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劈開王寡婦門戶,木屑飛濺,空氣中彌漫著窒息感。


    怒火,一觸即發。


    聞聲趔趄走出來的馮笑看到破門外一行故作凶神惡煞狀的五六人,為首之人正是先前在他手頭吃癟的趙家小子,心尖微微詫異後,馮笑一邊打量這波破門而入的“客人”,一邊盤算著該如何收場這幕鬧劇。


    “原來是貴客登門,難怪今天早上有喜鵲在槐樹上叫呢!”


    馮笑拱手說著,已經做出上前迎接的姿態,奈何身體有恙,臉色差的嚇人,說兩句話就耗盡了氣力,臉上勉強帶著似乎與幾人頗為熟絡的笑意,一時間令門外趙無敵身後的四五人麵麵相覷。


    “無敵,你與他……?”


    四五人中,有人低聲質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王寡婦家的後生,一臉菜色,走路都打擺子的病秧子,斷不是趙無敵所言與之有生死大仇,反而有點像趙無敵見色起意,無端生事。


    畢竟,王寡婦豔名之於野狼村,絕對首屈一指。


    “生死大仇!”


    趙無敵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狠戾話語。


    “這是給……”,迎麵走來的馮笑一手掏袖,話還沒說完,就“咳咳”幹咳起來,摸摸索索半天,掏出女人的鴛鴦袖帕捂在嘴上,片刻後慘白臉色有了好轉。


    “抱歉,近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說話間馮笑已然走至木屑散碎的大門前,嘴上還輕輕捂著帶有女人體香的袖帕,一說話,幽香從袖帕上飄遠,尤為令咫尺之遙的趙無敵惱火。


    看一眼怒火難壓的趙無敵,馮笑仿佛終於反應過來,覺察出手中袖帕著實不妥,慌忙塞進衣袖,宛如做賊心虛被人捉奸在床一般,臉色由白轉朱紅。


    短短不過片刻時間,跟隨趙無敵而來的四五人,已經將這個虛長他們幾歲的男子看個通透,手無縛雞之力,身體有恙似久病成疾,最多撐不過三五載時間,自會一命嗚呼。


    是個好色且窩囊的弱雞!


    這是短短片刻功夫,幾人察言觀色後,得出的結論。


    “無敵,以後這種貨色不用興師動眾,你要是打不過,隨便叫上我們其中一個……”


    幾人中,有人話語未盡,話末做了個翻手覆手的動作。


    其中意味,顯而易見。


    對付這種弱雞,一人足矣。


    易如反掌。


    “我們幾個剛回來,家裏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做,改天有時間再聚……”


    撂下一句不鹹不淡的官話,四五人結伴離去,腳步在議論聲中漸行漸遠。


    “小老弟,這是什麽意思,摯友親朋登門拜訪,不進寒舍喝兩口茶水,就此離去,傳出去還不得讓人戳我脊梁骨?”


    馮笑咳嗽一聲,臉色泛紅幾分,說話間再邁出一步,距離臉麵無光的趙無敵一臂之距。


    “小老弟啊……”


    馮笑一拳揮砸而出,砰然一聲悶響,趙無敵如遭山石撞擊,隻覺眼前迅猛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一道人影倒飛三四丈外,恰好倚靠著老槐樹,昏迷不醒,如夢神遊。


    “小老弟啊,行走江湖,與敵靠太近是大忌,哎,還是太年輕……”


    揮黑拳得手的後生,揉著由於猝然發力而泛酸疼的手腕,搖頭晃腦,自言自語。


    轉身一瞬間,神色很是明顯。


    開心!


    跨過門檻,卻又止住腳步,馮笑掃一眼破碎大門,認真想了想,跨進門檻的那隻腿又退了出來,轉身朝槐樹走去。


    破壞他人東西,必然得賠償啊!


    “一家一戶,大門相當臉麵,小老弟,你這相當於赤裸裸的打臉嘛!”


    馮笑碎碎念叨,“大門其實也不貴,也就兩塊粗糙木板而已,二十兩銀子綽綽有餘,小老弟,話我可得給你說明白,做門得請木匠,這又是一筆銀子,請師傅也不能太過隨便,不得拎上一股好酒請去,要是師傅是個酒蒙子,還得去請位媚婦人,這一來二去,又是一筆不菲的花銷啊……做門一天自然做不得,還得管師傅吃喝住,再有兩三天功夫,如此算下來,哎,白花花的銀子呐……”


    馮笑自言自語,蹲身在趙無敵身前,在衣袖之類可藏銀子的地方摸了個遍,最後攏共也就十兩銀子。


    回到院中,拿上老柴刀,穿堂過屋,推開落塵厚重的門扉,馮笑再次來到後院——被婦人稱之為菜園子的破碎之地。


    選中一株三四人難以合圍的古木,手中老柴刀揮落,刀刀入木三分,枝繁葉茂的樹巔,是久居於此的蟲鳥家園,一刀下去,蟲鳴鳥叫,衝天而起,撲簌簌震落些許羽翼、枝葉、塵埃。


    光線擠過枝葉縫隙,恍如從天垂落下的一根根金線珠簾,而羽翼,枯葉,綠葉,塵埃,是珠簾上各有大美的風景。


    不過一炷香功夫,一聲沉悶響動後,古木轟然倒塌,馮笑取枝幹最寬部位,手起刀落,一截與大門等高的圓木被分切出來,又經過一通心有算計的忙活,兩扇粗糙門胚終是被馮笑生造了出來。


    扛起粗糙門胚,馮笑突然心有所感,猝然回頭朝坍塌的宮殿方向望去,目之所及,除卻殘垣斷壁,再無一絲生機,馮笑輕輕搖頭,自嘲一笑,應該是自己多心了而已。


    回到門戶前,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趙無敵正在門前探頭探腦,一瞧見揮黑拳的家夥背著兩塊不知是門板還是棺材板從屋裏出來,著實被嚇了一跳,摸了摸至今仍隱隱作痛的脖頸,衝馮笑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而去。


    剩餘都是細致活計,絲毫也急不得,多虧馮笑有手工製作的手藝底子,做起這類不甚精細的手工活,倒也不算為難自己。


    看了一下天色,天黑前換上新門綽綽有餘,馮笑正埋頭思量要不要在門板上刻上點蟲鳥花樣什麽的,卻覺得一陣陰風直衝後背而來,馮笑倏忽心神大動,就地一個翻滾閃躲至旁邊,同時水火小龍遊曳至拎柴刀的右臂,劍海驟起波瀾,劍意沿順不同路徑紛紛而至左手,在整條手臂內井然有序排成一字,但凡馮笑心聲問劍,一劍出,即是三十餘道劍意出。


    魚跑了,高坐王座喂魚的自然再無心情喂魚,拍拍手震落手上沾惹的氣運因果碎片,白發男子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左腿壓右腿,晃悠晃悠。


    抬頭望天,外界一清二楚。


    但,不敢多看一眼。


    多看一眼,即是大不敬。


    一個偷溜出來的小小陰物而已,小長蟲就可解決,哪裏用得著動用千軍萬馬殺敵,殺雞焉用宰牛刀?


    方才三十餘道劍意於劍氣激蕩百倍的劍海中驟起,然後齊刷一線破空而去,恢宏氣象,何止壯觀二字可述!


    這都是他的功勞啊!


    赤裸裸獻媚,不是他的風格。


    “”真金白銀”喂魚也好,因緣際會做了這喂魚人也罷,都是為了靜觀一個結果。


    望著鴻溝劍海,白發王者眼神深邃,一件小事在心尖反複掂量了許久,自覺做不到,卻也不肯死心,就這麽放在心尖,若同打磨玉石,翻來覆去,滾來滾去,心尖被磨的鮮血淋漓,小事還是小事,卻已然沒有先前那麽棱角分明。


    問心,從未停止。


    隻為無愧。


    白發男子心神莫名一動,急忙抬頭望天。


    “哢嚓”,天幕震動。


    “厲害了,嘖嘖!”


    白發男子手舞足蹈,滿臉羨慕嫉妒。


    唯獨不敢生恨。


    心府之地,九竅玲瓏,一半黑霧繚繞,陰氣森森,占數為四,一半仙氣升騰,光明正大,占數則略多一數。


    在如墨濃稠黑霧中,一座小小五色泥封台若隱若現。


    泥台上荒草雜生,像遺世而立的墳塚。


    蛇鼠蟲蟻之穴,密密麻麻布滿泥台,濃墨一般的黑霧從穴口似水流瀉,蔓延整座泥台,常人見之,唯恐避之不及,蛇鼠蟲蟻,卻是如魚得水,酣暢淋漓。


    在一條渾身麟片盡是墨色的長蛇爬上泥台後,泥台輕微晃動了一下。


    濃墨黑霧陡然瘋狂湧動。


    從四麵八方湧進各處洞穴。


    泥台“哢嚓”碎開,四分五裂。


    泥台下,半顆漆黑心髒砰砰躍動,濃墨粘稠黑霧,正是從這裏流出。


    “桀桀”,半顆心髒中,隱隱傳出怪笑。


    “霸道沒誰了!”


    白骨王座上,uu看書 .kanshu 男子手扶額頭,既搖頭也點頭。


    “四竅為魔,五竅為仙,這等問心的大手筆,著實是大佬手筆哎!”


    “不過,是不是太……?”


    話至嘴邊,又被男子吞咽入腹,徹底消散於心尖。


    這種話,說出來即是死。


    天外有天,這種老話,從來都不是虛談。


    “人外有人”,更是經過多少老東西千錘百煉。


    哎,早知今時,何必當初。


    自作孽,不可活!


    思量至此,白發王者心有戚戚焉。


    在這片天幕重重之地,他怕是永無出頭日!


    沒得法子,大佬太多啊!


    一個昔日小界的王者,入不得大佬法眼!


    因此,他隻能喂喂魚了,還得自掏腰包,這苦找誰說去!


    曾幾何時,他也俯瞰人間,視眾生為不知生死隻明吃喝的螻蟻爬蟲。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千萬皇朝貴胄甚至山頭“小仙”玩弄鼓掌中。


    “桀桀”,怪笑聲驚若滾雷,從天而降,炸響在耳畔。


    鴻溝劍海,雷電交織。


    白發男子齜牙咧嘴,手扶額頭,頭疼不已。


    赤裸裸的示威嘛!


    昔日王者今時小老弟的男子轉睛一想,心生妙計。


    “砰”


    雙膝跪地,額頭磕地,砰然作響。


    我打不過,還不允許示大佬以弱!


    滾雷倏忽消散,天明地清。


    白發男子一臉愁苦,嘴裏碎碎念叨,“大佬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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