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二月十五日


    今天武大郎終於是徹底清醒了,看見我是滿臉淚痕守在旁邊,他還心疼地為我揩眼淚:“金蓮!我不相信你是貪錢貪色的壞女人!我知道你恐怕是上了那個西門慶與王婆的當才走到這一步的。我一點也不怪你!我沒有本事保護你,娶了你,還讓你去受那些浮浪子弟的騷擾,你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又長得這樣俊俏,是該有人保護才行,現在也隻有忍著,等到舅舅和武二回來,再想辦法對付他。我覺得我已經好了很多,再吃些藥,休息幾天就可以下床了,你不要太著急!”


    正說著,王婆上樓來,見我不理她,把頭扭開,便答訕著:“武大,你好些沒有?”


    武大郎說:“王幹娘!想我武大自搬到陽穀縣與你作鄰居,從來沒有得罪你,我家娘子更是視你為親人,經常周濟你!你為什麽與西門慶一起設計壞了我娘子的清白,敗壞我武大的名聲?”


    王婆說:“哎喲,看你說的,我們左鄰右舍,平時處得那麽好,我是為你們好!你們想:憑我們這種身分的人,哪裏敢得罪陽穀縣的首富。他馬上就會讓蔡太師補上五品官的缺,這縣太爺才七品,不也得禮讓三分?你不讓你娘子服侍他,他哪會放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弟現今又不在陽穀縣,就是在,人家有錢,馬上又有勢,給縣太爺打個招呼,不給你們安個罪名?還是順從他,睜隻眼閉隻眼不就……”


    還沒等王婆把話嘮叨完,我突然見到武大郎暴怒地從床上跳起一把抓住王婆的衣服領口,另一隻手就狠狠地打在王婆臉上,那王婆臉上脆生生地挨了兩記耳光,竟然也有了五個手指印:“滾,滾!你是不是人,竟然沒有一句是人話!”


    武大郎是急火攻心,用盡全力,馬上就跌在床邊!


    王婆隻道武大郎是個懦弱之人,才敢對他說出這麽多無恥之話,沒想到他會突然跳起來,自己挨了打,也嚇得不敢說什麽就連滾帶爬下樓去了。這時的武大倒與他兄弟一樣,竟然有了幾分男子氣。


    我知道西門慶是讓王婆來看情況,這王婆也不是省油的燈,回去還不知怎樣的添油加醋!該來的總會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等著天降大禍吧!不,不是天降的大禍,是西門慶這狗賊強加給我們的災禍!


    


    由於武大郎被踢傷時舊傷未愈,又被王婆氣得口吐鮮血,急火攻心。這新病是傷在心、肝,是內傷,傷更加重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沒有幫手。原來孫嫂、鄆哥還不時常來我家,我可以委托他們找大夫,幫我揀藥,如今我每天在窗上往下瞧,看他們是否路過或來我家,可奇怪得很,連影子都不見。我心中明白,這定是西門慶去警告他們,不準他們插手我的事,讓我孤立無援,不得不聽他的擺布。明知是他安排的,卻又無可奈何!


    連著五天,武大郎都昏迷不醒,眼看著鄆哥幫我買的幾付藥已熬來吃光了,還不見武大郎有蘇醒的跡像。我獨自一人守著武大郎的床前,衣不解帶,實在倦了她隻有坐著打打瞌睡,偶爾能到武大郎夢囈般的呻吟,不是叫“兄弟”就是叫“娘子”,我聽著,眼淚止不住地流。


    今天我發個狠,我不能睛睜睜看著武大郎就這樣死去,我無法向舅舅與武二郎交待。我得盡我的力量作最後的努力。實在今天沒人來,我也隻得親自到藥鋪請大夫來為武大郎治病,總不致於這些大夫連病也不敢看吧!而且五天五夜不休不眠,又沒有人替換,我的身體,精神都支持不住了,下一步我也會倒下了!


    午飯時間,我喝了一碗粥,就準備出門。看見王婆輕輕敲門,我知道隻有她才會來我家,本不欲理她,可實在找不到托付之人,便還是開門讓她進來。王婆細聲地說:“金蓮哪!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可你也看到這西門大官人在陽穀縣財大勢大,有幾個人敢惹他呀!他看上你,設下計,要我出麵幫他。我一個孤老婆子,哪敢不聽他的。不聽他的,早沒命了。趁他不在,我幫你去請大夫吧!我也知道,他打了招呼,現在沒人敢幫你的忙;你不要我幫你,你家武大郎真是就會死了。不管怎樣,我幫你請大夫、揀藥,就當我贖罪吧!”


    不答應她幫忙,我真會眼睜睜地看著武大郎死去!不管怎樣,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我便說:“那勞煩幹娘了!”沒過多久,王婆真的帶來一個大夫,那人年約五旬,年紀與我舅舅不相上下,麵貌也給人一種正氣凜然的感覺。他一拿脈,說出武大郎是外傷內傷夾擊,外傷是傷了肺、肝,是踢傷;而內傷是急火攻心。我就知道這大夫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一語就說中病的所在。然後他又說,由於內外傷夾擊,所以武大郎才昏迷不醒,那就下平肝去火的藥方,待他蘇醒過來,再治外傷。我便按規矩,付了一兩銀子的診金。那大夫便開了兩個藥方再行告退。


    王婆從中午幫我請大夫、揀藥、熬藥,忙前忙後,沒有去做生意,使我對她的恨意也漸漸消下去,想想我們這些年輕人拿著西門慶都無法,隻能做到惹不起躲得起,何況她一個無兒無女的孤老太婆!算了,隻要她肯幫我的忙,把武大郎照顧好,等武大郎傷病好了,也交待他不要把此事告訴武二郎了。武二郎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知道此事的真實情況,王婆不是沒命,致少也會成了殘廢!而對於我,隻知叫他去左鄰右舍處問明真相,他是不會聽我的辯解的,而我也隻有聽天由命,隨便他怎麽處理我好了!


    藥熬好,喂武大郎吃下,不一會兒,武大郎果真長籲一口氣,慢慢地蘇醒,我趕忙打發王婆走,不然武大郎一見她,又大光其火,豈不又犯病?王婆也識趣,輕手輕腳下樓關上門,走了。


    等武大郎蘇醒一會,神智也清醒,便問我是什麽日子。他一算,也有五天了,便知我衣不解帶獨自守了他五天五夜,他說:“娘了,有勞你守我,把你累壞了!隻有等我好了,再報答你吧!西門慶這幾天沒有來找你麻煩嗎?”


    我說:“沒有!”武大郎說:“他不來就好!這件事我們都不要再提,等我兄弟回來,我自會與他分辯,你放心,我兄弟是個講理之人!”


    看到武大郎醒來了,能清楚地說話,懸著的心才放下來,我馬上喂他吃了點稀粥,他又慢慢地睡著了。這下我才安心地躺在他身邊,這麽多天,算是躺著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睡覺中,我看見武二郎問我他大哥為什麽會死,是不是我害死的,不容我分辯,便舉著大刀要殺我,要替他哥哥報仇!我說:“你哥哥不是好好地躺著休息嘛!


    一驚,從夢中醒來,滿頭滿身都是嚇出來的汗,天已大亮,武大郎仍然睡得很沉,但呼吸很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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