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遭此變故,已是身心俱疲,想著不憂明日之事,今晚休息好了再說,卻未想到更磨人心智之事已經接踵而至,馬車到達四爺府時候,康熙派的兵士早已在簷廊下仰著脖頸等了許久。


    粗略一數,竟有二十人之多,我苦笑轉身對他說道:“這般勞師動眾,倒有點似捉拿朝廷侵犯。”


    他蹙著眉目並不答話,想來下麵將有一場硬仗要打,八爺未經康熙允準,隻是從良妃那得了意旨便將我休棄了,康熙震怒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段婚姻乃是他欽點而結。看這架勢,他應是知曉了事情始末,不然也不可能以這般迅馳的度前來四爺府拿人。


    下車後隻見那帶兵領作揖說道:“爺,請恕微臣皇命在身,不得不帶八福晉回宮複命。”


    短短一言,便已然透露了康熙的態度:八福晉!


    四爺雖麵露深思之色,卻沒有任何激烈反應,隻是有些不放心的望著我,我朝他莞爾一笑,了然他心由何而不定。


    那時成親當日,便是因為康熙突然來府,我獨自麵對他時未有堅定立場,才會一步步走至今日境地。而今再一次孤身麵聖,他怕我與康熙之間的戰爭,會再次以落荒而逃告終。


    我握住他的手揚眉一笑,說道:“放心。”聞此二字,他才燦然的笑了出來,定然也讀懂了我眼中的深意,讀懂了我對過往的追悔之意。


    **馬車時候我一直在想,若我初回北京時候,早已知道他在康熙麵前所許錚錚擇言,那日清晨是否仍會選擇退卻。


    過往不可挽,今日猶可追。


    入清十二年來,時移世易,就連此刻乾清宮門前的漢白玉欄杆似乎也不複往昔了,漸漸泛出了歲月的黃痕。


    這熟稔的階石,我已踏上不下百次,每次都心境不同,有誠惶誠恐,有哀傷難抑,有躊躇不安,有緊拽拳心…卻獨獨沒有喜悅雀然…


    這一次也是,心懷忐忑,風過際之時,我仰頭望著這巍然的乾清宮門,竟有種欣然赴死的架勢。


    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攀至半路之時,便已能看見李德全那滿布皺紋的臉,弓著背守在門口。


    “你來了,進去罷。”李德全尷尬的笑了笑,我想他是不知道事到如今該如何稱呼我了,縱然康熙態度明確,他也不想再用那啼笑皆非的“八福晉”名頭來傷我了。對此溫潤圓滑的老人,我總是心懷感激。


    入門所見畫麵,猶如定格一般,總是看見那鋥亮的額頭埋在堆積如山的奏折後麵,細筆如遊龍般在他手中揮舞轉旋不斷。


    “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跪地磕頭喚道…


    “草民?”他擱下手中毛筆,一邊嘴角微揚,臉上滿是戲謔神色。我被此冷然兩字驚的一身冷汗,強作鎮定說道:“前幾個時辰前,草民猶是八爺側福晉,但而今卻不再是了。”我拿出胸前休書,高呈過頭,請求他的禦覽。


    他踱步走至跟前,呼吸粗重卻不紊亂,一把將紙信撕碎,輕輕一拂,便屑落滿室。


    “朕禦賜的婚事,沒朕允準擅自休離,便是欺君,你可願隨胤禩共赴黃泉?”他雙手交握在前,漫不經心的轉著那隻白玉扳指。


    我嗬嗬笑道:“草民隻是世間螻蟻,君要民死,民怎可不死。”


    “你!”他狠甩衣袖,耳旁頓時傳來了獵獵風聲:“你到底想要怎樣?而今外麵流言四起,說你與太子有染,傳聞雖說乃是你主動引誘,但也汙了胤礽名聲…本是空穴之風,民間傳播一陣便會興味索然了,但你可好,趁此機會出了八阿哥府,入住四阿哥府!你到底要我愛新覺羅一族背負怎樣的渾沌名聲你才滿意!”


    我被他的話語惹的氣急,憤憤說道:“皇上!你說這話好不公道,這些諢名本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心裏到底裝著誰,你早便了然於胸,但為了挽救你的八賢王,為了為你兒子的帝王之路拂平嶇途,是你罔顧了小女子的心!說到底這麽些年來,我並未曾欠過你們愛新覺羅一氏任何東西,卻處處為你爭取平衡,而今外麵瘋傳的是我的醜聞,一介清白女子遭人辱沒你不聞不問,現在反倒來怪我汙濁了您兒子的名聲!到底是誰的汙濁了誰,您懂麽?”我真是鐵了心不要命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他愣在一旁,半響才出言說道:“朕不管你是何緣由,必須回到八爺府,繼續做你的八福晉,以平視聽!”


    我冷笑一聲,說道:“我可以做我的八福晉,但前提是,請皇上讓我橫著出了乾清宮,有勞皇上做個棺材送我出宮!草席卷屍亦可,我不在乎!”


    他難以置信的倒退兩步,眉目間竟是思想左右博弈的神色,狠垂著紅木桌子說道:“你們都在逼朕!個個都在逼朕!你可知這外麵的流言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我並未接他口舌,總覺得而今麵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傾訴的**了。


    他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你與太子有染之事,乃是胤禵命人散布的,今兒個下午胤禵與他隨從在路上談起時候被胤禛聽了去,就此在皇宮內大打出手了。但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想必你也很清楚。”


    原來四爺麵上的紅痕,竟是因為這樣。


    “縱然先前大臣聯名上書之事乃是良妃那賤人煽動,不關胤禩之事,但這也證明了一件事,他結交的權貴大臣,已經廣布整個朝野。朕之所以未因此事重責於他,也是考慮此點。而今他卻借著你的事情散布流言辱沒太子在先,強行與你離異證實流言非虛在後。居心昭然,遠不再是廢黜太子之前的安然態度了!”康熙分析的句句在理,我先前並未細想其中緣由,也從未想過,這般廣布流言,陷我與不義之人,竟是他!


    那麽,他是已經決定反擊了是麽?


    但他一改怯弱安然的心,選擇挺身而爭,到底緣自哪般呢?是因為不甘四爺就此次廢黜事件將他拖入局裏害他險象環生?還是緣自他認清的事實,認清自己其實並沒有妥協之路。


    若非戰,即是死。


    而當我看見四爺緊捏的雙拳,微眯著雙眼狠勁畢露的模樣,心裏更加清明,戰與不戰,他都沒有歸路。


    “皇上,您對我說這些話,毫無意義。”他雖背影枯槁,顫動的雙肩更令人覺得他又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但這一次,我即便死,也不會再誤入他的泥潭。


    那個隻要他需要,便必須隨時準備犧牲性命,甚至賠上名譽的泥潭。縱然我視死後聲名如糞土,但我此生所有的幸福,僅此一搏了,不能因為點點同情而毀了我與胤禛廝守的希望。


    “你真的這般心狠?”他轉身淒涼的望著我,我知道此時此刻,他找不到借口將八爺圈禁高牆,縱然心裏清明這個不利謠言乃是八爺散步,卻並可以令人信服的證據。故而隻能采取這個既柔和,又毫無政治風險的決策:要我回到八爺身邊,力證流言純屬空穴來風。


    我平靜的與他對望,說道:“其實要讓八爺辛苦所作之事付諸流水,並不是毫無辦法。”


    他聞此雙目放光,急切的說道:“朕願聞其詳。”


    “百姓民眾,並不會了然那流言中的女子到底是何長相,是何品性,她們茶餘飯後所談的,隻是那坐著繁華馬車從八爺府出來的女人,與太子行了苟且之事。說穿了,便是一個頂著八爺側福晉名分的女人勾搭了當今太子。而皇上所需做的事情,便是讓這個八爺側福晉的名分,永遠保持下去,永遠與八爺係在一起,那麽流言傳過一陣,自然便會平息了,沒人會在意我的去與留。”他沉思了許久許久,久到我的骨節麻。


    我怕他舉旗不定,繼續說道:“皇阿瑪而今抓不到把柄將八爺治罪,但卻可以讓他所行成為徒勞。隻需向八爺下個秘旨:他休棄我之事永遠不得對外散布,若此事在外生任何流言,都歸咎於他居心叵測,欲謀儲位。那麽縱然他先前因外頭流言而有借口休了我,卻再也尋不到散布其實他已休棄我這個訊息的借口了,那麽既然民眾不知八爺為了外麵風傳而休了我,皇上又可趁此機會大力宣揚“我”與八爺的恩愛事宜,流言自會不攻而破,皇上亦不必再憂心坐實太子**罪名之事。”


    “要朕按你意思辦也可,但你必須答應朕一個要求。”康熙終於下定決心說道。


    “草民恭聽皇上訓示.”我磕頭說道,心裏卻抑製不住的歡喜,他動搖了,意味這次看似令我身敗名裂的形勢,實則卻將我推入了所愛之人的懷抱。


    “在今後三年內,你不得踏入北京城半步,日後若為胤禛所有,不可以福晉名義居之,亦不可參加任何宮廷聚會,親貴間拜訪探視一律免除,深居簡出,閉門謝客。”康熙淡淡說道。


    而我再也抑製不住心裏滿溢的笑意,終於折彎了我的眉目,磕頭說道:“索心謝皇上成全!”


    他呆望著我滿布的笑容,失魂落魄般打落了案上香爐。


    我生命中最最五彩斑斕的色彩,盡在此刻綻現,那般五彩斑斕,流光溢彩…燦若天庭毓金,煌煌爍爍的迷亂了我的雙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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