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


    雲初一怔,她帶如煙進太後寢宮不是為了玩,是為了盜書。


    和江賢的五日之約,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被陸軒鬧的,兵書的事兒還沒影呢,太後召她去,大多是為了治療白斑,不許她帶奴婢進寢宮。


    但她去謹見太後,就可以帶奴婢進去。


    所以,她這兩日就一直找機會帶如煙去見太後,怎麽能讓喜菊跟著?


    “昨兒玉蓉幫著選了些花樣子,你給撻下來,就留屋裏秀帕子吧……”略一思忖,雲初衝喜菊笑道,“如意沒跟著來,這些事兒就得你辛苦些了……”又補充道,“乞巧節快到了。”


    嘴裏應了聲是,喜菊微微有些失望,羨慕地看了眼如煙,她不會女紅也有好處,可以天天跟著雲初到處玩。


    “這是臣女用藍香花蒸出來的……”雲初將藍香花油精抹在掌心,輕輕給太後按摩太陽穴,“藍香花的香氣有鎮靜安神作用,聞久了,能緩解心情,怡情養性,有助於您的睡眠……”


    “嗯……”太後閉著眼睛,“哀家很喜歡這味道,很柔和、清淡……真奇怪,哀家就看你用了一滴,竟然滿屋都是香氣,比熏香好用多了……”


    後麵的話漸漸地淹沒在太後的唇邊,她似乎睡著了。


    悄悄譴走了小宮女,玉蓉拿了條薄毯給太後蓋上,靜靜地守在一邊。


    如煙用眼睛不住地打量著身後那個花鳥紋紅木櫃,雲初說那本穆熹兵法就在這櫃的最上層抽屜裏,她盯了兩天,這屋裏沒斷過人,她一直就無法下手。


    回廊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太後身子動了一下,玉蓉一驚,朝雲初點點頭,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餘光瞥見如煙轉身直奔花鳥紋紅木櫃,雲初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


    如煙不要命了,太後睡眠極輕,輕微的一點聲響都能醒,一旦她開櫃門聲把太後驚醒了,一睜眼就能抓了她們現行。


    有心阻止,雲初卻不敢開口,更不敢回頭,感覺衣服都貼到了後背上,她強壓著砰砰亂跳的心,手指均勻地用著力,生怕力道的一點點變化,就把太後驚醒,渾身的汗毛都乍了起來,張著耳朵幫如煙聽著外麵的聲音。


    聽到玉蓉的推門聲,雲初的心咚咚亂跳,想警告如煙,一回頭,如煙正若無其事地立在她身後,暗舒了口氣,手指一下子脫了力,太後猛然睜開眼睛,“……怎麽了?”


    玉蓉正好進來,以為是問她,就輕聲回道:“是小碌子,說是陸侍讀代母親去祭酒府請罪,被攆了出來,在門口跪著,惹了一堆人圍觀……”


    太後就皺皺眉。


    “……就沒見過這麽迂腐的人,得了條命便宜了他,還鬧”


    “要不……”雲初臉色瓷白,“臣女遣人去攆了他?”


    傷害已經鑄就,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他這又是何苦?雲初暗歎一聲,心止不住隱隱地痛起來。


    無論如何,她不希望他再激起太後的殺意,不希望他有事。


    “……不用”太後閉上眼睛,“讓他鬧去。”感覺雲初的手指一哆嗦,太後語氣緩和了些,“他要是真心為你好,就該知道,這件事應該到處為止,免得被有心人鑽了空子……”


    “臣女明白……”雲初低低地應了聲。


    太後睜眼瞥了她一下,又閉上眼。


    “……你真的得手了?”雲初驚喜地翻看著封麵有些發黃的穆熹兵法,“你膽子真大,就不怕太後醒了被抓了現行?”


    “奴婢點了太後的睡穴……”如煙嘻嘻笑道。


    “……點了睡穴?”雲初一怔,隨即瞪了她一眼,“……你不早說,我嚇的心差點蹦出來……”


    “奴婢以為您知道呢……”如煙臉色一紅,接過旬熹兵法翻弄著,“這麽厚,白天人來人往的,又不能抄,最少需要兩個晚上,明天肯定來不急了……”


    雲初歎息一聲,我們盡力吧。


    “……抱歉,這書很難得手,晚了一天。”雲初誠心實意地給江賢道歉。


    在太後身邊不比別處,一個閃失就會掉腦袋,五日那天她失約了,他就知道事情不順利,心裏一直有種隱隱地擔憂,書他可以不要,隻要她平安就好,畢竟,太後的壽安殿,也是他鞭長莫及的地方。


    今日來應約,也是想問她書被藏在什麽地方,他好讓江胃想辦法。


    不想,她竟得手了,伸手接過書,一直懸著的一顆心撲通落了底兒,江賢也不覺出了一身細汗。


    他什麽時候開始,對她這麽關心了?她愛財如命,水性楊花,他應該一直討厭她啊


    “怎麽是黎文?”翻開書,江賢語氣頗為吃驚。


    如煙不會寫欒文


    “怕你看不懂欒文……”雲初微微地笑。


    江賢莞爾一笑。


    “……欒姑娘竟也懂黎文”


    “我喜歡黎文,簡單、好認,字體方正,容易書寫……”雲初點點頭,歎息一聲,“如果欒國的文字也能像黎文,就方便多了……”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她看著蝌蚪似的欒文就頭痛,似乎無處下筆,所以她也一直沒敢動過筆。


    有星光從眼底劃過,江賢的眼睛閃閃地亮起來。


    “欒姑娘也希望兩國能夠統一……”


    “當然……”感覺不對,雲初的聲音戛然而止。


    “多謝江公子出手相助,救了陸侍讀……”良久,她福身告辭,“書如約給您送來了,我……告辭了。”


    提到救陸軒,江賢就多看了她一眼。


    她一心救他,卻遭來流言滿天,萬人唾罵,曠世才女之名一夜被毀,望著她嬌小的麵孔,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圈,江賢心裏隱隱生生出一絲憐惜。


    “你……”江賢微微歎息一聲:“不後悔嗎?”


    雲初腳下一滑,險些栽倒。


    “小心……”江賢一把扶住她。


    感覺她十指冰涼,江賢下意識地擁住她,安慰道,“有些事情,局外人是看不透的,既然決定了去做,就不要在乎別人怎麽說,謠言日久自消……”


    這話說到了心裏,江賢語氣少有的輕緩柔和,如兄長般,似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雲初多日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不安和彷徨如決堤的江水,洶湧而出。


    她僵直的身子一軟,一把抱住他的雙肩,俯身趴在他的肩頭。


    江賢身子一僵,想輕拍她後背的手懸在了空中。


    “別動,我隻想趴一會兒……”雲初喃喃道,聲音裏透著股水氣。


    她哭了?


    想起第一次在小樹林中相見,他想殺她滅口,那夜被掠,他險些失手了她,她都沒有哭過,江賢眼底盛滿了錯愕。


    心裏承裝了多大的痛苦,才讓她這麽無聲地哭泣,竟對聲名狼藉的他產生了這片刻的依托?


    生怕打碎了珍寶般,他僵直地輕擁著她,一動不動。


    “謝謝您……”良久,她推開他,站直了身子,向他露出一抹明媚的笑,“……那日在祭酒府前勸走他。”


    陸軒代母謝罪,在祭酒府前長跪不起,眼看太後耐心用盡,不是他派了江參去勸說,怕是陸軒又要以聚眾鬧事之名被關入大牢了。


    “匠人們采納了你對藥廠的改進建議,已開始動工了,欒姑娘什麽時候能出宮?”對她的道謝,江賢不置可否。


    勸走陸軒,他不是為了她,他和太後一樣,也開始為日後鏟除大將軍著手布局了,董國公便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這個時候,絕不能讓陸軒給破壞了。


    雲初看了他一眼,他是想知道太後的病什麽時候能好?


    “應該快了……”雲初又補充了句,“這還得看太後的意思?”


    “好……”江賢點點頭,“……到時我接你去看。”


    “這……”


    雲初下意識地掃了眼她裝了個枕頭的肚子,這樣子扮男裝會不會很滑稽?


    “如煙隨時可以出宮,讓她代我去看看就好。”


    江賢目光也落在她微挺的肚子上,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雲初福身告辭,望著她瘦削的背影,江賢下意識地**著他濕濡的肩頭,目光漸漸地變得深邃。


    “……四奶奶總算回來了。”雲初回到府裏,太太親自給她接風,晚上回到露院,已經掌燈時分,如意拽著她眼淚嘩嘩直流,“那幾日可擔心死奴婢了,四奶奶下次再不能單把奴婢一個人留在府裏……”


    “還叫四奶奶……”如煙糾正道,“以後要叫公主……”


    “公主……”如意淚汪汪地看著雲初。


    “不是怕把喜蘭、喜菊留下,你礙手礙腳嘛……”雲初斜睇了她一眼。


    她當初也想隻帶著如煙、如意兩人入宮,可知道了太後宣她進宮的目的,她就猜到入宮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留下喜蘭喜菊在露院,怕是等她回來,露院就不是她的了。


    “那兩天太太臉黑的嚇人,一句話不順心,連赫管家都挨了罵……”如意一邊落淚,一邊伺候雲初更衣,“露院的天就像塌了,奴婢門整日戰戰兢兢的,幸虧太後收了您做義女……”又歎息道,“太後對您真好……”


    太後對她好?


    雲初一哂,收她做義女,太後是被迫的,除了想暗示群臣她重用董國公的決心,更主要的,還是怕她回府後會不明不白地“暴病而亡”,耽誤了她的病吧?


    如果她對太後沒用,怕是早就死在宮中了。


    雲初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瞧見屏風後有氤氳熱氣冒出,就笑道:“……熱水準備好了?”


    “早備好了,奴婢還特意加了**……”如意點點頭,“你現在就用?”


    “嗯……”雲初點點頭。


    在宮裏每日都戰戰兢兢,即便睡覺,都不敢放鬆,雲初此時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輕鬆無比,如煙給她擦幹頭發,便一頭撲在**。


    指尖觸到床頭的幾本絹冊,心便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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