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曾經與我一殿為臣的三位將軍。


    ‘雲夢’曾經被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弑神’之軍。


    而如今,我已不是他們身前縱馬前馳,帶頭殺入敵軍中不要命的將領,而是他們對麵的敵人,隨時可能奪取他們性命的人。


    不想戰,不能不戰。


    不願麵對,不得不麵對。


    我更不能表現出半點的懈怠,半點的遲疑,因為我身後,是‘九音’的數十萬大軍,幾十萬雙眼睛看著我,我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他們的軍心。


    對於‘九音’的士兵而言,他們將性命交給了一個對方的叛徒。


    對於‘雲夢’的士兵而言,他們麵對的是對他們最為熟悉,他們心中勇猛的神。


    對於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心中的肉,都是付出最大努力培養出來的戰將,‘雲夢’的軍營,是我成名的地方,是我撒過血的地方。


    就在兩年前,我還帶著她們大破‘滄水’三十萬大軍,現在,同樣的人馬麵前的敵人換成了我。


    世事變幻,果然不在人的計算中。


    “師傅……”身邊的人悄悄叫著我,“現在是不是該紮營了?”


    我勒住馬韁,麵沉如水,聲音也是威嚴而有力,“距邊境多少裏?距‘雲夢’大軍多少裏?”


    此刻的大竹,已經不是那個山溝裏光著腳丫的窮姑娘,也不是那個一心想要在江湖上出名的傻大姐。


    她與小竹,一直盡心竭力的跟在我的身邊,當我留在後宮享受清閑的時候,她們兩個在軍營中努力地學習著行軍打仗,平日裏勤於練武,雖然資質一般,但付出的努力卻是常人的十倍百倍。


    她雙手抱拳,“元帥大人,此刻我們距離邊境‘元中城’還有四十裏地,過了‘元中城’八十裏地就是‘九音’‘雲夢’的邊境,‘雲夢’大軍就在邊境旁二十裏地,壓著邊境線。”


    我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靜靜的思索著,“也就是說,他們離‘元中城’不過百裏,是嗎?”


    “是!”她重重的點了下頭,“兩軍之間距離一百四十裏地,若是急行軍一日便可到,元帥可還要前行?再近些一旦敵人發動猛攻,隻怕我們整軍時間都不夠,如果進城,這數十萬人馬那個小城根本容納不下,更何況如果敵人圍城,我們馬上就變成被動了。”


    我一直讓她說著,看著她臉上的認真,心頭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悅在滋生。


    天縱奇才的人縱然讓人羨慕,卻太難得,更容易恃才傲物,易成才也易被毀,反而這種一步一步靠自己努力的人,會達到最後的巔峰。


    當初傻的要抓美男討好我和夜的人,如今已經能在我麵前侃侃而談自己的想法,判斷著數十萬大軍的動態。


    目光一閃,瞥了眼身邊的水南謙,“先鋒官,你的意見呢?”


    水南謙麵色不變,深沉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心緒,“元帥身經百戰,驍勇謀略當世不做第二人想,我自認有統帥百人,千人甚至萬人的能力,卻未必有駕馭數十萬人的智謀,非我不想邀功不想表現,而是不敢,我承擔不起決策錯誤的後果。”


    我露出一絲笑容,“信心,這是你缺乏的。”


    她回給我同樣的笑容,“那麽,我的元帥,給我信心。”


    笑容一整,我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在隊伍的上空飄蕩著,“前行,在‘元中城’外二十裏紮營,不必入城。”


    剛剛遲緩下來的隊伍忽然加快了行進的速度,我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聲音平靜,“水先鋒,現在命令你帶領三千人先行,探查敵情,便宜行事。”


    她一怔,隨即重重的點了下頭,“我懂了,請元帥放心。”


    看著她策馬揚鞭,帶著人馬前馳,留下一地滾滾煙塵,我的臉上浮現出靜靜的深沉笑容。


    “師傅!”大竹急了,馬匹始終不離我的左右,似乎想要得到什麽回應。


    我冷冷的哼了聲,她立即縮了回去,不敢再問。


    我的身體顛簸在馬背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太快了,從集合到發兵,短短的兩日時間,我校場點兵,部署作戰方案,了解情勢,兩日的時間我甚至沒有在宮中待上一個時辰,沒有與任何人見上一麵。


    在大戰前,兒女情長都必須放下,他們懂的。


    卸下甲胄,要我如何都隨意。


    一路上,我的話很少,陷入到自己一個人的情緒中,默默的思考著。


    當大帳安好,我坐在軍營中,手指在軍事分布圖上細細的遊移著,比劃著。


    ‘滄水’‘禦風’在‘雲夢’集結兵力的時候也作出了相應的反應,同時在國內召集人馬,可是這樣的威懾並沒有讓上官楚璿停止她的瘋狂,那二十萬人馬一路前行,直到邊境。


    我沒有急著讓‘滄水’‘禦風’發兵,非我托大,而是前幾日心頭那種隱約的不安又開始蠢蠢欲動,不斷拉扯著我的筋脈。


    身後,站著數名將官,不用抬頭,從呼吸中我聽出了她們的焦慮,他們的不安,他們沒有打擾我,但是每一個人的心思都在我的掌握中。


    “元帥!”大帳外一個聲音急急出來,“屬下向元帥回稟先鋒官的動向。”


    我眼皮一抬,“說!”


    那傳話的人滿頭大汗,眼神中有著驚慌,“先鋒官讓我轉告元帥,她已越過邊境,朝著‘雲夢’軍隊大本營去了。”


    “嗯。”我應了聲,聲音中沒有半點波瀾,“繼續探,有什麽消息再向我回報。”


    人匆匆的出門去了,我身後的呼吸聲卻更加的淩亂和粗重了。


    放下手中的地圖,我轉身看著他們,依然是平靜如水的表情。


    將她們的欲言又止收入眼底,我指著身邊的一排座位,沉聲開口,“都坐,陪我一起等。”


    人是坐下了,但是個個都象是屁股上長了瘡一樣,不住的動來動去,我掀了掀嘴唇,慢慢的拋出一句話,“‘雲夢’三位將軍都曾經與我一殿為臣,更同樣出生入死浴血沙場,我會如何用兵,會有什麽樣的舉動,合她們三人之力不難猜出。”


    聲音落,慘白了數張臉。


    “但是‘禦風’‘滄水’兩國合兵五十萬,加上我們的二十萬大軍,以七十對‘雲夢’二十,你們覺得勝算如何?”


    幾乎是所有人的神色一鬆,長長吐口氣,不安從臉上撤去,換成了輕鬆愜意。


    我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掃過眾人,“不過我已經通知他們按兵不動,這一次是‘九音’對‘雲夢’,二十萬對二十萬。”


    剛剛的輕鬆凝結在她們臉上,尷尬而僵硬。


    我一聲冷哼,手掌抬起落下間,麵前的桌子頓時碎裂,爆發而出的勁氣刮的大帳呼呼的響,粉塵中不少人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全身一緊。


    “我答應接下你們三軍之帥的位置,我答應過訓練出四國最好的士兵,但是我有一點沒做到,就是沒有訓練出四國之間最好的領軍之將,我不管你們曾經屬於哪一個派係,哪一個王爺,所謂軍令如山,如果有一個人做不到讓我滿意,做不到以死護國,奮力拚殺,那麽任霓裳的槍第一個插上她的胸膛。”


    所有人一抖,嘩啦跪下,“吾必以死護國,馬革裹屍也絕不後退。”


    “不止要不怕死,還要你們相信自己的士兵,自己的屬下!”我雙手抱肩,“現在大家來說說,水前鋒探敵情的結果會是什麽?”


    一名校官站了起來,“元帥,這水前鋒分明是胡鬧,三千人馬去敵營前挑釁,先鋒官探查敵情,哪有如此明目張膽的,這是打草驚蛇。”


    “就是!”馬上也有人站了起來,“我們剛剛紮營,萬一敵人對水前鋒的挑釁應戰,我們都沒有辦法救援,這太衝動了。”


    “如果是我,我會小心潛伏在他們周邊,仔細的觀察他們營帳的情形,取得確切的情報後返回。”有人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不熱鬧。


    我一直聽著,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沙漏在飛快的流逝著,不知不覺帳外已經是黑沉沉的一片,篝火燃燒而起,讓這悶熱的初夏夜晚變的更加的燥意撩人。


    “報……”一聲急切的語調從遠至近,“水先鋒官回轉,有軍情稟報。”


    聲音到,人也到了,她直接推開了大帳的幃簾,單膝跪地,“水南謙探敵情回報。”


    我站起身,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你回來的很快。”


    “元帥不怪我擅過邊境靠近敵軍?”她喘著粗氣,滿頭大汗。


    “便宜行事,我說了這個話,自然全部都交給你,軍前任何事都講究隨機應變,不必問我的意思。”


    她站起身,臉上有幾分輕鬆,“我領軍至邊境,發現根本沒有‘雲夢’探子,觀察地上的草跡,也沒有半點被踩踏過的痕跡,顯然‘雲夢’大軍並沒有派人馬過來,再前行,營房在望,能看到三個名字的將旗,分別是‘華’‘莊’和‘風’,三旗各據一方,中間卻無帥旗。”


    “無帥?”我重重的皺起了眉頭,“還有什麽?”


    “我距對方營房不過一兩裏,對方瞭望早已發覺我們,奇怪的是一直沒有兵將出來阻止我們的靠近,直到半裏之遙,才看到‘莊’軍營房有所動,屬下不敢多做停留,於是折返。”她雙手抱拳,眼神堅定,“請恕屬下妄自判斷,‘雲夢’無帥是事實,而三軍可能不合,誰也不願意先出兵,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我目光掃過剛才還在誇誇其談的幾人,“所謂先鋒官,探的不止是敵情,更重要的是對手的軍心,這才是進攻或者防守的最好前提。”


    他們在我的眼神中一個個的低下頭,我斂著眉頭,半晌不語。


    “元帥,驗證水南謙打探是否正確的最好方法,就是明日推進五十裏,逼‘雲夢’大軍有所反應。”水南謙一步跨上,定定的說著。


    逼近五十裏,就是直麵‘雲夢’大軍了……


    我閉上眼,輕歎了聲,“推進三十裏,暫時不宜逼迫太緊,靜觀其變。”


    “遵命!”


    “得令!”


    大帳中的人瞬間走的幹幹淨淨,比之剛進賬時的惴惴不安,此刻每個人臉上都是躍躍欲試,隻有我的心,更加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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