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體慢慢好轉之時,已經漸漸有了秋的涼意。眼看著窗外的槐樹黃葉,偶有被秋風卷進屋內。雖然景色蕭瑟,但卻絲毫不減我靚麗的心情。


    回想這一個炙悶的夏天,我的活動範圍僅是屋門至床榻這方圓幾米的地方,胤禛憂心我傷勢未愈。怕我外出會被毒辣的太陽烤出病來,所以即便我傷勢已經好轉,大夫都說可以稍稍步行活動,白日裏他卻仍是不準我在出去,以致我雖入住此個相府別院已有幾月,卻對此地不甚了解。


    好在每當夜空來臨時候,他會將府裏那張巨大的搖椅搬至天井,陪著我在那顆繁茂的老槐樹下靜**著。有時我們會相視飲茶,許久沒有對語,卻由衷的感到自由與安定。


    有時他會同我一起坐上那張搖椅,我側躺在他胸前,隨著慢搖的吱嘎聲響和熱鬧的知了宣唱而沉沉睡去。


    他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在初秋時候把子丹送來了我身邊,我見著她時鼻子酸澀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住了13看網淡然的日子,又怎可輕易傷感。


    許久未有好好梳妝描眉,再次坐在銅鏡前任由子丹擺弄時候,我不由得被銅鏡裏的自己嚇了一大跳,天天湯水藥材,燕窩人參的吃下去,竟已經胖成了一副豬樣,除了那雙圓滾的雙眼仍舊清靈,都看不到半點往昔的神采了。


    終於盼到了能自由熟絡筋骨,下床活動的九月。終於可以對胤禛如喂豬般喂我的舉動進行嚴詞抗議。他捧著青花瓷碗將一大碗人參雞湯端到我麵前時候,我瞥過頭去不再理他。他見此便青著臉麵假作唬人模樣,兩眼瞪的老大,而我卻肆無忌憚的掀開被子走人,每當他火急火燎的追來捉我時候,我便假裝腰疼難抑,蹲下來捂著腰部暗笑。


    每當這時,他總眼神慌亂的擺下碗筷就來扶我,大聲咆哮般的叫家裏常駐大夫前來問脈。幾次被我耍弄,卻仍是次次都不改焦急神色。


    或許是我太過敏感,或許是鬥爭太久一時不習慣這種平靜,我總覺得其實他的心裏並沒有他刻意表現的那般快樂。


    每當我轉開眉目時候,他的便會忽然沉靜下來,換上那懷悲涼無助的神色。許多次子丹都跟我說,四爺對著我的時候好像很開心,但每次我淺睡之後,他總會一個人獨自坐在偌大的庭院裏,一個燈籠都不點,就靜靜的對著老槐樹呆坐,許久許久,好多夜都是坐至天色微光,徑直便入城上朝去了。


    我知道他總是這般來回奔波也不是個辦法,況且算著日子,年氏也該生產了。或許他這般心情不鬱,是因我而左右為難。


    我不願使自己成為他的包袱,所以他今夜又來之時,我拉著他的手在桌前坐下,子丹很識相的輕退出門,隻留我兩獨處。


    “爺…”我收起玩笑的麵容,正兒八經的望著他,他似乎有些懼怕,眼神閃縮不定,就是不敢與我對視。


    我雙手扶上他的麵頰,逼他望著我的雙眼,說道:“你從來都是明白我的,我不願阻了你的正事,所以你也不必每日都辛苦出城,有時間還是得在府裏多陪陪年氏和鈕鈷祿氏…”


    未出聲前,他似乎蓄著一口大氣不敢喘,聽完我說的之後卻明顯鬆弛了下來,說道:“你瞎想些什麽呢,她們已經得到的夠多了。”


    我想了許久,都未想明白他此話的意義,兩個因利因勢而娶的女子,除了名分與孩子,又得到了什麽呢?


    我笑著說道:“不是,她們得到又怎能與我得到的相比。”心滿意足的靠在他的胸膛,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卻清楚的感覺到,他環著我腰的手兒,竟止不住的顫抖。


    我再也不想猜度他心裏到底裝了什麽不可告人的苦衷,推開他的手徑直問道:“你到底有何事瞞著我,我與你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不要再讓我猜了好麽,這麽多年以來,我已經厭倦了算計人心,難道連你的心,也需要我來猜麽?”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頸,哽咽了許久才低低說道:“是我…是我害了你。”


    我愕然於他仍對此次暗殺耿耿於懷,而今我已康複,為何他還是不能釋然。莫非他與這起意外有著牽扯不清的聯係。


    細細想來那日刺我兩刀之人乃是位男子,不是朝中大臣便是皇親貴胄,康熙子嗣了。而康熙所有的兒子中間,以太子對我的恨意最大。那麽會是他麽?


    既然是太子所為,又關他何事呢?還是他所說的“害我”是歉疚自己未盡保護之責呢?


    甩了下腦袋,心裏苦笑了一番,明明打算與他好好在此避世,為何還要勞心細想這些紛擾之事。隻需記得眼前這位斂意蓄情,沉穩睿智的男子,這位將來大清朝的頂天男子,是我的夫君。是與我平淡相行的男子便是了。


    其餘一切鬥爭謀算,都不再多想了,既然已經躲進他的天地,便由他的臂膀來阻擋外麵所有風雨吧。


    我輕環過他腰,寬慰著說道:“過了便算了,那麽多日子我都未問過你那日之後的情景,你也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是麽?我倒下時候,本以為我們今生已過,再沒機會如此相偎了,而今證明上蒼待我們仍是不薄,還奢望什麽別的呢。”


    他終於不再自責,熱切的回應著我的擁抱,將我緊緊緊緊的壓在胸口,似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一般。


    雖然我看著他微笑的模樣,似乎掃進了所有陰霾,但我心裏明白,他心裏藏著許多不願對我吐露的話語,即便我再如何逼問,都無濟於事。


    如往常一樣,他把我抱上床榻之後便轉身欲走,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我握著他的手,滿麵熱辣的說道:“今晚留下吧。”


    他卻將我手塞進被窩,又掖了掖我肩頸的蓋被,說道:“夜深了,好好睡吧。”


    說罷便吹熄蠟燭走了,我瞧著他瘦削的身影,漸漸隱沒茫茫夜色中。在床上翻來覆去,總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麽了…難道他也介意外麵的風言,也介意肯特山前所發生的一切麽。


    隻覺手心的氣力都似被人抽空了一般,整顆心都往無盡的深淵急速墜下。絞痛了許久許久,直到天微微光亮,才渾渾噩噩的睡去。


    醒來時候隻覺耳邊似乎有些抽泣之聲,我睜眼便望見子丹坐在我的床前,滿臉無助的望著我。


    “怎麽了…”我憂心的問道。


    “沒…沒什麽。”她胡亂的抹了下自己臉麵,便轉身出屋打水去了。我掙紮著起身時候,才覺得自己眼角似乎也濕潤不已,扶手一摸,才知原來自己竟也在流淚。


    這個傻丫頭,許是我這般悲戚的模樣把她嚇壞了,又開始替我焦急了起來。


    白日裏我在子丹的攙扶下在別院裏轉了一圈,雖然規模沒有四爺府那般大,但是前後也有七八進房子,亭台樓閣無所不有,水榭花圃更是樣樣齊全。


    而屋後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音時不時傳來,似乎是胤禛命人擴建府院的,聽著那聲音已經有好些時候了,怕即刻便要竣工了吧。


    “小姐,你身子不好,不宜走太多的路,還是回屋子好好歇息一會兒吧。”子丹憂心的說道。


    “成日裏就知道躺在床上,我都厭煩了,你喚人把那大搖椅般出來吧,我想在水台邊坐會。”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府內小湖邊上,圍種著許多菊花,全是大朵大朵金燦燦的模樣。


    **湖邊之時,迎麵撲來的盡是菊花的甘宜氣味。


    我將掛在胸前的墜子取出,那朵清雅的菊花,仍與八爺所贈之玉緊緊勘合一體,我一陣悵然迷思,不免又想起了那個雨夜,他站在府內暗黑一角,看著我走進四爺的懷抱。


    我與權益,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權益。雖然我曾那麽深刻的走進他的心裏,亦如此真切的撫過他脆弱的心。


    但最終,是權利拋棄了我與他,我知他逼於無奈,亦知他身不由己。


    “子丹...”我低聲說道:“幫我把這鏈子除下,明兒個進城尋個金鋪師傅,叫他把這玉去了下來吧。”


    “嗯。”她淡淡回道,半點緣由都未細問,那麽多年了,我的心,她也是懂的。


    今夜在院內等了許久,都未見四爺的身影,子丹心疼的催促道:“外麵風兒寒,眼看又要落霜了,小姐回房去罷,我在這裏等爺。”


    “不必了。”我歎了口氣說道:“今夜他怕是不會來了。”


    倏然起身之時,隻覺雙腳麻痹到毫無直覺,就那般踉蹌的倒了下去。


    “小姐!”子丹又不爭氣的冒出淚來,我寵溺的摸了摸她頭發,說道:“傻丫頭,這古時男子,不都是三妻四妾的麽,有什麽好難過的。”


    “可是小姐…你與爺不同啊,你們經曆了那麽多才走在一起,他怎麽可以這麽待你。”她不懂,不懂我說著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之時,心裏懷揣著何種疼痛,嘴裏又是漫布著何種苦澀。


    “不要再說了。”我狠敲了幾下腿,拋下她獨自回屋走去,若再不走,怕自己也會落出淚來了。


    忽然想起納蘭容若的詩: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到底是心易變,還是我與他之間,總是阻隔了許多道不清,言不明的東西。c!~!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禍水妖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絲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絲色並收藏禍水妖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