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我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眼前一片雪白,刹那間什麽都不知道了。


    天地在旋轉,身體仿佛輕飄飄的,什麽都感覺不到。


    眼前,隻有那夜那個夢,忽然變的清晰。


    那個飄渺到透明的身影。


    那個無論我如何伸手,都無法抓住的背影。


    我知他身子不好,曾經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中,那個如琉璃似水晶一般的人,我知他藥不離口,身上總是備著各種藥


    丸。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離開,我不相信,不相信。


    耳邊,是月棲輕飄的聲音,“我一直都不知道鳳後的心中隻有你,直到有一天,宮中忽然傳來消息,說鳳後的身體急


    轉直下,醫藥惘然,要我進宮祈福,就是那個時候,他給了我一封信,叫我轉交給你。”


    一封信,帶著月棲的體溫,輕輕的塞進了我的手中,有檀香味,還有幽幽的一股淡香,這味道一入鼻間,我的心口,


    又是猛的一抽。


    沄逸的味道,沄逸的氣息。


    沒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沒有寫信人的名字,甚至連信都沒有封口,可見沄逸對月棲的信任。


    我不如他,差的太遠太遠。


    捧的信,猶如捧著千鈞重擔,我的手情不自禁的顫抖,不敢抽出裏麵那薄薄的幾張紙。


    “我知道,他是因為你在‘滄水’重創失蹤而突然病倒的,他一直告訴我,你不會死,他能感應到,叫我不要擔心。


    ”他娓娓的說著,我閉著眼,靜靜的聽著。


    仿佛,看到了那個清絕的身影靠著床榻,氣息奄奄卻微笑的絕美。


    依稀,看到他絲披散,纖細如玉的手指輕拍著月棲,安慰著他。


    “當我們收到你的消息的時候,他說你一定會上戰場,那時的他,每天都會吐很多血,越來越瘦弱,他歎息著,說若


    是自己身體好一點,他一定會阻止你上戰場。”


    阻止我上戰場!


    沄逸,知我如你,也料定了我的性格,那你一定知道我會贏,為什麽不等,不等我回來?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說,你所有付出感情的愛人中,也許隻有我會真正的把你放在第一位,所以他才把這信


    托付給我,他的本意是,如果你什麽也猜不到,這信就永遠不要拿出來,他寧願你記憶中的穆沄逸,是那個背情負愛的男人。


    ”他的聲音開始哽咽,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寧願我永遠的誤會,這樣就不會傷心。


    寧願我想起他時隻有厭惡和煩躁,也不要在我心頭刻下痛的印記。


    真愛一個人,就是讓他忘記你,幸福的活著。


    沄逸,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冷靜如你,聰慧如你,睿智如你,早已經將我的一切看的通透。


    而我,給了你什麽?


    指責你的無情,痛恨你的他嫁,毀了那塊定情的玉。


    我那時的舉動,一定傷了你,是不是?


    沄逸……


    手指,控製不住的哆嗦,一點點的抽出信。


    不穩的心跳,讓我甚至不敢展開手中的信紙,不斷的自言自語,“我不信,我不信……”


    那個夢,難道竟然是沄逸的告別?


    你說我不會死,因為你會感應到,可是為什麽,我竟然不知道你的離去?


    沄逸……


    “我以為他能撐到你回來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月棲深深一歎,“前日宮中鍾聲九響,鳳後他……”


    手中的信忽然落了地,輕飄飄的,散開。


    前日。


    不過短短的兩天,我竟然就這麽失去了他嗎?


    “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看他……”


    腦海中,竟然隻剩下這一句話,不斷的縈繞,縈繞。


    我要見沄逸,我一定要見到沄逸!


    “不能去!”月棲緊緊的抱著我,力氣大的讓我不敢掙紮,怕一個不小心就傷了他,“鳳後把所有的話都寫在了信裏


    ,你看完,再決定要不要闖內宮。”


    目光,落在地上的信箋上。


    信紙上的字,雋秀飄逸,一如記憶中那個人。


    房中的燈,昏黃暗。


    地上的紙,幾頁散開,薄薄的躺著。


    我慢慢的蹲下,剛伸出手,紙張竟然在我手帶出的微風中飄開,就如同那個人。


    風吹而散,握不住,抓不到。


    沄逸……


    輕輕的捧著那幾張紙,仿佛是捧著沄逸的臉,熟悉的字,熟悉的香氣。


    猶記得,當年杏花白,水榭亭台,執筆做畫,沄逸的字,飛舞。


    你儂我儂時,沄逸也曾續過我的詩,那時候的字,悠揚。


    而如今,他的字,雋秀依然,飄逸依然,隻是不再那麽有力,飄飄的落在紙上,猶如他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散了


    我用力的眨眨眼,用力的眨去眼眶中所有的酸澀,細細的看著他的信。


    展開紙,是熟悉的稱呼,“楚燁,對不起。”


    我呼吸一窒,幾乎透不過氣,目光甚至不敢在那兩個字上停留,就匆匆的掃了下去。


    “當年背情另嫁,沄逸有負深情對不起;


    當日求你尋醫問藥,實是想逼你離開‘雲夢’,卻傷你更深,對不起;


    ‘九音’界前,無意傷卿,隻想阻止你入‘九音’地界,卻傷你雙目,沄逸之錯,已非對不起所能言盡;


    行刺子衿,沄逸知道傷盡你心,雖言對不起,卻絕不後悔;


    召流波入宮,令你恨我至極,沄逸依然不悔;


    玉佩碎散,楚燁斷情,沄逸雖痛心卻喜,楚燁終能放下沄逸,沄逸縱然身死亦放下心頭最深的擔憂。”


    “啪……”一滴水,落在我眼前的紙上,慢慢的滲了進去。


    我手忙腳亂的擦著,卻還是晚了,漂亮的字跡有些花。


    我仰起頭,想要平複著自己的心,卻現,無論怎麽吸氣,都不能到達肺中。


    多少年了,我不記得眼淚流出時,是怎樣的酸脹,以至於讓它,染了沄逸的信。


    三年前,我曾以為,這一生所有的苦痛不幸都不可能越那夜,我不會再哭。


    可是我錯了,我又錯了。


    有一種內疚,一世都無法遺忘。


    有一聲道歉,永遠都無法出口。


    有一句愛你,以痛寫成。


    所有的字裏行間,沒有告訴我他這麽多年,他是怎樣的煎熬,沒有告訴我,他是如何以孱弱的身子堅持著,他告訴我


    的隻有對不起,因為他傷了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沄逸,你的傷呢?你沒有告訴我。


    沄逸,你的痛呢?你為什麽不說?


    愛我的你,卻要主動下嫁他人,你的心中,可有過無奈?可有過想要反叛?


    你與皇姐親密之時,是怎樣的委曲求全?


    你一次次不肯坦誠你的心,在我的指責中,依然冷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沒有錯,你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為什麽道歉的卻是你?


    我無法想象,當我親手毀掉定情之玉的時候,那風中淡然的身影,是怎麽樣的殤,我隻知道,他開心,因為我不會再


    被沄逸兩個字困擾,他開心,因為我的下半生會在沒有他卻依然幸福的日子中度過。


    被深愛的人遺忘,是多麽的痛徹心扉,為什麽你還笑的出來?


    所有的美麗曾經,已是自己唯一的倚仗,午夜夢回的溫存,可是對方心中已然沒有了自己,為什麽你還能開心?


    沄逸,沄逸……


    “沄逸!!!”一聲嘶吼,聲音早已經破碎,仿佛積壓了千年的火山終於噴薄,我緊緊的抓著他的信,貼在胸口,仿


    佛依然抱著那個瘦弱的身軀。


    如果我沒有看穿月棲,是不是這封信就不會到我的手中?你是不是就要永遠承受著我的恨,我的無情?


    即使是死,你都不告訴我真相嗎?


    你為什麽這麽殘忍,對自己這麽殘忍?


    究竟是你負了情,還是我負了情?


    一拳狠狠的打在地麵上,腳下的青磚碎裂,碎石子劃破了我的手,看點點滴下的血,仿佛看到了沄逸從不曾流過的眼


    淚。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初殺進皇宮,謀朝篡位,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生?”我喃喃自語,失魂落魄,“


    我一直以為,你是自願嫁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當年我不曾信你,歸來我依然不曾信你,枉我自詡不負情,不負愛,卻


    負盡深情。


    我負了鏡池,他卻以命救我。


    我負了沄逸,他卻至死不渝。


    “沄逸……”我撲出門,漫無目的的奔向院中。


    仰蒼穹,無窮無盡的黑幕中,一點一點的雪白飄飄撒撒的降下,落在我的臉上,冰涼。


    猶如記憶中沄逸的手,總是涼涼的,雪白的沒有一絲瑕疵,被我珍重的捧在手中,溫暖。


    下雪了……


    是沄逸來看我了嗎?


    閉上眼,臉上的涼意越來越多,好像是沄逸的吻,輕柔的,淺淺的一觸,但將冰涼一直留在那,嵌入了心中。


    我跪倒在地,整張臉撲入雪中,“沄逸,你為什麽不等我,為什麽不等我,隻要兩天,隻要兩天,我不會讓你帶著遺


    憾走,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那麽孤獨的走,你一定是想見我的,對不對,對不對?沄逸……”


    一個溫暖的身體從背後罩上我,雙手緊緊的抱著我的腰,“楚燁,別這樣,別這樣……”


    檀香中,我慢慢的平複,埋在月棲的頸項間,“我傷心時,有你陪,沄逸呢?天這麽冷,他身子那麽弱,他會很寂寞,很寂


    寞的。”


    是的,我每一次傷痛,都有人陪。


    夜陪過我,子衿陪過我,可是沄逸呢?


    那孱弱的身子,是依靠怎樣一顆堅強心才支撐下來的?


    手中的信,依然字跡清晰,在風中扇動著。


    “沄逸一生無奈,身為穆家長子,若是不嫁上官楚璿而選楚燁,必將引起國之動蕩,更不能私奔於卿,惟願日夜祈禱


    卿能瀟灑縱橫山水之間,這數年來,強撐病體,隻望能多知些朝堂動態,希望他們能將你遺忘;奈何楚燁重歸,卻因一方當年


    定情之玉,此玉早在沄逸入宮之時便已離身,沄逸深知這是穆家之策卻不能阻止,唯有以尋藥之借口逼你離京;楚燁名氣太旺


    ,若回朝堂,必然身負重任,對‘雲夢’是福,對楚燁卻是禍,沄逸隻想楚燁能平安的活著,才有了‘九音’阻攔,隻是不希


    望你完成任務,雖然名聲受損,卻不至受人關注提防。”


    才看了不過兩張紙,字字驚心,我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自己看下去。這裏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我。


    沄逸活著,是擔心我被召回而受傷害,隻希望能多探聽消息。


    我能想象,那不斷重咳的人,輕拭去唇邊的血,卻為了我而強撐著活下去。


    他以那樣的身體,卻想著保護我。


    仰天空,雪白茫茫中,依稀看到他的臉。


    沄逸,是不是自從你入宮之後,心就如死灰了?


    你堅持的每一天,都是因為我,對不對?


    你想我,卻不能想見我,因為見到我,也就意味著我將受到傷害,遙遠的思念與牽掛。


    原來我在念著你的時候,你也不曾忘記我,可你卻要將我推離你的身邊。


    三年分別,當時明月中,我隻知道你預料到我來,卻不曾想過,你多少次踟躕徘徊在窗前,想見又不敢見我。


    “你的愛人子衿,心思沉穩,內斂深幽,處事麵麵俱到,這樣的人最難琢磨心思,往往也考慮太過周全,難以一心為


    你,從他的行為舉止中,我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他做不到全心全意為你,他會讓你受傷,所以我堅決的阻止他成為你的正夫


    ;代皇祭天,會讓你的權勢在瞬間到達頂點,太女之位更是你不能接受的沉重,所以我堅決的不讓你去祭天,寧可綁架你的愛


    人也要達到目的;也就在那一天,我正視了你身邊另外一個古怪的人,流波;流波其人,與我容貌太過類似,讓我曾有過暗喜


    ,楚燁的心中還是有沄逸,可是他的來曆太過莫名,手執當年你我的信物引你回‘雲夢’,這樣的麵容這樣的情形,讓我不得


    不懷疑他的背景,於是有了召他進宮的想法,楚燁,對不起,我未告訴你任何原因就擅自作出決定,甚至為了將他們驅離你的


    身邊而痛下殺手,沄逸那時深知自己時日無多,隻求戰決,惹卿恨滿懷,可否原諒?”


    字跡越到後麵越淩亂,可見寫字的人已經到了支撐不住的地步,即便如此,他還在對我說著請求原諒的話。


    那淡淡的語氣,對我的寬容,最後一句,卻又仿佛看著他帶著笑,膩寵目光掠過,當年每每我在他作畫之時,被他的


    容貌所驚,情不自禁的偷吻,或是摟抱他的腰,在他的無奈中,就是壞壞的一句,情不自禁,可否原諒。


    沄逸,早已將一切看透,平靜而安寧的等待著死亡。


    他的信,寫出了他隱藏這麽多年的心思,卻看不到半分的埋怨,有的隻是對我難以割舍的依戀。


    月冷霜華,雪落無痕。


    質本潔來還潔去,不留一絲入泥沼。


    在那最後的幾天,他一定是非常非常想我的,可是他不能說。


    上官楚燁,是穆沄逸心頭最深的秘密。


    我不能想象,如果沒有月棲,沄逸會不會把一切都帶進棺材,成為永遠無人知曉的疑問。


    他不需要我知道,因為他這麽做是因為愛我,與我無關。


    “沄逸殘破之身,早已厭倦紅塵俗世,苟延殘喘不過是折磨,若能離去已是最好的解脫;國師臨月棲,外表孤傲冷淡


    ,內心卻單純高潔,唯有他會一心對楚燁,不離不棄,若能與其終老,楚燁之福!隻可惜,其人太過良善,隻怕沄逸之信很快


    就要入楚燁之手,若楚燁仍念沄逸舊情,懇請答應沄逸最後的要求,不要進宮祭拜於我,不要在朝中久留,若無法忘情於沄逸


    ,每年祭日備薄酒三杯,沄逸與卿共飲,其他時日不準傷懷。若有來生,沄逸願求一康健之身長伴卿身側,補今生不能攜手之


    恨,願卿一世珍重,願卿笑眉長開,願卿孫女滿堂,願卿一生平安。”


    “沄逸……”


    我的聲音撕破夜空,如野獸傷重的嘶吼,“為什麽不等我,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雪,更大了,打在我的臉上,融化了,化為熱流劃過臉龐。


    月棲緊緊的摟著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的他,隻是跪在雪地中,抱著我,任我嘶吼,任我在傷痛中將頭埋進他的胸膛


    我抬起頭,看著月棲,“為什麽?為什麽皇宮這麽多禦醫妙藥,都沒有人能救沄逸?他隻是身子弱,為什麽不好好的


    調養他?”


    他抱著我,手指理著我的絲,“鳳後他,他的身體裏有藥物沉積,禦醫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什麽?


    “什麽藥?”我的眼睛幾乎要噴火了,雙手捏著月棲的肩。


    深宮內院,沄逸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症狀,這和慢性中毒有什麽差別?


    他眉頭一皺,卻沒有喊出聲,“我不懂藥,也不能詢問過多,從禦醫那套來的一些話語中,依稀聽到是藥中含有‘寒


    魄冰晶’這樣的東西,而且是長期的服用,造成藥物反噬。”


    “‘寒魄冰晶’?”我忽然瞪大了眼,呆若木雞,“居然是這個,他居然吃這個……”


    長期服用,除了沄逸自己,誰也做不到在禦醫和眾多伺人先行嚐藥中吃到這樣的東西。


    “你知道這個東西?”月棲的神色中也有一絲緊張。


    我茫然的點著頭,“知道,這東西是治療熱毒的,常用於□的解藥。”


    “□的解藥?”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是,因為它的作用,根本就是抑製□,讓自己的生理沒有半分反應。”


    沄逸,你至死都不肯告訴我,你根本就是在為我守節。


    你偷偷的服藥,隻是為了不伺候皇姐。


    你的身子,一直都是幹幹淨淨的,除了我,沒有人碰過。


    你不說,是不想我內疚,不想我知道你就連死,都是為了我。


    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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