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帳門未走多遠,便看見張猛朝這邊走來,他定了定身子欲朝我行禮,我趕忙甩了甩手示意他作罷,走上前去問道:“參領大人這是去給皇上請安麽?”


    他低聲回道:“是的格格。”說罷便繼續往皇帳走去,我也不再理他,繞著帳篷搭出的歪歪曲曲的行道,牽著我的小馬往西邊小山走去。


    走出帳篷群,見前麵道途廣闊了,便躍身上馬,視線頓時開朗了起來,轉身回望,隱隱瞧見張猛仍未進帳,卻是站在離皇帳很遠的地方與一男子促頭細語。


    輕甩馬韁,小馬兒便得得的跑起來。


    跑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便到了小山腳下,圍著山腳搭起了好多蒙古包,此刻邊上已嗞嗞的燒起了多堆篝火。


    江修緣騎著馬兒阻在路中,見我回來了才扭轉了馬頭同我一起回營。


    “你…回來了?”等我許久卻是問了個呆頭問題,我淡淡一笑:“是啊”


    “那你見過他了?”不知道嘴中的他是誰,便沒好氣的說道:“先生未免管的太寬了。”


    他自知僭越,便一路無話了起來。


    夜風刺骨,不太適應這野外的涼薄天氣,久久無法入睡。便披了件裘袍往山上走去,山上隻駐紮了五門大炮,我總是心神難定,萬一葛爾丹知道此地境況,硬是要奪路而逃,那麽這西麵便會是他最大的突破口。要往準葛爾,必須往西!


    康熙總共帶了二十門大炮,卻隻在這裏排了五門,到底為何!


    爬至山腰,隻見下麵有一火把形成的小小亮光,緩緩的越移越進,會是誰呢?江修緣麽。我在前麵凸石坐下,靜等他上來。


    竟是四爺!他舉著火把一路尋尋覓覓的踏夜而來。


    “爺半夜上山,可是為了尋我?”我兀的開口把他嚇了一跳。


    “白天不方便見麵,便隻好夜深更重時候來了。”他吹熄了火把,艱難的爬上凸石,坐在了我的身側。


    “爺,其實我很怕。”不知是不是周圍的寂靜一片,頓感安心,便有了傾訴的欲望。


    “那我去尋塊火石,把火把點著吧。”他說著便欲起身。


    “不…”我拉住他:“我不是怕黑…我是怕走錯了道路.”他輕輕挽過我的頭,放於肩上,手環過我腰,柔聲說道:“現在擺你前麵的,隻有一條路,既無歧路,又何來走錯之說。”


    多久未聞過這沁然的檀香味道,我貪婪的深吸口氣,繼續說道:“我有時會懷疑,我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它該有的麵目,許多時候隻覺自己機關算盡,卻仍然觸不到真相,在紫禁城是這樣,在喀爾喀也是這樣。”


    “你到底在疑慮些什麽?,說出來我同你分析分析。”他摩挲著我的手,隻覺酥麻難忍。


    “我在塞音山達的時候,曾被人追殺。”我淡淡說道,他手忽然一緊,緊捏住我,焦急說道:“是丹津多爾濟對不對?,我雖然之前心裏抑鬱,外麵的事情也知道一些,皇阿瑪派了一千精英給你,又把六妹指去和親,本以為是擔憂那方形勢,沒想竟已嚴重到這般田地!”


    我往他懷裏鑽了鑽:“起初我很肯定是丹津多爾濟所為,因為我抓住的那匹老馬,乃是丹津多爾濟府裏飼養的!但是此番我求他出兵,他卻答應的如此大義凜然,甚至我要扶起張猛,他非但沒有阻止,卻仍是把張猛升為參領,領兵來此!國家大義麵前,如此慷慨激昂之人,又怎會在背地裏暗耍手段呢?”


    他靜氣沉思了會,便悠悠說道:“一個有宏圖大誌之人,一個心懷天下,心懷族群之人,並不介意用暗黑的手段,來完成自己的宏圖大誌…政治從來都是這樣,手段怎樣或許會被世人唾罵一陣,但史書卻會永遠記載,成者王侯,敗則寇.史書會給他做個公平的評判,功過論斷,但求不愧天下而已.”心中悵然,好一句不愧天下!他此刻所說,又何嚐不是自己,對待敵人的百般狠辣,也是為了一步步的完成自己的理想.


    忽然又想起小衣那張笑的純真無暇的臉,以及子青,那瞬間煙雨的善變神色…


    丹津多爾濟,就讓我暫且放下吧,反正呆在蒙古的日子,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仍有充裕的時間慢慢考量這個全民偶像的內裏乾坤。


    但是今日,難得有此機會能問個清楚,小衣之事,我終歸要給子青一個交代。


    “小衣的死…爺可以告訴我了麽?,她的妹妹子青,如今仍是執念難除,去了喀爾喀,又對我怨恨至深,原來她,竟是有個兒子的…!”說來心酸,也不知小衣的父親一人,能否照看好孩子。


    “若早知她會隨你去喀爾喀,我定要在北京便結果了她!”四爺恨恨的說道,我輕拍了下他腦袋,嗔怒道:“殺殺殺,什麽時候要我礙著你路了,是不是把我也殺了啊!”


    本是句玩笑話,卻隻覺他渾身一僵,抱著我的手緊了緊,低聲說道:“你不會阻我道的,你注定,是要與我一起走下去的人。”不知此刻他的眼裏,是否閃過攝人的光彩,但我的心,卻因此而溫暖了起來。


    良久,他才開始將小衣之事,緩緩道來:“記得你懇求皇阿瑪將子青隨嫁蒙古之後,便托我照顧子青的養父,即是小衣的父親。”


    “嗯”我是曾經向四爺提過此事,小衣沒了,如今子青又要去蒙古,怕留下一個老人無所依靠。


    “也正是因此,才讓我查到,原來子青是有個兒子的,才一歲大,而此孩子的父親,便是小衣的親生父親…”如此倫亂的關係,實在是匪夷所思,我被他所說驚的不知該如何回應。但更為另人驚訝的卻在後頭。


    “我找到小衣住處之時,已經人去屋空,輾轉打聽才知道,原來小衣家裏非常窮困,而且小衣父親豪賭成性,那老漢收養子青,隻因為她容貌秀麗,他把自己親生女兒賣去相府做了丫鬟,卻仍是不夠他的賭本,於是思前想後,竟是要把子青賣進青樓。”我暗吸口氣,隻覺胸口疼痛,小衣父親收養子青,怕是一早就存了把她賣入青樓的心思.


    “但這個子青,也不是個心思單純之人,她知道老漢要賣了她,便在當天夜裏就入了老漢房門,自動獻身給他,老漢單身多年,哪嚐過這等嬌美身軀,自然就不舍得把他賣了,於是便由養父,變成了她實實在在的男人,一年以後生下了小衣的弟弟,取名寶子”四爺不鹹不淡的聲音,卻似把把匕首,在此凜冽深夜,割的我疼痛不已,為這無奈的命途,為這難改的曆史。


    “後來呢?”我黯然問道。


    “老漢對子青母子十分暴虐,雖然一把年紀,卻仍是一輸錢便拿起棍子就打,孩子仍小,受不住住棍子敲打,沒打幾下,骨頭便斷了多處,子青自己挨打也不說些什麽,但事關自己孩子,便憤然反抗了,卻是一不小心,在大街之上,眾目睽睽的刺死了老漢…”我倒抽一口涼氣,她竟是殺人犯…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難怪與子丹有著如此截然的心性.


    “於是她連夜逃往北京,而把孩子留在了一處醫館,至於是哪處,村民們也不知道了,據說是因為那醫館的大夫,收下孩子的第二日,便關門遠走了。那時,子青已在小衣的幫助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姊妹子丹,後麵她怎麽一步步進宮的,想必你也清楚了。”說到此,確是能接順了所有事情,但是我仍不明白小衣之死的過程。遂低聲問道:“那小衣,為何會死呢?”


    “現在想來,她許是拚死一搏的,她被逐出宮後,便來尋我,說已經知道所有關於你的真相,以此來要挾我,要我給他一萬兩黃金。”果然是因為我。


    “但是小衣不是四爺的人麽?”我疑惑的問道。


    他頓了頓,苦澀說道:“她並非是我的人,我隻是每月給她一筆錢,讓她告訴我長春宮的動向而已…”原來如此,難怪初次在萬春亭見麵之時,四爺說小衣乃是索相的人,竟是一點都未騙我.


    “那時真正的索相侄女還在我府中,索相並不知道你是假冒之人,赫舍裏卻是因為我的疏忽而知道了有你的存在,我本就知道此事瞞不住,但那次侍寢事件,我已做的錐心之痛,想方設法想要尋個兩全之策,又怎能容她去相府告密…!”四爺恨恨的說道.


    “所以…你殺了他?”雖然結果早知,但仍是顫心不已:“還把他奸。汙了棄於荒野?”


    “我沒有!”四爺焦急的說道:“我又怎會是此等猥瑣之人,我隻是把她騙入府中,把她所謂的證據套出口來,然後放她回去,等出城之時便派人暗暗殺了他,我從未下過任何侮辱她的指令。”我信了他。


    “但是奇怪的是…我派去的人,見到她時,她已是死屍一具”看來此事,隻能到此告一段落了,到底是誰殺的小衣,居然到今時今日,還是久懸未決…


    心裏一陣陣的抽痛,來來往往,這些是非,還辨的清楚對錯麽…


    此刻,我隻想好好的靠在四爺懷裏,在這短暫的夜裏,靜靜的,安心的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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