄者每周隻能從銀行取出250比索。此外,政府還規定,許多種類的美元存款將被凍結到2003年。


    這些極端措施雖然使銀行係統幸免於難,但在各黨派和政府內部引起了很大的分歧,也在民眾中產生了巨大的抵觸情緒。許多儲蓄者說:“無能的政府把我們的國家拖入泥潭,而今卻又禁止我們取出自己的錢。”2001年12月18日,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等地終於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騷亂,抗議政府的金融管製措施。這一騷亂持續了2天。在與警察的衝突中,近30人死亡。麵對這一局麵,德拉魯阿總統隻得辭職。


    2002年初,阿根廷曾在兩周內更換5個總統,年經濟負增長16%,政治動蕩,民不聊生。出現在全球電視上的畫麵卻是馬背上的警察、催淚彈釋放的煙霧、抗議者的呼叫和被搶商店店主的哭喊。但是沒有人知道政府為了縮減開支所采取的一項措施所放出了更為可怕的惡魔。


    進入2001年以後,阿根廷執政的德拉魯阿政府為了振興阿根廷經濟而采取了一係列措施,其中包括:鼓勵企業提高效益,以增強國際競爭力;通過振興肉類加工業和汽車配件製造業等傳統產業來擴大出口;努力減少公共開支,通過提高稅收體係的效率來增加財政收入。但是為了繼續獲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援助,德拉魯阿政府采取了一係列隻能用飲鴆止渴的措施來平衡財政收支。比如除外交部部長特批以外,外交部的工作人員不得打國際長途。再如,政府禁止所有公共部門工作人員加班,因為加班工資比正常的工資高出很多倍。其結果是,由於電視台無人加班,電視信號無法傳送,德拉魯阿總統的一次電視講話也難以在晚上進行實況轉播,隻能在次日播放錄象。更為嚴重的是,由於政府停止購買用於製作護照的紙張。約8萬人因無法及時更換護照而影響了出國。


    但是最為愚蠢的莫過於德拉魯阿要求3/4的阿根廷軍官輪流放假一段時間,其他軍官則可以每周工作4天、每天工作6小時,以減少工資支出。盡管在債務危機時期,阿根廷周遍沒有太過嚴重的國防危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以開源節流似乎也並非什麽壞事。但德拉魯阿和他身後的文官政府們顯然忘記了阿根廷軍隊從來就不是性格溫順的“美利奴羊”(注2),而是一群“食肉的公牛”(注3)。無論是曆史傳承還是現實的壓迫,都迫使阿根廷軍隊作出自己的選擇。


    1810年5月,阿根廷人用自己的鮮血和抗爭從馬德裏手中贏得了獨立。然而,推翻了殖民統治,卻並非意味著和平與建設的開始。阿根廷國內對立的局麵日趨嚴重,特別是首府布宜諾斯艾利斯與各省之間,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間,經常發生紛爭與衝突,阿根廷長期處於動亂和分裂的狀態。1816年,阿根廷剛從西班牙獨立,就陷入內戰。一直打到1853年,明智的烏爾基薩將軍掌權之後,平息了地方勢力間的爭議,成立了阿根廷聯邦共和國。


    正是因為獨立戰爭,軍隊在拉美國家毫無疑問的享有特殊的崇高地位。獨立之初的拉美政治領袖大部分也是獨立戰爭的軍事將領。西班牙人留下的封建經濟製度與軍人結合,形成了封建軍閥體製,這種體製在一些經濟十分落後的國家如中美洲國家一直延續到20世紀。另一些國家比較早地過渡到資本主義,政治體製也相應實現了現代化,但是軍人仍然保留了傳統的特殊地位。


    在此後的半個世紀,共和國經曆了她的黃金時代:一個軍人―烏爾基薩將軍阿根廷有了憲法,有了軍隊;不守國法的印第安人被從世代遊牧的潘帕斯草原驅逐;歐洲移民占據和擴展了廣袤的牧場;英國人投資修了港口和道路;高質量的牛羊肉和麵粉出口到了歐洲。到了1890年,阿根廷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但是以後的二十多年,卻是歐洲移民大舉入境的年代;是貧富不均加劇的年代;是掌權者麵對繁榮期的風波不知所措的時代;是富有者為保護既得利益不擇手段的時代;是變幻風雲逼向共和國的年代。


    終於在1929年,阿根廷目睹了她的曆史上的第一次軍事政變。從那年起一直到“民主回歸”的1983年,阿根廷人就生活在一輪又一輪的軍人政權的動蕩之中。1946年,貝隆將軍當選為阿根廷總統。作為多次軍事政變的參與者,貝隆將軍給阿根廷帶來了一個沒有軍事政變的年代,但時限卻不到十年。在阿根廷,貝隆是一位有人熱愛又有人痛恨的人物。愛他的人,愛他的魅力,愛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話般的能力。貝隆當選總統後,經濟上,試行改革,改善大眾生活,實現了義務教育。政治上,成立了貝隆黨,控製了工會,推行個人崇拜,打擊言論自由。他著名的第二任妻子艾薇塔,更為他籠絡了阿根廷勞動階層的心。


    雖然貝隆將軍同樣在1955年被軍隊中的後起之秀所推翻,不得不流亡海外。但是他卻利用自己出色的政治手腕依舊遙控著阿根廷國內的政局。由於貝隆的努力,從1955年到1973年,沒有任何一個新上任的總統能贏得民眾的信任。一個又一個的軍事政變,最終把阿根廷拖向戰亂的邊緣。動亂中的年輕人選擇了槍杆子。左翼和右翼遊擊隊在阿根廷城市裏相繼出現,用武裝鬥爭表達對政府的不滿。他們得到市民的廣泛支持。這些由阿根廷受過最好教育,出身中產階級家庭的青年男女們組成的遊擊隊。他們上街演講,組織遊行,宣傳人人平等的社會理想。為了購買槍支彈藥,為了武裝自己,他們突襲外國商業機構,綁架商人,搶劫銀行。這並不能用簡單的瘋狂來形容。對走投無路的人來說,也很難用是否文明來判斷他們的行為。他們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麵對貧困,麵對動亂。自從有人類存在,就有人為生存而掙紮,就有人為掌握自己的命運抗爭。可悲的是,在阿根廷,這個信奉博愛的傳統天主教的國家、這個崇尚法蘭西文明的國家,民主並不是傳統。如同西班牙式的英雄“佐羅”(注4)那般的奪槍殺富,常常是建立公正的唯一手段。


    於是熱愛和信賴貝隆將軍的阿根廷人相信,隻有貝隆能夠救阿根廷。於是1973年流亡歸來的獨裁者再次當選為阿根廷總統。而包括阿根廷曆史上最偉大的詩人―博爾赫斯在內的“民主人士”則為曆史的再次輪回而痛心疾首。不過富有政治手腕的貝隆依舊不負眾望:他先穩定了經濟,穩定了民心,然後轉身對付遊擊隊。不過任何高超的手腕都無法回絕死神的召喚。1975年貝隆去世。以他第三任妻子為總統的政府立即失去控製能力。工人罷工,遊擊隊突襲,安定團結的局麵毀於一旦。軍隊再一次推翻了獨裁的貝隆政府,這令博爾赫斯在內的“民主人士”欣喜不己,他們當即公開宣布支持軍統政府。他明白,如果阿根廷再次舉行選舉,愚蠢的民眾肯定會再次推選貝隆黨。這是博爾赫斯們所不能容忍的。詩人博爾赫斯熱愛民主,但是,如果民主的結果是選出一個獨裁,他寧可不要民主。他寧可要一群不經選舉就可以掌權的精英,然後再由精英引導民眾認識民主,由精英去料理那些少不更事的遊擊隊。


    博爾赫斯有他的道理。貝隆不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民主選出的獨裁者,也不是最後一個,所以選舉有可能創造獨裁者。但是世上真有博爾赫斯期望的的精英嗎?控製了國家大權的精英真的能為大眾指出一條民主的道路嗎?早有哲人說過:絕對的權力是絕對的**。推翻了貝隆的“精英”們,手裏舉著的,同樣是屠刀。民眾也不愚蠢。他們未必不愛民主。但獨裁者給他們帶來了溫飽,帶來穩定,帶來他們向往卻不曾擁有的東西,於是他們投獨裁者一票。他們不過是為自己的既得利益投了一票,天經地義。


    剛剛掌權的軍統政府采取的第一個治理國家的行動就是打擊遊擊隊,對遊擊隊員以及同情他們的市民進行了一場“零度容忍”的清算。在這場稱為阿根廷的長達七年的“肮髒戰爭”之中,有人從餐桌上被帶走,有人在光天化日下從大街上消失。有人被裝進麻袋用直升機丟入沼澤地,更多的屍體被從飛機上拋到大海裏,三萬多人毫無聲息地蒸發在了空氣之中。在血腥的鎮壓之下,到1980年國內的遊擊隊就被阿根廷軍統政府全部殲滅了。但是刺刀可以毀滅**,卻無法創造財富。1982年,軍統政府因為無力維護崩潰的經濟,決定打民族牌。四月,阿根廷軍隊突襲近在咫尺的英國殖民地馬爾維納斯群島,宣布收複領土。舉國歡騰。但是六月就因為因敵不過英國遠征軍的強烈反攻,阿根廷守軍宣布投降。舉國聲討。1983年2月,軍政府在內外交困的壓力之下,不得不和國內各黨派協商,決定結束軍統,舉行全國總統選舉。至此,阿根廷曆史上的最為黑暗的一個軍政府時期宣告結束,“肮髒戰爭”也隨著偃旗息鼓。


    早已碾轉於歐洲漁獵榮譽的博爾赫斯或許對“肮髒戰爭”中所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情,即便知道了,也未必會站在遇難者的一邊。或許就如同他在自己的作品《德意誌安魂曲》中的卷首所引用的《約伯記》十三章十五節所敘述的“雖然他必殺我,我仍對他信賴。”因為博爾赫斯,這個光芒四射的名字,早已選擇了支持軍統政府。


    曾經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玫瑰宮陽台之上接受萬千民眾歡呼的加爾鐵裏將軍由於其在馬島戰爭中“指揮失誤”,而被判刑12年。雖然1991年他獲得了特赦。但是在2002年7月11日卻再度阿根廷阿司法當局拘捕,同時被捕的還有其他42名前軍人政府官員。他們被控參與了軍政府時期對20名持不同政見的左翼人士的綁架、迫害、殺戮等事件,被捕後被關押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市郊的一座軍營內。


    “曆史由勝利者書寫,但是失敗者也有權力知道真相。”在加爾鐵裏再度被捕後不久的一個夜晚。正在休假之中的阿根廷聯合參謀長―陸軍上將胡安.卡洛斯.穆尼洛來到了自己曾經的上司―加爾鐵裏將軍的家長,去慰問這位曾經在事業和生活上給予過自己諸多的幫助的“導師”的妻子和家人。加爾鐵裏退休後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區。和一些軍事統治者不同的是,加爾鐵裏並未從當權中獲取經濟利益。他與妻子露西亞一起過著十分低調的生活,拒絕了所有的采訪要求,也沒有對外界的諷刺和批評做出回應。或許正因為如此,這個早已在政治上死亡的老人才會被民選政府當作轉移民眾視線的靶標。


    但是胡安.卡洛斯出現之時,加爾鐵裏的兒子還是不免情緒激昂的向他傾訴著自己父親的無辜。貧苦移民出身的加爾鐵裏於上世紀70年代末進入軍隊高層,此時已經接近阿根廷軍事統治的末期。在出任總統後,加爾鐵裏就顯示出對馬島的強硬態度。他上任伊始便振臂高呼:“主權問題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但是,加爾鐵裏出兵收複馬島的原因十分複雜。除了個人信念之外,許多分析人士認為,出兵馬島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轉移阿根廷民眾對國內矛盾的視線。但是在加爾鐵裏之子的眼中,戰爭的誘因卻另有玄機。


    1982年3月阿根廷工人登上南喬治亞島之後,英國做出的過激反應導致了外交僵局,加爾鐵裏“沒有其他選擇”,隻有宣布收複馬爾維納斯群島。他表示,如果加爾鐵裏接受了英國的要求,允許英國在工人們的護照上蓋章的話,那就相當於放棄了阿根廷對馬爾維納斯群島長達150年的主權聲明。無論如何站在胡安.卡洛斯的角度看來,加爾鐵裏都無愧於一名阿根廷軍人的榮譽。晚年的加爾鐵裏沉迷於酒精,並對他認為自己始終忠於的國家沒有善待他而痛苦。他的總統退休金後來也被剝奪。抑鬱的生活大大摧殘了他的健康。以至於被法院宣布逮捕之後,由於健康狀況惡化,他被允許呆在家裏。


    麵對著這個早已老去的虛弱雄獅,胡安.卡洛斯坐在他的床頭發出了他最終的一問:“將軍,你可曾還有遺憾?”。是的,在這位阿根廷軍政府統治者的政治生涯之中或許有著太多的失算。他沒想到英國會為一個遠在千裏外的小群島大動幹戈。“就個人來說,我斷定那是幾乎不可能或完全不會有的事。”在馬島戰爭的歲月裏加爾鐵裏曾不隻一次的問道““為什麽一個地處歐洲中心的國家竟這麽關心遠在大西洋中的一些島嶼,而這些島嶼並不與任何國家利益攸關?”


    當然加爾鐵裏更大的失誤是沒有預料到美國會支持英國。在當時的阿根廷,加爾鐵裏和他的多數追隨者都以為美國會支持阿根廷。特別是在當時的美國總統裏根任內,阿根廷軍方對美國在中美洲的擴張予以支持。1981年,加爾鐵裏訪問華盛頓時受到了熱情歡迎,並認為美國會對阿根廷收回馬爾維納斯群島采取默許甚至支持的態度。


    “不!我的人生沒有遺憾。但是請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阿根廷吧!”垂老的加爾鐵裏緊緊的握著胡安.卡洛斯的手掌,用盡自己最後的氣力懇求道。光陰在這一刹那仿佛歸於了凝固。胡安.卡洛斯的眼前仿佛又回到20年前的那個清晨,奉命駐守在查科衝積平原之上的阿根廷陸軍中尉胡安.卡洛斯在冰涼的朝霧之中由於饑餓而瑟瑟發抖,但是麵對著前來視察的陸軍司令加爾鐵裏。他還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請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阿根廷吧!”一切竟最終走出了一個滑稽的輪回。


    阿根廷當地時間2003年1月12日晨,為爭奪馬爾維納斯群島主權,而與英國開戰的阿根廷前軍人政府總統、前陸軍總司令加爾鐵裏,因心髒病和胰腺癌在阿根廷的一所軍事醫院去世。他的離世似乎替阿根廷文官政府昭示著那個曾經帶給阿根廷黑暗和屈辱的軍政府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但是當阿根廷在兩個星期內更換到第5任總統―來自貝隆主義黨派,布宜諾斯艾利斯參議員的杜阿爾德,由於得到了執政黨和反對黨的支持,在國會投票中以260票讚成,21票反對的大比數優勢獲勝。並沒有知道一場席卷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狂風驟雨正在加速醞釀之中。


    雖然杜阿爾德宣布他將努力找出一個使絕大多數阿根廷人受益的經濟模式。但是在上任之處杜阿爾德便指定了將政府工作人員工資和退休人員養老金裁減13%的措施,無疑加重了阿根廷中產階層的貧困化。其次,貨幣貶值、對石油產品追加最高可達40%的特別稅以及對諸如電話、水、電、煤氣等已經私有化的公共服務公司進行限價的政策,不僅帶來物價上漲,引起國民的不滿,還將影響國際投資者的利益。比索的貶值,將帶來物價的上漲,特別是進口商品。雖然政府一再重申將對某些商品價格進行最高限價,但是諸如藥品等進口商品的價格在最近幾天內一路竄升,大有失控之勢。麵包工業協會日前已以麵粉短缺為由將麵包價格提高了30%,這一關乎國計民生的產品的漲價勢必會進一步引發市民階層的不滿情緒。


    宣布放棄貨幣局匯率製度,使比索貶值29%更令杜阿爾德政府的威信跌到了冰點。在阿根廷,80%的信貸以美元計值,而工資以比索計值。因此,政府為了安撫民心而同時規定,欠銀行的數額在10萬美元以下的貸款,可以按照1比索=1美元的匯率將美元轉換成比索,用比索償還。這種被稱作“比索化”(pesification)的做法雖然有利於儲蓄者,但不利於銀行。例如,如果某人欠銀行5萬美元,它隻要用5萬比索就可償還這筆貸款。如果它同時在銀行中存有5萬美元,它卻可以按1美元索的匯率得到7萬比索。據一般的保守估計,政府的這一規定將使銀行損失90億美元。而銀行自己的估計將在100-200億美元之間。麵對銀行界的抱怨和不滿,政府後來又作出了不利於儲蓄者而有利於銀行的決定:存在銀行的美元存款,必須轉換為比索。這無疑使政府在民眾中的威信進一步降低。無怪乎阿根廷的一位政府部長說,政府麵臨著一種兩難的局麵,因為照顧了這一方,必然會得罪另一方


    而使杜阿爾德政府難堪的是,許多人甚至向法院提出訴訟,要求政府取消這些“愚蠢”的管製措施。為了避免憲法危機,杜阿爾德總統甚至發布了行政命令,禁止任何人再向最高法院提出訴訟。但許多人依然在最高法院門前排著長隊,爭先恐後地提交訴訟狀。西方民主所吹噓的“神聖不可侵犯”的“三權分立”在阿根廷已經被踩踏成了破布。


    日益嚴峻的形勢使阿根廷政府認識到,外部援助是至關重要的。除了求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外,阿根廷還積極尋求美國的援助。但美國政府的一些官員表示,由於阿根廷危機的根源在於“體製改革不力”和“政治**”等原因,美國不會提供大量援助,除非阿根廷能有效地消除自身的各種弊端。據報道,美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賴斯曾說過,布什總統雖然“關心”阿根廷的形勢,但她又指出,對阿根廷來說,“最好的行動方向就是由阿根廷自己采取一些措施”。美國財政部長奧尼爾等高級官員也說,援助阿根廷的計劃是一種“浪費”。奧尼爾甚至在2001年年中說過這樣的話:“在過去的70多年中,他們(阿根廷人)經常遇到麻煩或擺脫麻煩。……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出口工業而言。他們自己喜歡這樣搞,沒有人逼迫他們到今天這個地步。”毋庸贅述,奧尼爾的上述言論引起了許多阿根廷人的極大反感。


    在四處求助無援的情況下,阿根廷軍隊終於打破了沉默。就在阿根廷的文官政黨們忙於互相推委責任,爭權奪利之際,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阿根廷軍隊的動向。這一點雖然在事後被西方主要民主國家所詬病不已。但是在阿根廷的政客們看來卻無可厚非。因為雖然頻繁發動軍事政變,但和南美洲其他國家的軍隊一樣,阿根廷軍隊從來都並不是獨立的政治集團,他們走到政治舞台中心基本的原因是,大部分拉美國家照搬了美國的政治體製,卻沒有使其正常運轉的政治、經濟、社會基礎和條件。每當政權不能正常更替,或是社會出現嚴重動蕩時,權勢集團就不得不把軍隊請出來收拾局麵,軍隊其實不過是其改朝換代的工具。被譽為民主鬥士的阿根廷前總統阿方辛說過一句實在話:我們(指兩大政黨)都敲過軍隊的大門。軍政府的背後,仍然是傳統的政治力量和經濟實權派。


    因此各大黨派和經濟集團當得知阿根廷軍隊出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頭之時,竟然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采取行動應對政變,而是忙不迭的跑去找以阿根廷三軍聯合參謀長―陸軍上將胡安.卡洛斯.穆尼洛為首的“阿根廷軍事委員會”,祈望能與軍政府合作,在新一任的軍事獨裁體製之下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可以的話再為自己謀求個一官半職。


    “竟然必須有一個階層高尚一次,才能把整個民族**眼前的泥沼。那麽舍我其誰呢?”對於這些政客肮髒的嘴臉,胡安.卡洛斯.穆尼洛不過嗤之以鼻而已。這一次阿根廷軍隊除了為自己作主之外,還要真正的掌控整個國家。就在阿根廷軍隊接管全國政權一個月之後。2003年12月底《特別政黨法》出台,阿根廷軍事委員會強行解散了阿根廷國內的28個全國性的政治黨派,參、眾兩院無限期關閉。國家被納入了軍隊的全權管理之中。在世界輿論一片愕然之時,驚愕於法西斯主義在阿根廷的複活之際,,胡安.卡洛斯.穆尼洛再出驚人之舉,他宣布收回所有石油、天然氣、汽車製造、醫藥化工、金融機構等部門以及民航、電信等公用事業部門的企業由國家統一經營,拒絕外國資本進入這些領域。


    這一行動很快就被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經濟學家嗤之以鼻:這位軍人出身的政治家果然對經濟學一竅不同。這些舉措更象是向南美洲的另一個強權人物―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致敬。畢竟在阿根廷債務危機之中,查韋斯曾說過:影響阿根廷的危機是新自由主義“超劑量”的產物,阿根廷的形勢表明了玻利瓦爾革命指明的方向。他認為德拉魯阿總統接受了一個私有化的國家,那裏由市場“看不見的手”安排一切,失業和貧困增加,中產階級減少。新自由主義特別影響大眾階層。由於通貨膨脹和高利率、非國有化、對增長率缺乏支持、缺少科技、對國家的社會經濟發展政策缺少支持,使中產階級在消失。他指出,對拉美民主和穩定最大的威脅是貧困和饑餓。


    《時代雜誌》甚至以“南美洲的斯大林同誌”來稱呼這位新上任的阿根廷總統。當然他們中也有人看到了穆尼洛的另一著妙棋,他宣布2002年起實行浮動匯率的阿根廷比索貶值。由1美元索下調為1美元索。一般情況下,在國民經濟陷入衰退時,政府可以利用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但在阿根廷,貨幣局匯率製度仿佛“砍掉了阿根廷的貨幣政策這一條胳膊”,政府無法有效地運用降低利率或放鬆銀根等手段來調控經濟。正如許多分析人士所指出的那樣,貨幣局匯率製度猶如一件“緊身衣”,使阿根廷不能對東亞金融危機、俄羅斯金融危機和巴西金融動蕩產生的“衝擊波”采取有效的應對措施。而對美元的匯率使阿根廷人覺得到邁阿密或巴黎等歐美國家去旅遊很便宜。他們無不自豪地認為,“我們是南方國家中的富人”。低固定匯率製不僅使阿根廷成功地控製了通貨膨脹,更使阿根廷的農產品等初級原料的出口迅速回升。


    此外胡安.卡洛斯.穆尼洛還推行了兩步走的貨幣改革政策,推出一種名叫“阿根廷元”(argentino)的新貨幣,用它來支付政府雇員的工資和購買公共部門使用的各種商品。同時通過大刀闊斧的政府裁員和反**措施,從根本大量的削減財政開支。長期以來阿根廷的政治家具有隨意開動印鈔票機器來滿足政治需要的傳統。其結果是,財政赤字不斷擴大。曾經擔任阿根廷經濟部長的洛佩斯說過,在90年代,阿根廷的政府開支增長了150%,而經濟僅增長了50%。而在過去的十年中,阿根廷的公共開支增長了一倍,財政赤字增長了6倍。


    阿根廷財政收支嚴重失衡的根源在於財政開支負擔過重。而財政開支得不到控製的原因與龐大的公務員隊伍密切相關。例如,阿根廷的總人口為3600萬,而公務員人數則多達200萬。這一比率不僅在拉美,而且在世界上也是比較高的。又如,阿根廷的國會雇傭了1萬人,是墨西哥國會的2倍多(而墨西哥的人口則比阿根廷多出1倍以上)。此外,阿根廷的省一級立法機關還雇傭了5萬人。再如,阿根廷的參議院有72個席位(由23個省和聯邦首都各選出3名),眾議院有257個席位人選出1人)。《紐約時報》的一篇文章指出,如果按照這一比率,美國的國會議員將多達2000人,而不是現在的535人。阿根廷的公務員不僅領取高薪,而且還可享受非常優厚的福利。因此,龐大的公務員隊伍占用了國家的大量資金。以國會圖書館為例,在它的3000萬美元的預算中,98%的經費被用來支付其964個雇員的工資。


    猛藥往往有它的奇效,在穆尼洛的鐵腕改革之下,當年阿根廷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終於結束了負增長,上漲了3%。而下一步穆尼洛的施政方向竟是整軍備戰,改革前的阿根廷和其他南美洲國家一樣實行誌願兵役製,服役期為一年。全國總兵力僅為7.3萬人。麵對高達20%失業率,一心渴望富國強兵的胡安-卡洛斯-穆尼洛在國內經濟允許的前提下,在城市密集、失業率較高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省、卡塔馬卡省施行義務兵役製,適齡的男子如果沒有正當的工作,身體沒有缺陷必須參加軍隊,服役期為2年。


    但是並沒有人知道在胡安.卡洛斯.穆尼洛的經濟成就的背後竟然存在著諸多不為人所知道的幕後推手。


    ――――――――――――――――――――――――――――――――――


    注1:門多薩(mendoza)―位於阿根廷首府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aires)西部650公裏處,是阿根廷主要的葡萄產區,擁有全國70%的葡萄園。國際釀酒商們於20世紀90年代中期最先發現了門多薩這一寶地。2001―2002年阿根廷遭遇財政危機,貨幣貶值使手握美元、歐元的意大利、西班牙、智利、美國投資者紛紛將手伸向這塊著名的釀酒葡萄產地。


    注2:美利奴羊―細毛綿羊品種的統稱。原產西班牙。美利奴係merino的音譯,其詞源眾說不一,多數認為出自拉丁文majori-nus,意為檢查綿羊牧場的鄉村官吏;也有人認為是從非洲遷移到西班牙南部居住的摩爾部族名,該部族一直從事細毛羊的繁育工作。美利奴羊的品種名稱常被冠以引進繁育國家的國名或地名。其中德國、澳大利亞、南非和阿根廷的演化亞種最為出名。


    注3:“食肉的公牛”―這裏指的是1985年,在阿根廷被發現一種十分異常的兩腿直立食肉動物。因為其頭上有棕色的角。它有著一張凹進去的平坦的臉。這是大多數食肉恐龍所沒有的。它那突出的嘴巴賦予了其牛頭犬恐龍的樣貌。因此也被稱為“食肉牛龍”,它的名字意思是“食肉的公牛”。


    注4:“佐羅”―這個虛構的人物雖然最早出現在美國作家約翰斯頓.麥克庫利的小說之中,但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西班牙人,“佐羅”(zorro)一詞在西班牙語中也是“狐狸”的意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的力量之天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色獵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色獵隼並收藏龍的力量之天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