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長歎一聲,目光落到窗外,珠兒和玉兒正坐在樹陰下繡帕子,不時說幾句話,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又忽然瞄向她這麵,聲音低下去,變成竊竊私語,雲初就笑笑,這倆丫鬟真不錯,也虧李媽調教……驀然心一動,李媽


    對了,就李媽


    她是欒城有名的牙婆,為人通透又重信譽,找她買幾十個孩子,租個院落,輕而易舉


    “如煙……”


    如煙輕功好,讓她晚上偷偷出府聯係李媽,是最合適不過了,雲初甚至連她的化名都想好了,她本姓廖,前世的哥哥叫廖淨海,在府外建立基業,她就用這個名字。


    “如煙……”


    好半天沒人應,雲初又叫了一聲,還沒回音,就下地趿了鞋,嘴裏嘟囔道,“這丫頭這兩天都在做什麽,連影兒摸不到……”


    來到屋外,回廊裏靜悄悄的,如意也不在,剛看過了前院,雲初順著穿堂來到後門,一邁出門檻,就聽見遠處的桂花樹下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聽見是徐芳和喜蘭的聲音,雲初就上了心,閃身躲到一邊。


    先是喜蘭的聲音:


    “……四奶奶對她再好不過了,我瞧著都勝過了如意,這沒根沒據的話可不許瞎說,你瞧仔細了,和迎秋在一起的,真的是她?”


    “……這個絕不會錯”徐芳的聲音十分肯定,“要是別人,我還不敢保證,但是她,我是敢發誓的,就她那長頸鹿似的個兒,這府裏再沒第二人了……”


    如煙


    她們是在說如煙?


    姚闌是她的死敵,如煙竟瞞了她偷偷和迎秋混在一起


    雲初渾身止不住微微發顫,下意識地搖搖頭,這世上誰都能背叛她,甚至如意,就如煙不會,說是主仆,她一直把她看做生死相依的姐妹,朋友。


    她絕不會背叛她


    一定是徐芳錯了,丫鬟們再沒她那樣的個頭了,但婆子當中,偶爾還是有的,這樣想的,雲初的心就安了一些,又繼續聽下去。


    “說的也是,她那個頭在府裏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喜蘭喃喃道,忽然又問,“你瞧見她臉了?”


    “沒有。”


    “這就難說了,大*奶屋裏的柳嬤嬤,三奶奶屋裏的楊嬤嬤,個頭都高,興許你看錯了,我瞧她對四奶奶可不是一般的忠,怕是這滿院子的人都背叛了,她也不會”


    就是,喜蘭說的對,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如煙也不會,聽到這兒,雲初欣慰地點點頭,卻聽徐芳咯咯笑起來:


    “……我看姐姐是糊塗了,不說穿著打扮,單說嬤嬤的身材哪有那麽纖細的?是嬤嬤,是丫鬟一眼就瞧出的。”頓了頓,又道,“我親眼看見她送給迎秋一枚鎏金梅花簪,迎秋還迎著太陽下照了半天……”


    “鎏金梅花簪?”喜蘭聲音有些詫異,“她窮的要死,哪來的金簪?你比誰都清楚,她來時,連肚兜都的洗發白了,還破了兩個洞”


    “姐姐,那是以前,四奶奶對她那麽好,私下裏賞賜也難說。”


    “也是,不過……”喜蘭還是有些疑惑,“……你也看得出,大*奶對四奶奶明麵上熱情如火,暗地裏卻藏著一把刀,她比誰都機靈,不會看不出四奶奶幾次遭了大*奶的暗算,她怎麽還會和迎秋混在一起?”


    徐芳嘿嘿冷笑道:“姐姐忘了,四奶奶一開始是怎麽虐待她的,她看著忠心無比,說不定是被打怕了,其實心裏不知怎麽恨呢自打四奶奶有喜,就被太太捧在心尖上,大*奶恨的直咬牙,能不借當初**的事兒發揮嗎?”又道,“再不信,你就去問問,四奶奶賞沒賞過她一枚鎏金梅花簪”


    鎏金梅花簪


    雲初一驚,那不正是當初給董和治絛蟲時,鍾姨太送的嗎?


    記得當時還送了一對羊脂玉手鐲,見那簪子和如煙原來的那枚銀質梅花簪很像,自己就隨手送了她。


    她竟拿去孝敬迎秋了


    雲初臉色一沉,驀然心一動,離間


    這會不會是姚闌使的離間計?


    猛然抬起頭,眯著眼瞄著聲音的方向,那顆桂花樹離她百米開外,喜蘭和徐芳又特意壓低了聲音,聽音量,怕是尋常人五米外就聽不清了,別說這近百米了。


    絕不是像她想的那樣,喜蘭和徐芳瞧見她出來,才故意裝模作樣地私語,她這項絕技連如煙都不知道,何況喜蘭、徐芳。


    她們絕不會想到她能在百米外偷聽到她們的談話


    更何況,她送給如煙鎏金梅花簪,外人是不知道的,不是親眼瞧見了,徐芳絕不會述的這麽繪聲繪色。


    一瞬間,雲初的手腳冰冷,明媚的陽光下,她的身子竟冷得瑟瑟發抖。


    “四奶奶怎麽站這兒……”如意帶個小丫鬟迎麵過來,瞧見她站在日頭下,忙上前扶住,“這大毒日頭的,仔細中了暑氣……”


    扶著如意,雲初好半天才緩出一口氣來,道:


    “……都跑哪去了,我一覺醒來,連個人影也抓不到。”


    “看您睡得香,奴婢就去煮了碗銀耳蓮子粥……”如意指著小丫鬟手裏的銀盤,“怎麽,如煙也不在屋?”又皺皺眉,“奴婢出去時還特意囑咐她好好照看您,這一晃神,她又死哪兒去了?”


    “……可能又去了藥園”雲初漫不經心地說,“那些白藥賺了銀子,這丫頭最近和草藥拚上了命。”


    如意就吃吃地笑。


    “……四奶奶再吃些。”接過玉碗,如意不死心,又盛了一勺遞到她嘴邊,“葛嬤嬤說,這東西最滋補。”


    見雲初隻用了小半碗,如意掩不住擔憂,平常她都能用一碗的,今兒怎麽了?


    “剛睡醒,胃裏滿滿的。”推開湯匙,雲初擺擺手“……端下去吧。”


    “要不,奴婢扶您出去溜溜?”伺候雲初漱了口,如意商量道,“……您大概是積食了。”


    “也好”想了想,雲初就點點頭,起身坐到銅鏡前,看著如意熟練地給她梳頭,就關切的問,“這些日子,睡得好嗎?”


    “……四奶奶很少起夜,一點都不折騰,奴婢睡得很好。”


    瞧著如意滿臉洋溢著輕快,雲初也笑起來:“……這些日子學規矩,可能是太乏了,晚上頭一挨枕頭,天就亮了……”


    如意就掩嘴笑:“是您白天太精神了,這些日子,您還是頭一遭午睡,怕是今晚您就睡不著了。”


    “是嗎,那正好和你倆聊天……”雲初笑道,“你們平常晚上都做什麽?如煙還經常出去嗎?”


    “嗯……”停下手裏的動做,如意仰頭想了半天,失笑道,“真是春困秋乏,您這一說,奴婢發現,奴婢也睡的很死,竟是一覺到天亮的,每天都是如煙穿好了衣服,才叫醒奴婢的,奴婢還真不知她晚上都做什麽……”頓了頓,“她又不會女紅,大概是在看那幾本藥書吧?”


    看藥書?


    進屋前,她有意去暖閣轉了一圈,一隻長燭基本就沒點過,半盞油燈的撚子浸在滿滿的油裏,燒了不過半寸,顯然晚上是不用的。


    自己剛來時,晚上隻一點動靜,隨便翻個身聲音大了,如意都會驚醒,進來瞧瞧她,她總是奴才出身,再春困,也不會一覺到天亮。


    分明是被人點了睡穴


    “……是嗎?”心理一陣抓撓,良久,雲初笑道,“那你哪天抽空考考她,看她背的怎樣了,這欒文是不能落下的。”


    “嗯……”如意點點頭,“就知道你最重視這個,奴婢今兒晚就考她”又轉到身前,為雲初理了理劉海,扶著她的雙肩歪著頭看了看,“好了,我們走吧……”


    雲初就點點頭,站起身來。


    “……四奶奶這是要去哪兒?”在門口遇到匆匆趕回的如煙。


    “四奶奶有些積食,我陪她去院裏溜溜”如意答道,“……大日頭的,你這是又去哪了?”


    “我……”如煙一滯,支吾了聲,隨即轉向雲初,伸手試了試額頭,滿眼的擔憂,“……四奶奶要不要緊?奴婢也陪您一起去。”


    “……又去藥園了?”看見如煙頭發有些散亂,雲初就問,“說過多少次,不同的藥物,采摘的時辰也不同,最忌這大毒日頭采了,會失了藥性……”


    “奴婢……”身子顫了顫,如煙低聲道,“奴婢知道了……”


    沒有正麵回答她是否去了藥園,如煙的聲音裏卻沒有平日的底氣,雲初的心就跟著顫了顫。


    伸手摘著她頭發上的草葉,雲初的聲音裏滿是心疼,“我買下你,不是讓你去做這些粗活的,以後交給珠兒去做就行,那丫頭挺機靈,啞叔也很喜歡她……”隨意地轉了轉如煙頭上的木質朵雲簪,忽然想起什麽,道:“記得送給你一枚鎏金梅花簪,怎麽不戴,竟戴個木頭的?”


    “這,那……”如煙臉色瞬間變的灰白,雲初甚至能感到她的十指都冰冷冷的在顫抖,頓了片刻,如煙嘻嘻笑道,“那個太貴重,奴婢不舍得……”又噘噘嘴,愛嬌道,“……奴婢想留著當嫁妝”


    當嫁妝


    雲初心裏冷冷地笑,怕是當成了投名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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