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去我家,雖然是簡陋些,但是還能遮風避雨,你家夫君的傷情我也能照看著。他不用我照看也沒有事,看看總比較好,我家……”


    他除了囉嗦,其實還算是個好人。


    我歎了口氣,趕緊打斷他的話頭,“方便的話去府上吧,可能還要叨擾數日。”


    他猛點了下頭,“行,去我家。”


    夜先把我背在了背後,再小心的抱起了鏡池,麵對柳夢楓,“不知貴府在何處?”


    “我家就在山腳下,旁邊有條河,順著河下行,有一個黃籬笆院子,門口兩株柳樹,一株高一點一株矮一點,矮的正對著我家大門口。”這話說的極快,仿佛他每天都要念叨上百遍般。


    “要不要我帶你一起走?”夜看了眼他髒兮兮的衣服,聲音頗有些無奈。


    柳夢楓看看夜,身子也不自覺的僵了下,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你們在家裏等我,我自己會回去,記得啊,我的家就在山腳下,旁邊有條河……”


    千叮嚀萬囑咐消失在耳邊,因為夜已經抱起我縱入林間,我長長的舒了口氣,沒有聲音的打擾,世界真的好清靜。


    山腳下很近,幾乎出了山林就看到了那間茅屋,什麽河邊籬笆院,柳樹對著大門,囉嗦。


    一推開門,一股奇異的酸臭味迎麵撲來,差點把我熏昏過去,夜幾乎是下意識的竄上了屋頂,吹著清新的山風,這才吐出一口濁氣。


    “這裏真的是傳說中神醫的家?”我無奈的看看四周,整個小院中全是灰土,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有修整過了,一片蕭條的感覺,黑漆漆的屋子裏掛滿了蜘蛛網和灰塵,和鬼屋有什麽差別?


    順著大開的屋門,依稀桌子上還放著饅頭放著菜,上麵的綠毛都快兩寸高了,那股可怕的味道就是從這傳來的吧。


    “夜,我寧願睡在樹上,也不要進他的屋子。”


    於是,我就真的被丟在樹杈中,懷裏抱著沉睡著的鏡池,手腳被包成了四個碩大的球,夜居然冒著被熏暈過去的生命危險,衝進了房子裏,真難為了平時吃穿講究,極度奢華的夜。


    從樹枝的斑駁陽光間,我看到紅影搖曳,從屋子裏拖出一張落滿灰塵的竹床,還有幾床灰撲撲的被褥,輕輕一抖,迷霧散開,景觀壯麗。


    夜竄上枝頭,整個腦袋都灰蒙蒙的,可憐了一頭青絲烏黑,也變成了灰白色,他一晃腦袋,我嗆的直咳。


    “日,我把被子曬曬,晚上我們就睡在院子裏吧,房間裏太可怕了。”


    夜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歎氣,我們三個人,就這麽在枝頭顛著,一邊享受這難得深秋初冬午後煦暖的陽光。


    “你怎麽知道我會有危險?”我別過臉,看著夜,可惜依然隻能看到一張黃金麵具,“以你的性格,不是會多事的人,絕不會跟在我的身後。”


    他飛身掠起,再歸來時,手中已多了幾串紫不溜丟的葡萄,他拈著葡萄,手指一劃,汁水順著開口處滲出,緩緩滑下。


    遞到我的唇邊,雪白的手指紫色的葡萄,明豔呼應,我張開唇,輕輕一吸,吸了滿口葡萄的汁液,也吸了滿口他身上獨特的誘惑香。


    他坐在我的身後,讓我可以靠的更舒服,我唯一能看到的,隻有那雙伸從我背後伸來的纖細長指,我聽到黃金麵具被解下的聲音,我聽到葡萄被他唇齒咬破的小小崩裂聲,還有他歎息中的低語,“我說我算到的,你信不信?”


    “又是命盤嗎?”我無所謂信,無所謂不信,不知道的時候也是這麽過,回頭想想又依稀是那麽回事。


    “命中注定的東西,無法改變。”夜的聲音,有些落寞和淒涼,仿佛是躲藏在瀟灑不羈身後的情緒偷偷的冒了出來。


    我嗬嗬笑了,“你從哪看出來我要倒大黴?難道我長了張衰神的臉?”


    他的手指從身後伸了過來,攤開放在我的唇下,白皙的掌心在陽光的照射下,那燦爛光芒好像穿過了他的手,最中間,一道深深的痕跡從左至右貫穿手掌,而其他的地方居然光滑的沒有一點細紋。


    斷掌?


    我一楞,身後他的聲音低低的傳來,“籽……”


    我下意識的吐出嘴巴裏的葡萄籽,看著他的手縮了回去,再伸過來又是一粒葡萄納入我的口中,我咬著,異樣的感覺流轉在我心頭。


    女身的夜與我當年,絕對不會這般的親昵,恪守著互不侵犯隱私的原則;都說男女授受不親,怎麽知道了他的真身,反而成了這樣?


    當真是因為那場名不副實的鬧劇婚禮嗎?


    將他的名義上妻子的身份砸在了我的頭上,所以我開始習慣?


    “在‘禦風’看到了你的手,掌紋說你有劫數,也許是學武人的敏感,我總是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把你的人送到‘雲夢’後,我就來看看。”


    掌紋?


    我低下頭,隻看到兩個碩大的白包包,腦海中再次閃過夜剛才的手掌紋,“那你看到什麽?”


    “劫,重劫。”


    “所以才有勸我立即歸隱的話?那我決心來‘禦風’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攔?”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聞,竟然讓我有了朦朧的睡意。


    身後的胸膛在微微的震動,某人以一種調笑的口吻戲謔著我,“我攔的住嗎?即使我說你這一次是死劫,你還是一樣要走的。”


    “現在劫也過去了,我還是活蹦亂跳的,就不用擔心了吧。”我舉起手,剛動了下,肌肉中的抽疼讓我一陣齜牙咧嘴,又老老實實的放了下來。


    靠著他的胸膛,我迷迷糊糊的,一陣陣的睡意襲來,我卻強自努力睜著眼,懷抱裏還摟著鏡池的身子呢。


    “啊……”


    一陣雞毛子鬼叫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伴隨著興奮的念叨,某條灰色的人影衝了進來,“山腳下,旁邊有條河,順著河下行,有一個黃籬笆院子,門口兩株柳樹,一株高一點一株矮一點,矮的正對著我家大門口。”


    回家這麽值得高興?家裏有萬兩黃金嗎?


    他一路衝進了門,突然現高高坐在樹杈上的我們,猛的一收腿,端莊而矜持的邁起了小步,優雅的走著,“你們真的很快啊,等了我很久吧,真是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


    如果說前麵那個不好意思還是客套的話,那後麵的不好意思是在他一腳踏入大門後看到的景象後驚叫著喊出來的。


    “給我一頓飯的時間,你們先,先在樹上呆呆吧,這個,這個樹上空氣也好,雖然有毛毛蟲,但是,但是……”


    夜手中的黃金麵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該是在那柳夢楓進門時就帶了回去吧,“頓飯時間轉眼就到,如果你還要說下去的話。”


    “咻……”人影從我們麵前飛跑著消失,然後就是掃把,簸箕,抹布,整個屋前屋後不停亂轉著他的身影,度之快讓我再一次見識到了他飛針之後的又一項技能。


    我呆呆的看著幾乎要竄上房梁的他,“夜,他不是沒武功嗎?”


    夜魅笑著,聲音一下一下,細細的哼著,“有可能是打掃慣了,你沒看他,一隻手掃著牆上的灰,另外一隻手已經擦上去了嗎?腳下還能不濺出一點水的踢著水桶,歎為觀止啊,娶回家保證是一個幹活能手。”


    “沒現,我看他那邋遢樣子還有屋子的髒亂,還以為他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呢。”我癟著嘴,看著那個上躥下跳,極度活潑有勁的人。


    “非也,非也……”夜摟著我的肩頭,“我和你打賭,他不但不是個邋遢的人,還有潔癖,五十兩金子。”


    不就是會打掃麽,潔癖?不至於吧。


    “賭了!”我胳膊肘捅捅夜,“理由是啥?”


    “第一,他給你治療的時候確實是一名醫者的態度,沒有嫌棄你血糊糊髒兮兮,所以你沒感覺到,包紮的手法完美至極你最多也以為是因為他熟能生巧,更多的,是你被他全身的泥巴給唬住了,以為他就是那麽不修邊幅的人。”夜笑了,隨性的揚起聲音,對著那個忙著人,“叨擾你還讓你忙活我有點過意不去,不如我幫你收拾吧?”


    “不用不用,我就好了,你們休息,休息……”忙碌的身影沒有半分停頓,從前轉到後。


    “你以為人家是客氣?”夜的呼吸從背後打在我的脖子上,熱熱的,有點癢,“人家那是怕我弄不幹淨。”


    我仔細回憶著這個男子從相遇時的一舉一動,“他除了治病,從來沒碰過你我,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可是他連鏡池都沒碰過,你說帶他回來的時候,他寧願自己一路艱難的走回來,也不要你碰他。”


    夜的手,指著我麵前的屋子,“你仔細看,這個屋子看起來很髒,但是非常的整齊,沒有一樣東西是亂的,這個人,骨子裏有種完美思想,你信不信?”


    我能不信嗎?真的隻有頓飯工夫,亮堂的象新屋子一樣,邊邊縫縫,犄角旮旯裏都挖不出一點灰塵,這個程度,我上地上打滾都沒問題了。


    終於有了暖暖的床,終於有了香香的榻,當我和鏡池沾滿泥巴血跡草屑樹葉的身體被夜抱起放在床榻上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重重的抽氣,柳夢楓的身體一僵,轉身出門。


    夜的手,又一次伸到我的麵前,自信又無賴,“五十兩。”


    “欠著……”我咕噥著,睡意襲來,陷入夢鄉。


    甜美的夢中,身體裏一陣陣的緊憋,終於把我從舒坦中叫醒。


    人有三急,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麽,一泡尿意讓我忍的好艱難,一個激靈,感覺全身都在哆嗦。


    吸氣,夾緊!


    我小心翼翼的撐著胳膊肘,半坐了起來,剛一動,背後的一雙手扶上我的肩膀,我驚訝的回頭,卻看到夜那張黃金麵具。


    “嗬嗬,嗬嗬,嗬嗬……”我幹笑,“你能回避下麽?”。


    可是不用我說,某人已經將我抱了起來,直直的走出門,“他說了你三天不能下地,我幫你。”


    他,他,他幫我寬衣解帶?


    我現在不能落地啊,難道,難道,抱在手裏把尿?


    天啊,這,這讓我以後拿什麽臉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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