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心一沉,如煙避重就輕,隻說她做了什麽事,並沒說消息來源,顯然是想隱瞞她和迎秋私下接觸的事兒。


    難道,她為了得到賈平和程十一的行蹤,出賣了自己?


    感覺雲初眼中突然迸發出一股懾人的威嚴,如煙心一動,她想起了白天笑顏如花的雲初,那時她剛踩點回來,驟然碰上,心裏緊張,又加上被問起那枚鎏金梅花釵,慌亂中她竟沒多想。


    雲初早知道了。


    否則,她不會半夜在暖閣中等她,不會突然問起那枚鎏金梅花釵,不會……


    笑顏如花


    她忘了,雲初越是緊張、越是心痛的時候,笑的就會越燦爛。


    “……是聽迎秋說的”一念至此,如煙撲通跪了下去,劇烈地搖著頭:“奴婢沒有出賣您,真的,奴婢沒有”她緊握著雲初冰冷的手,複又悵然道,“……大奶記恨那日奴婢救了您,一心想除了奴婢,才讓迎秋故意透露賈平的消息yin奴婢,她就怕奴婢不去找那狗賊報仇,根本不會以此要挾奴婢出賣您。”


    雲初皺皺眉。


    “那……”


    “那枚鎏金梅花釵被奴婢送給了迎秋……”如煙臉色灰白,“一聽到那狗賊的消息,奴婢就亂了方寸,全沒想到這是大奶下的餌,就求迎秋打聽他的落腳處,迎秋說那狗賊因為害了許多人,怕人報複,一路行蹤極其隱秘,也虧求了她,賈平一定會去拜見姚相爺的,不過她也得打點,奴婢就送了鎏金梅花釵,回過味就後悔了……”


    “你,你,你竟……”


    想起她白天竟騙雲初說留著當嫁妝,如意就止不住雙唇直哆嗦,搖晃著如煙說不出話來,看著如煙肩頭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血,麵白如紙,如意才緩緩地放開手,轉身撲到雲初身上,嗚嗚地哽咽道:“……四奶奶明知她和姚闌勾結,還這麽相信她,半夜在這屋裏等她?她……她武功高強,您就不怕,不怕……”


    雲初一向料事如神,如意豁然間也想通了,她一定早知道了那枚鎏金梅花釵的去向,白天才會問。


    明知如煙背叛了,雲初還大大方方地在暖閣裏等她,就不怕她發現隱秘被揭穿,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不怕?


    命懸在刀尖上,在峭立的懸崖邊獨舞,誰人會不怕?


    選擇了相信如煙,她就等於把命交給了她,人心難測,她又怎敢保證自己的判斷百分之百準確,如煙就真的不會害她,她不過是拿命在賭罷了。


    漸漸地,雲初的目光變得深邃,白天那揪心的感覺又浮上心頭,下午遇到如煙,證實了徐芳的話,她就下了除去她的決心,要殺如煙,隻能用毒,而且必須是奇毒,因為,如煙也懂醫。


    這讓雲初想起前世實驗室裏的氰化鉀之類得毒物,就想起了前世的他。他常用唐朝著名藥學家孫思邈的那句名言念叨她:


    人命至重,有貴幹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她學醫是為了濟世救人,不想今日竟被迫用來害人,而且是害一個曾被自己視同姐妹的人。想起這些,雲初便心如刀割,眼前又浮現和如煙相處的點點滴滴。


    看到自己被江賢,她眼裏瞬間迸發出來的怒火……


    聽到江參拿自己的肚兜要挾,她眼裏的絕望……


    聽到自己讓她獨自逃命時的哀鳴……


    姚闌拿陸軒的絲絹威脅自己,她就毫不猶豫地去偷……


    這樁樁件件,那一件不透著她愛護自己勝過生命。


    她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這樣的人,怎麽會背叛


    那一瞬間,雲初出了一身的冷汗,人也冷靜下來。


    這樣的如煙絕不會背叛,和迎秋私會,她一定有隱衷。


    如煙也想到了這些,揪心地叫了一聲。


    回過神來,雲初歎道:“姚闌是在借刀殺人……”


    “奴婢知道……”


    “知道了還去”雲初一哂,聲音有些不屑,“……藝高人膽大?”


    “奴婢不怕死”如煙倔強地抬起頭,牙齒咬的緊緊的,“父仇不共戴天,能手刃仇敵,奴婢死也瞑目。”


    雲初身子一震,如煙是下了赴死的決心。


    姚闌,比想象中還要可怕


    她把一切都擺在如煙麵前,明明白白地讓如煙去選擇,明知是陷阱,明知有去無回,如煙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如飛蛾撲火……


    她一句話就讓自己在家祠裏跪了兩個時辰,一句話就送了周性命……


    憑什麽?


    憑的就是她堪透了對手的心思,死死地抓住了對方的弱點。相對而言,自己對她卻一無所知,難怪在她麵前要節節敗退了。


    意外地結下了這樣一個強敵,是她的悲哀,是她的不幸,如果能夠,她寧願一輩子吃齋念佛,也不要和姚闌結仇。隻是,姚闌為何突然對自己產生這麽大的敵意,以至於生死相見?


    震驚於如煙的話,如意也回過味來,“大奶突然就對您起了殺心,一定是因為柳兒的孩子,如果沒有那個孩子,念忠少爺就能繼承國公府了……”她使勁地搖著雲初的手,“大奶在府裏威信極高,為人心機深沉,您鬥不過她的,我們跟她實說了吧,您沒懷孕,那個孩子是柳兒的……”


    是這樣嗎?


    雲初搖搖頭,直覺有些不確信,可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能讓姚闌對她產生殺心。不覺也暗暗後悔一時熱血上湧,就在董愛墳前發了誓,要保護好他的孩子,不知她會不會為這個誓言丟了性命。


    還能再去向董愛反悔嗎?


    雲初苦笑,如果告訴董愛她和姚闌成了死敵,他一定站在姚闌一方,寧願自己死


    見她搖頭,如意又求,“我們跟她講和吧,告訴她這些都是太太的意思……”


    “……沒用的”雲初黯然地搖搖頭,“捅開了這件事兒,能不能平息她對我的怨還難說,但太太卻是不會放過我了。”


    說得也是,如意立時萎頓下去,她怎麽看,這都是個死局。


    “……奴婢替您殺了她”一直沉默的如煙突然說道。


    她明晚還要去複仇,可說是九死一生,她不怕死,可如果她死了,留下雲初獨自麵對心思狠辣的姚闌,她不放心


    “你……”


    沒料如煙會生出這種想法,如意指著她,叫了一聲,竟再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才回過氣來,瞪著如煙道:


    “你要害死四奶奶”


    “是她不放過四奶奶”如煙咬咬牙,“……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雖同是孀居,可四奶奶剛進門,在府裏沒根基,父親也隻是個從四品的祭酒,大奶害了她如碾死隻螞蟻……”如意分析道。


    “……我去暗殺她,也如碾死隻螞蟻”如煙倔強地昂著頭。


    “你……”如意氣紅了臉,“大奶不同的,她父親是當紅宰相,姐姐是榮寵至極的貴妃,她主持府務多年,在府裏極有威信,兒子又是國公府唯一的嫡長孫,你真殺了她,相府和國公府都會追查,一旦查到是你……”


    是啊,她是雲初的丫鬟,如果查出姚闌死於她手,雲初第一個躲不過,從四品的祭酒怎麽鬥得起當紅的相爺?


    一旦查出是她殺了姚闌,怕是不僅雲初的一條命,連祭酒府都不能幸免


    如煙的神色迅速地黯淡下去,嘴裏喃喃道:


    “……可是,也不能就這麽由著她欺負啊”


    如意也是一黯,誰不想揚眉吐氣地活著,可國公府裏,姚闌是太太之外第一人,在她們這些下人眼裏,她是神一樣的存在,這些年來,被她盯上的人,哪有一個有好結果了?


    聽著兩個丫頭的爭吵,雲初心思百轉,反反複複地問自己,這樣的姚闌,她鬥得過嗎?


    她聲名狼藉,身無長物,拿什麽和姚闌鬥?


    如果這府裏,她和姚闌隻能活一個,那麽最後活著的那個人會是誰?


    意識有些消沉,她怎麽看這都是一盤死棋,她沒有一點贏的機會。


    如煙想安慰幾句,一開口才發現腹中字盡詞窮,竟找不出一句合適得話。


    收起心思,雲初不想再提這事兒,她看著如煙問道:


    “……賈平死了嗎?”


    聲音輕飄飄的,有些虛無,明知道結果,可雲初還是不死心地想確認一遍,她更想知道,如煙還有什麽打算。


    如煙神色一黯,咬了咬牙:“奴婢連那惡賊的麵都沒見到,就中了埋伏……”


    “他們早設計好了……”看著明知道結果,如煙還這麽傻傻地去做,雲初有些悲哀,“姚闌的消息不可信……”


    “奴婢知道……”如煙又咬咬牙,“奴婢打算去找李媽打探……”


    “你……”


    叫了一聲,看到如煙眼底的堅決,雲初責備的話卡在喉間。


    良久,柔聲勸道:


    “被你這一鬧,他早有防備了,就先緩一緩,等你養好傷再說吧……”


    “……他後日入覲,三日後就離開欒城。”如煙的聲音有些絕望,“奴婢沒時間了……”


    “那……你有幾成把握?”


    目光直視著如煙,雲初一字一字地問道,她希望能敲醒這丫頭,讓她看清眼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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