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色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柳蘇源心情很複雜,捫心自問,剛才他是生了怨氣的,如果不是宴暮夕纏著泊簫,又怎麽會惹出這麽多事兒?他也不用受宴雲山的羞辱,他早就想到倆個人的身份如雲泥之別,祝福的少,看笑話的人多,也想到會被人指指點點、揣度他柳家高攀,但事情真的發生了,他一時還有些難以接受,他雖不是把臉麵看的比天大的人,可自尊還是有的。


    “外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別難受好麽?心裏有氣、有委屈都衝我發泄,直到您舒坦了為止。”見人家不語,宴暮夕請罪的語氣更真誠,態度也越發小意謙卑,膝蓋更是毫不客氣的往下壓去,把自己的驕傲踩在了腳底下。


    柳蘇源一驚,回過神來,趕緊用力把他托起來,“少爺,使不得。”


    他擔不起這一跪。


    可宴暮夕很固執,“使得,我爸惹您生氣了,雖說我也報複了回去,但對您的傷害依然造成了,父債子償,您就讓我跪吧。”


    樓梯間,偷聽的倆人麵麵相覷,少爺這是玩苦肉計呢還是真心實意的想負荊請罪啊?為什麽他們這麽惶恐?真想親眼看看呐。


    柳蘇源終於鬆了口,長歎一聲,“少爺有這個心就夠了,我不氣了,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怎麽能一樣?你沒有錯,我不怪你。”


    “外公,您真是大仁大義、恩怨分明。”宴暮夕立刻感激的拍起馬屁,“我和泊簫有您這樣的外公,我真是太幸福自豪了。”


    柳蘇源哭笑不得,“這話,你可別在外麵亂說,讓楚老爺子聽到該難受了,那才是你的親外公,對你也極好,可不能傷了他的心。”


    宴暮夕沒羞沒臊的笑道,“在我心裏,你們不分彼此。”


    柳蘇源對上他,也是有幾分無可奈何,搖著頭坐下,見他還站著,像個犯錯的孩子,臉色好看了些,指了指椅子,聲隨口道,“坐吧。”


    這話出,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這篇就翻過去了。


    宴暮夕從善如流的坐到他對麵,見桌麵上有茶具,很有眼力的燒水泡茶,美顏上的殷勤討好毫不掩飾,看的柳蘇源心裏又一陣糾結複雜。


    要說他討厭宴暮夕吧,那肯定不至於,相反,他是欣賞他的,畢竟這麽完美的人誰會不喜歡呢?真要給自己當孫女婿,他哪能不樂意?可偏偏他背後的晏家,讓他覺得太沉重了,泊簫真要嫁進去,可不隻是當個妻子那麽簡單,還有晏家主母的身份。


    那就是個大牢籠啊,他親眼見證過,當年楚家大小姐何等風華絕代,是帝都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可嫁進晏家後,就像是一朵花,漸漸的衰敗凋謝了,那種蒼涼、無奈、鬱鬱寡歡,他作為旁觀者都覺得哀傷,他又怎麽忍心讓泊簫重複這樣的悲劇?


    氣氛沉默著,兩人一時無言。


    水燒開,宴暮夕開始洗杯泡茶,茶香很快嫋嫋升騰,空氣中彌散開一股花的清甜。


    ……


    樓上兩人靜靜品茶,聽不到動靜的詹雲熙無聊的跟邱冰竊竊私語,“你說大爺這是何苦呢?明知道不是少爺的對手,還這麽瞎蹦躂,不是自取其辱嗎?唉,剛才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邱冰看向他,“你是同情大爺?”


    詹雲熙歎道,“有點,畢竟他那麽大年紀了是吧?呼風喚雨、被人恭維巴結了半輩子,誰給他吃過氣?可現在呢,唉,少爺懟的那些話,著實句句戳到他痛處,我都覺得臉上啪啪的響,不過……”話題一轉,他又搖頭晃腦的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大爺對柳伯說的那番話也實在太過分了點,少爺要是不來,指不定後麵還會有多難聽的,我都快忍不住衝過去懟兩句了。”


    邱冰隻是聽著,沒發表態度。


    詹雲熙早就習慣了,歪著頭又喃喃了句,“你說,少爺的嘴巴是不是也太狠了點?我看大爺離開時臉色相當難看啊,走路都不穩了。”


    邱冰意味深長的道,“這樣才能堵上大爺的嘴,再說,不狠一點,柳家人的心裏能舒坦?那是在為少夫人出氣呢,少爺這時候的態度很關鍵。”


    得罪老子,也得維護媳婦兒。


    詹雲熙擔憂道,“但也讓兩方結下仇了啊,還有大爺和少爺之間,唉,本就關係不怎麽融洽,現在倒好,徹底撕破臉了。”


    邱冰不以為意,“就是沒有柳家的事兒,少爺也不把他當父親看,所以,少夫人不會背上破壞他們父子關係的罪名。”


    詹雲熙“嗯”了聲,想到什麽,又問,“你說,大爺這回該死心了吧?”


    邱冰搖頭,“我看夠嗆,大爺指不定也去搬救兵了。”


    聞言,詹雲熙就無力的垮下肩膀,“都說年輕人愛作,大爺怎麽年紀大了,反倒是作上了?這叫什麽事兒!父慈子孝的活著不好麽?”


    邱冰若有所思。


    樓上,兩人品了兩杯茶後,柳蘇源開口了,“你父親會再找你的麻煩吧?”


    宴暮夕淡淡一笑,“外公放心,他沒那個本事。”


    柳蘇源默了片刻,又道,“他事業沒你做的好,從這方麵拿捏不了你,可在輩分上,他終究是你父親,一旦傳揚出去,對你名聲到底有損。”


    聞言,宴暮夕的眉眼染上了幾分涼意,“我不在乎,應該說早就不在乎了,我跟他的父子情分在二十多年前就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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