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夜之後,牢裏獄卒不知是不是得了康熙的聖旨,不再橫眉冷目,對我客氣了起來,進門時候甚至還彎著腰肢,當夜便滿麵堆笑的送來了幹燥的棉被和一些吃食。


    看著他們一個個恭笑畢敬的模樣,我仿若看見燭光影動之下,康熙褐色雙唇,一張一合的傾吐著:享受我待你最後的仁慈吧。


    念及此,在嘴裏翻轉咀嚼的饅頭,便如堅石一般令人無法下咽。


    拖著鐵鏈在牢房裏兜兜轉轉,我已是孤立之勢,又有誰能救我出去?說不定豐盛飯食之後,便會看見公公端著一壺毒酒,抑或三尺白綾,如勾魂無常一般站在我的麵前。


    關在不遠處的太子聞此持續的拖遝聲響,忍不住怒吼道:“你到底有完沒完,不要在發出這些惱人聲音了,影響爺睡覺!”


    我未接他話語,卻著實意識到了一件事,我與他住的如此相近,即便稍刻自己想到脫身之法,告訴來人如何行事,也會盡入了太子雙耳,豈不是功虧一簣!


    於是我對著前來送吃食的獄卒哀聲求道:“差爺,這間房間實在太過陰冷,半點陽光都沒有,能否讓我調到溫暖一些的地方去?”


    他猶豫了一陣,按著腦門子想了一刻說道:“這事得頭兒說了算。其實這牢裏哪裏有曬的到太陽的地方,隻是去年關押過一個犯人,頗有些蠻力,在最東邊那房裏挖過一個大洞,後來讓人用鐵柱子攔上了,想來因有些光線吧。”


    我心頭一喜,此地正是這座大牢最西的一麵,若我搬到最東,那便最稱我意了。於是慌忙討好的說道:“差大哥,你就幫忙和你們頭兒說說罷,我一弱女子,死活也逃不出此地的。你們也毋須擔憂啊。”邊說邊把頭上那一隻碧玉簪子拔了下來,偷偷塞到了他手裏。


    他左顧右盼了一陣,便將簪子收進了口袋,說道:“那你等一陣子,我去求求頭兒!”


    太子癲狂的笑聲又傳了過來:“都是快死的人了,還要什麽陽光,哈哈哈!”


    我用盡氣力壓下心裏的那股怒火,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思踱,不能因憤怒了蒙蔽了思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好在未過多久,那牢頭便拿著鑰匙來開了門,領著我去了東麵那側,終於聽不見太子時不時的挑釁言語了。


    但很可悲的是,我卻什麽辦法都想不出來…狠命的抓著自己頭發,任憑指甲嵌進肉裏,那犀利的疼痛感觸,仍喚不起半點心緒。難道真要死在這裏?真要為了這個喪心病狂的男人而死麽…


    午間正用牢飯之時,胤祥風塵仆仆的來了,從未想過他竟是第一位來牢裏看我之人。


    他依在門欄外邊,蹙著眉目問道:“笨蛋…你怎樣?”


    我咽下嘴裏幹澀的饅頭,渾沌的說道:“沒事,我沒事。”不知此刻自己的樣子是不是形如瘋婆一般,但定然是極為肮髒的,那些被我抓亂的頭發,混著片片殷紅血跡,那般無力的耷拉在我眼前。


    “還說沒事…他們對你用刑是不是?皇阿瑪到底要你招認些什麽…”我與康熙糾葛不清時候,他猶是個宵小孩童,自然是不懂的。


    康熙縱然對我既愛又恨,也不會狠心到用刑來逼我。


    我捋了捋額發,說道:“沒有用刑,是我百思不得脫身之法,所以自己抓出來的血,莫要錯怪了你皇阿瑪,他不會這麽待我的,要死也會給我尊嚴的。”


    胤祥聽見死字,明顯神色泛白,說道:“死?皇阿瑪要你死?可是為什麽…這些皇子間爭鬥之事,又與你有何幹係?”


    我苦笑著說道:“胤祥你還不明白麽,想來你也知道我為何會嫁給八爺,一來皇阿瑪惱怒我不能將八爺引至正途,二來太子之事他要借用我的死,來給天下民眾一個交代…”


    “碰!”胤祥猛烈一拳撞在木欄上,恨恨的說道:“我本就不同意四哥將八哥帶進局來,可他瘋了!我啦不住他!這下可好,八哥遭皇阿瑪當眾奚落辱罵是小,卻害的你身陷囹圄!”


    我喉頭哽咽,艱澀的問道:“四爺…現在怎樣?”


    “別再提四哥!知道你被關進牢裏了,八哥還在乾清宮門口跪著呢,他呢?他一語不發就徑直回府閉門謝客了!”胤祥氣的滿麵漲紅。


    而與他不同的是,我卻涼的渾身顫抖,無力的攤開掌心,卻隻見一片薑黃。還有那些幹涼了許久的血跡。


    “笨蛋你不要怕!我去想辦法,我在營裏掛顱搏命的兄弟一大把,大不了我叫他們蒙了臉麵劫大牢!”他說的豪氣幹雲,我卻被他這魯莽性子嚇的魂不附體。


    趕忙出言阻止道:“不要胡來,這事是要掉腦袋的!你一朝阿哥,怎能做這些犯法之事,被你皇阿瑪知道,削了你爵位是小,進來陪我事大了!”


    他聞此卻哈哈一笑,說道:“大不了就是來陪你了!我不同你多說了,得出去謀劃謀劃,四哥那怕是指望不上了,你做好心裏準備吧,實在不行我就帶人來…”他說完此話轉身便走了。


    看來今夜又得無法安寢了,按著胤祥那敢作敢當的性子,怕是要捅破天了!


    四爺,真的已經棄我而去了麽,閉門不出,擺明便是選擇明哲保身了…我雖然心裏不是滋味,但都是自己選擇的結局,也無半點資格怨怪他。


    本來就是兩選一的結局,我選了八爺,他自然便選了江山…這事隻有焚心之痛,卻沒有對錯之分。


    夜風沿著那破開的窗口嗤嗤的吹了進來…舉首凝望間,才知道…白日裏溫暖光明的依托,夜間卻成了寒涼入侵的道口。


    一如這北京城一樣,白日裏朗朗乾坤,而暗地裏又到底有多少汙穢之舉,誰又數的清呢。


    亦如人心…


    一日又一日,我已被煎熬的深心具疲,每日都望著行廊裏獄卒來來回回,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引進來托著盤子的公公。


    再次見到胤祥,已是三日之後,他垂頭喪氣的出現在我麵前,無力的說道:“看來不得不走最後一步了。”


    我愕然的說道:“不要!此次必定會東窗事發的,你會被你皇阿瑪囚禁的!我不能累及你仕途。”我對清朝曆史僅是有些模糊的印象,依稀記得一廢太子時期胤祥不知因什麽事而惹惱了康熙,最終被圈禁了好些年…


    雖然來到此地後許多事情都與曆史不符,但結局卻未曾錯過…胤祥這般遭遇,怕是拜我所賜!


    “圈禁便圈禁罷!我是皇阿瑪的嫡親血肉,從來都無謀國之心,皇阿瑪不會對我怎樣的,況且此事還不一定做不成呢,你不要自個首先便泄了氣!”我望著他那張年輕張揚的臉,一點都不似他的弟弟哥哥,成日裏都陰鬱著臉孔讓人看不清悲喜。


    胤祥的臉,便是他的心。


    我無語與他爭辯,因為不管是什麽言語,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了,故而隻能轉言問道:“八爺呢…他好麽。”


    胤祥眼神一陣閃縮,低頭不肯回答我的言語。


    “怎樣了…你倒是說啊!”我焦急的走至欄前,緊拽著他衣服問道。


    “八哥快不行了,都跪在乾清宮前三日了,粒米未進,又怎會好!再挨個幾日怕是要魂歸去了。”胤祥憂心的望了我一眼,我緊拽著袖口,思緒飛速的轉動,卻仍是不知該如何勸他。


    不知胤祥是什麽時候走的,隻知道周身拂過的刺骨寒風,也曾拂過八爺的身軀…冷的他抖作一團,我仿佛看見了他長黑的睫毛下,那一滴滴落下的晶瑩泣淚。


    夜風再來時,我赤著腳麵窗而跪,欲涼他之所涼,痛他之所痛。


    今夜起便不再進食了…我要用我的身體力行告訴他,若他要這般堅持下去,便是在逼死我。


    昏倒在地之時,隻覺牢內似乎起了很大的騷動,有急跑的腳步聲響,有咆哮的男人嗓音,更有揮舞的馬鞭破空之音。


    迷蒙間,又看見那輛載著我遠離北京的大紅色馬車…麵麵揮舞的送嫁旗幟下,靜站著端著藥碗的李德明。


    當我對他道出一聲“謝謝”之時,那清脆的碎碗聲音,如天堂梵音一般回蕩在我耳際,鳴唱之聲洗淨了心裏所有執念。


    而紗帳外的他,那欣喜若滯的神情,竟清晰如鏡麵倒影一般…


    再醒來時候四周烏黑一片,而我卻有一種被喧鬧包圍了許久的錯覺,猛敲了幾下腦袋,才確定此地似乎真的什麽都未發生一般。


    第二日一大清早,未見到胤祥的身影,卻隻看見雅柔似一夜蒼老般怵在我麵前,撕心裂肺的大聲嚎哭。


    我走過去拖起她的手,問道:“怎…怎麽了…”


    她抽噎著說不出一句話了,許久之後才停頓了哭泣,說道:“芳華…胤祥被圈禁了!在養蜂夾道。”


    猶如晴天巨雷般轟然劈下。難道我昏迷時候的喧鬧聲響,並非是我的錯覺…而是胤祥帶著人劫獄來了麽…


    “也不知怎麽了,大夥兒似乎都瘋癲了一般。四爺昨兒個晚上帶著九爺,十爺,十四爺來了牢裏看太子,可不知太子說了什麽言語,惹的四爺舉起馬鞭對著他就是一頓狠抽…而眾阿哥卻沒一個上前製止的,差點便把他抽死了…現在還在乾清宮拘著,怕是也要被圈禁了…而我家爺,也是昨夜一夜未歸,皇阿瑪也不知怎麽了,一句都未解釋便把他圈禁了…芳華,福晉們中間,我能說上話的也就是你了…你倒是給我出個主意啊…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啊。”源源不絕的淚水從她臉上漫了開來。


    我被她這些毫無邏輯的話語嚇的沒了人色,這到底怎麽了…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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