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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章蕩定


    “魯王有德,行為表率,可備為國儲。”


    洛陽大內,已經安頓下來的皇帝小白,皇帝小白有放下一份奏疏,轉頭對簾外道


    “朝恩,去查查這個折子的路數,什麽人在背後推動。”


    “河北道暴民,搶劫軍屯所。河北民風強悍,何時強悍到敢搶掠軍屯了。”


    他看到下一封遞奏,不由對著宰相李泌冷笑道


    “遲遲不肯接受朝廷的檢點,又對移鎮推三阻四,。連這種下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那些軍將一邊哭窮喊窘,一邊卻是名下強取豪奪的田產置業,遍及地方。”


    “三分法中,不但上供的正賦有所拖延、連送使的軍賦、也有人敢克扣啊,更別說留州的普遍虧空。不過短短數年,某些人的膽子就養肥了不少”


    按乾元朝的製度,全國賦稅都送交左藏庫,太庫每季度上報數額,尚書省比部審核進出,而宮中所需,每年按足數撥交大盈庫,度支使先奏報全國收入數,再按照比例編算各項追加的額外支出。


    自從天子東幸,內外國庫的職能,也隨之移到了洛陽,直接向周邊各道撥取,對許多人來說,日子就不好過了。於是紛紛使出各種手段來應付、糊弄。


    要是太平年間,或者出於上下權力架構穩定的考慮,還可以含混一些,但是現在是戰後,國家到處都要用錢,皇帝又實實在在想做出些什麽,就不免要認真對待起來,至少要進行足夠的敲打,好保證這個體係運行的順暢,於是新君苛薄臣子的怨言,也開始流傳。


    “河北豪門長期勾結胥吏,隱匿田戶,這些年又紛紛以拋荒,澇毀、兵火為名毀改黃冊,以至於戰後納賦的田土不及天寶年的三四,試行攤丁入畝,鼓勵鄉民舉告得賞後,這些年就足足清丈出兩萬八千傾啊。”


    “陛下不是已經昭告各地,那些蔭戶匿產可自行到官府報備,則既往不咎,逾期發現者皆沒官。”


    李泌輕輕揉揉額頭,前些年他主政,殫精竭慮的為朝廷開源節流,在有限的條件下,整理賦稅,促農興產,裁汰亢兵亢吏,比如專門出台。


    規定逃亡人戶的莊田,允許他人耕種,如逃戶在五年內歸業,其莊田三分交還一分,三年內歸業,其莊田交還一半,這種把荒地和逃戶結合在一起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當時土地荒蕪與人口流徙的問題,


    又如他這些年以設立僧官為名,清理地方寺觀,查廢天下非敕額的佛寺,禁止私度僧尼。使大量的僧尼還俗,以增加民間的勞動力和賦稅人口。對促進農業生產的恢複,增加國家的賦稅收入,起到了重要作用。


    但是也嚴重得罪了從地方到朝中背景的傳統勢力,讓他成為自三朝以來,被彈劾和遭遇“意外”最多的宰相,不得不象前朝那權傾朝野的“名相”李林甫一樣,出入必備全副武裝的儀衛和車乘,以護得周全。這不能不說說是一大諷刺。


    出台這個告賞製之後,幾個嚐試出首的,真的得到朝廷賞田後,傳統的宗族和門第在民間的積威,頓時被逐利的渴望所打破,朝廷雖然得到一大筆田賦收入,朝野中反對勢力和輿論的矛頭,也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畢竟這對許多人來說,讓賤民告發貴人以得利,已經超出傳統政治鬥爭和派係侵軋的遊戲規則,是在動搖上下尊卑有序的階級秩序,扒骨宰相的名聲不脛而走。


    “雖然是權宜之計,但新政之初,也要小心官吏籍以侵逼良民,從中逞私漁利。”


    李泌想了想又說道。


    “說的是。不過還需要更多監察的人手,那些監察禦史和裏行禦史本身就不夠用。再說要從官麵上的行事,上下牽涉太多,未免效用不夠理想。”


    “那就從兩學中選罷,可以把這作為他們的仕途見習和曆練。必要時,可以權以裏行禦史協辦的身份,讓他們秘密行事。這樣幹係和牽扯也可以降到最小把。”


    “也善。”


    政事堂的幾位宰相中,韋見素和顏真卿,分別代表朝中和軍中的鼎柱,但除非皇帝垂詢,他們基本不怎麽過問政事。


    而實際的執領政事堂的李泌,有大誌也有大才,博學多能,多謀善斷,卻又淡薄名利,隻是不怎麽合群,也是宰相中立場最超然特殊的;


    張鎬和李泌一樣則輔佐過前代皇帝定難克亂,出將入相,為人忠直清正謙恭善政,識大體而知人善任,有長者淳厚之風,頗得士人敬重;


    第五琦是吏務精幹,心細周全,善理財賦,是地方任事經驗閱曆最豐富的一位,如果不是因為一些因素,他早就入閣拜相了;


    李揆是前代皇帝一手提拔的人才,素以才思敏捷,眼光獨到,滿腹經綸而善奏對,號稱門地、人物、文學當世三絕;


    崔煥果敢幹練,政務老道,宰相中的人緣也最好;


    崔圓乃是開元年間“鈐謀射策”武進士出身,不但能夠領軍治政,也有經世才,隻是為人過於圓滑變通,還有待觀察。


    有這些重臣輔弼,皇帝小白才有底氣放開手腳,在新朝甫立不久,就大行革弊鼎新之政。


    “靜官,給朕念幾段詩文把。”


    稍稍放下這些雜念,皇帝轉過頭來,對著站立一旁的年輕內官道,當年專門跑腿的小黃門,後來東宮的廚膳典,現在已經是內侍監的書令史。


    “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丈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


    “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


    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


    “早年杜子美的怨氣不小啊。”


    聽到這裏,李泌抬起頭來,又讓靜官繼續念下去。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


    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新安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石壕吏)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結發為妻子,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新婚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


    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幹。(垂老別)


    孤單天寶後,園廬但蒿藜。我裏百餘家,世亂各東西。


    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


    人行見空巷,日瘦氣慘淒。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無家別)


    “杜子美針砭時弊,感發實事還是這麽犀利感言啊。”


    皇帝小白笑笑言。


    “清流的風骨,卻是房不如杜啊。”


    “杜子美可不止會發酸牢騷。也會豪邁稱引”


    李泌拿起一份詩集。


    “明公壯年值時危,經濟實藉英雄姿。國之社稷今若是,


    武定禍亂非公誰。鳳翔千官且飽飯,衣馬不複能輕肥。”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


    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鞭,百金裝刀頭。


    閭裏送我行,親戚擁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


    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


    品鑒這些臣下的詩集,成為這對君臣政務亢餘特有的消遣方式,李太白詩的豪情勃發神飛天外,杜子美詩的憂國憂民龐然沉厚,對繁瑣政務中疲憊和麻木,都是一種很好的調劑。


    “陛下恕罪,。”


    內給事魚朝恩匆匆走了進來


    “東都留守行司急報,洛水上的漕軍一部嘩變了。部分士卒已經竄入洛陽鄰郊,都畿尹請閉十二門門大索城中。”


    “果然來了。”


    皇帝小白臉色一變,卻沒有多少驚慌的顏色,反而讓人有一種如釋重負有躍躍欲試的感覺。


    色格楞河邊上,河水已經被拋棄的屍體和燒毀的器物,染成渾濁的顏色。


    “這些天,他們都吃什麽。”


    我一如既往的站在高台上,觀望者回紇人的舉動,被唐人屢屢突襲的手,幾次燒掉輜重的大車後,回紇人也似乎學的乖了,幹脆把補給分散的更遠,雖然對他們來說麻煩了點,但是大大限製了唐軍反擊的成果。


    “若是領地外圍短期作戰,都是以帳為戶,自備奶肉的。”


    實際複雜陣前指揮的虞候將魚同回答道。


    “隻有達到足夠的規模的戰事,才由召集的頭領,戰前發給數日糧。其餘就地自取,鼓勵敵人身上掠獲。”


    “若是長途攻略異地,則由老弱部眾驅趕牛羊,隨軍為糧。”


    “這王庭四周至少牛羊戰馬十幾萬口,夠他們撐上一陣了。”


    我靠的一聲,用火油燒掉囤積的糧食容易,但是想把成千上萬的牛羊全部殺掉,斷絕回紇人的後勤,那就是一件不切實際的奢望了。


    “恩,那就在他們開夥的時候,擊鼓鳴金發動佯攻,我要讓他們吃不好睡不香。”


    我居然被回紇人的炮灰海戰術給困住了,雖然回紇人奈何不了我們的工事,但是我們也基本絕了衝出去的可能性。每當試探性的表現出突圍的意向,就會有藏在那些回紇部眾的護軍殺出來搗亂。隻要一被糾纏住,突出也就失去了意義。


    關鍵還是人手太少了,當初帶來的使團衛隊雖然號稱龐大,但是相對一大堆以報仇或是繳獲的名義騙來的部落雜兵,還是不夠用。要知道這些天斬獲貉毛、牛尾、羊首各種形製的部領旗幡,都可以當柴火燒上一陣了。


    用仆固達幹的話說,“這些大都是日子不好過的小部,過冬對他們是一種煎熬,被用牛羊誘過來賣命,還能消耗多餘的人口。反正打散了就編入那些大部作為附庸。”


    “狂信徒什麽的,果然最討厭了。”


    更麻煩的是,我看到那些回紇人,中偶爾還會冒出一些拜火眾,似乎根本不畏懼火油彈,哪怕全身被點著也是帶著一種殉道的狂熱,跳進守軍的城壕中,造成不小的困擾。


    我現在明白為什麽回紇人的後裔,那些原本民風淳厚的西域民族,信仰了綠教之後,就盛產不可理喻的偏執狂和妄想狂的土壤。


    “什麽。”


    “總府大人,白登王子來了。”


    台下有人通報道


    一片複雜的奇異目光中,眼睛血紅的少年,被引上我所在的高台。


    “上使大人,我的父汗和家人們真的沒有幸免了麽。”


    聽他沙啞的嗓子,就知道一下經曆了劇烈的變故,讓這個小屁孩一下改變了許多。


    “應該是把。”


    我想了想,要在一堆沒有腦袋的屍體中找出回紇可汗的身份,是在有些勉為其難。


    “不過。”


    我圍繞他轉了幾圈,把他看得有些臉色發白的,突然開口道。


    “也許,你就是新的可汗”


    “什麽。”


    “難道你不想為他們複仇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不是草原人的骨血麽。”


    “我或許可以幫助你。”


    “仆固大人,您應該領過兵把。”


    片刻之後,向特地被請過來的仆固達幹道。


    “或許我們需要安定一下人心。順便考慮一下回紇的將來了”


    “這就是你們的新主人。尊貴的白登王子,蒼狼家的唯一血脈。”


    隨後下定決心的仆固達幹,引著白登走到那些被驅趕到一起的俘虜麵前,大聲喊話起來。


    其中大都是牧奴,還有部分雜姓的部眾。本來有人建議全部殺掉,以免浪費糧食和水,不過看到小王子白登後,我有了新的想法。


    “隻要你們表現得力,以未來大汗和天朝為保證,可以赦免你們卑賤的身份,。甚至擁有自己的草地,牛羊和女人”


    然後還有一係列的斷斷續續許諾和鼓動,通過使團的翻譯的傳入我耳中。我一邊聽一邊點頭。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有堅固的工事和器械,但是連日苦戰人人都疲憊不堪,隨著攻擊的間歇和強度加大,傷亡也不可避免的逐漸擴大。好在我們的營地裏武器是不缺少的,這次為了和回紇人交易,帶了不少過來作為敲門磚,當然都是換裝下來再翻新的舊貨,不過對長期缺少鐵器的回紇人來說,就是好東西。


    出於借助回紇遏製西進的境外叛軍考慮,還有一些弓甲什麽的,用來武裝出戰的回紇軍隊,也算是一種定金。帳中可是有不少滯留的回紇人,基本各部都有,雖然大多數都是被政變陰謀拋棄的倒黴蛋,我就得這些人的身份可能還有點用,並沒有當作泄憤的對象全部殺掉,當然,提防著其中可能潛在的奸細,還要花費人手看押起來,現在再加上那些牧奴、雜部組成的俘虜。或許還有些意想不到的結果。


    要知道回紇叛軍至少涉及內外九族五個大姓,而其中的精銳,並沒有全部出現在圍攻唐人使團的序列中,他們到哪裏去了,除了彈壓親近牟羽可汗的勢力外,還有可能就是大舉南下襲掠過冬的物資,在這種情況下,邊境上的援軍,恐怕就沒那麽快過來。,我們必須做好各種最糟糕的打算。


    而對於仆固達幹來說,作為回紇內九族的仆固家在王帳的勢力,幾乎是被叛亂者被連根拔起,如果有機會逃出去,流亡唐朝,寄人籬下算是他最好的結果;如果唐人使團覆滅或者損失慘重,他有很大的幾率被遷怒,連仆固懷恩也未必保全的了他,現在他似乎又有了個新的選擇,


    輔佐牟羽可汗一脈最後的幸存者,在大唐的幫助下,重新奪回政權的主導權,這並不是沒有先例,雖然眼下的局麵看起來希望很渺茫的,但是總比被人關起來坐以待斃的好。無論是逃奔大唐,還是與那些汗位可能的潛在競爭者,手中實力和沒有實力的結果,肯定是截然不同的,哪怕這隻是一群烏合之眾。


    “大人,這恐怕不妥吧,私立一國之主。”


    一個聲音打斷我的沉思,卻是鴻臚寺左丞劉元鼎,表情有些惶然的開口道。


    由於使團中負責實際交涉的副使、判官等幾位主官都陷在回紇人中生死不明,因此他成為使團文職官員中,級別最高的一位,聽到這個消息趕緊跑過來。


    “人家都把刀架到脖子上,我才管他去死。”


    我很有些衝動想唾他一臉,這些文官當久了的家夥,就是優柔寡斷,沒有當待。


    “先顧好自己再說。”


    說話間,那些死氣沉沉的俘虜中,也出現了變化,有人走了出來,大聲的在交涉什麽。


    “這下有意思了。”


    我捋捋下巴長起來的短須。


    雖然他們蓬頭垢麵,但是與那些部眾迥然相異的氣度,我還是認出來,那是那批在市場中讓我印象深刻的,被貶為奴的前鶻衛成員。


    “這不是去承露殿的路吧。”


    長安,北內大明宮,肅宗突然抬起頭來。


    “怎麽到含香閣這裏來了。”


    “陛下恕罪。”


    突然那名朱衣內官喊了一聲,霎那見他帶來哪些手下,紛紛抽出匕首將身邊隨駕的內侍刺倒,有掙紮反抗的被多刺了幾下,變成一個血葫蘆。


    “什麽。”


    肅宗目瞪口呆的看著角落裏躥出一些青衣宦官,將屍體拖開,簇擁著肅宗,重新抬起軟輿,想遠方跑的更快了。


    等候在北苑通往大明宮的九仙門下,站在一片橫七豎八被毒斃的守衛屍體中的內侍監留守的寧知遠,正滿頭大汗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停的望著宮中的方向。


    “都到了這一步。寧內丞還想首鼠兩端麽,詔書上,可是您的手記啊”


    “隻是咱家。咱家,總覺得有些不妥但啊。”


    寧知遠看著眼前這位派來聯絡的人,卻是敢怒不敢言的努力堆出一個笑容,用它自己都不能置信的語氣結結巴巴道,


    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被叛軍俘虜期間的那段陰私,居然被這些明擺是喪家之犬的人拿住,不得不由他放下下高傲的身段,一步步被牽著鼻子,做了他們卷土重來的內應。


    “盡管寬心,我們又不是要奪下這長安城,隻是讓陛下重見天日而已。”


    來人乃是門下省左散騎常侍暢璀,看著他的臉色,突然換了個表情安慰道。


    “再說這可是天大的從龍複辟之功,比起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賞識,又算什麽。魚朝恩都壓你一頭。”


    “我們的人已經在西市裏動手了。”


    長安城北的龍首山上,看著長安城中冒起來的一條煙柱,曾經顯赫一時的從龍五大臣之一,前衛尉卿魏少遊也正在騎在馬上高聲喊話


    “城中的注意力都被西市所吸引,我們整隊出發。富貴功名,在此一舉。”


    隨著他的話語,眾多頂盔貫甲的士兵,紛紛翻身上馬,向遠處的大明宮飛馳而去。


    他又對幾個領頭的官員道


    “記住,若是一切順利,接應到陛下,就由寧公公配合,先拿下內侍監,取得宮鑰憑信,其他地方不要管,一路殺到乾德殿,不要留活口。”


    “自然有人配合你們,逐一控製政事堂諸相,通政司、監門衛,北衙的左羽林軍自有人幫我們拖住,麻煩的是殿前諸班那些勳策子弟,要費些功夫。”


    “諸事初定後,敲大朝登聞鼓,大開宮門,讓百官來覲見。”


    “在丹鳳門上宣召,通告全城,太上複辟。”


    “記住,一定要快,最大的關鍵在陛下身上,隻要能把陛下接到手中,就算事情最後不成,我們也有進退的餘地。”


    “你怎麽又那麽大的把握,確定那個人回不來。”


    其中同謀的前太常卿杜鴻漸,突然開口道。他對那個人陰魂不散的勢力,還是心有餘悸的。


    “你忘了,我當年在西北的時候署理過回紇的交涉事宜,在王庭中也有不少舊識。”


    魏少遊有些得意的笑起來


    “隻要回紇願意支持我們撥亂反正,已經答應了京畿以北,牛羊財帛戶口子女,回紇人予取予的。河西、隴右兩道的駐軍恐怕是自顧不暇了。”


    “你瘋了麽。引外族為援,你不怕我們遺臭萬年”


    同行的起居郎知製誥賈至,臉抽搐了下勃然變色,左右相顧,似乎沒有異樣的表情,不由罵道。


    “你們都瘋了,陛下複位何至於此。”


    “當年高祖皇帝也不是與突厥定城下之盟,隻要我們重新掌權,勵精圖治,這些代價大可以重新向回紇人加倍拿回來。”


    說到這裏,魏少遊露出無奈的表情,卻對一旁使了個眼色。


    “你要這樣想,我也無法。”


    “你。”


    賈至隻來得及喊一個字,就被人從後背刺穿。


    新從山南道調任關內道的兵馬使崔旰,麵無表情從他身上抽出橫刀,把他從馬上直接推到在路旁、揚長而去。


    “那郭撲射、李大夫怎麽辦。”


    杜鴻漸又道


    “隻要他們不輕舉妄動就可以了。畢竟,故天子,對他們也是有知遇恩的。”


    魏少遊回答道。


    “不要多話。禦輦來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九仙門,隱約可以看著昆明池邊奔走過來的一行人。


    “唔,怎麽停下了。”


    “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昆明池邊,陳太忠咬著牙齒,努力控製住發軟的腿腳,嗬斥著眼前的眾人。


    “沒有規矩的家夥,動用我尚乘的東西,卻不向我稟告一聲,寧知遠就是這樣管教下人麽。”


    “原來是陳公公。”


    “太上就在這裏。”


    朱衣內官示意眾人讓開,露出其中貌似正在打瞌睡的肅宗皇帝。


    “想到北苑萬壽園賞菊而已。”


    “什麽。”


    陳太忠一副愕然的表情,卻在絞盡腦汁拖延時間,突然他臉上露出一絲異色。


    “那也不能破壞規矩。”


    左近的突然冒出一群拿著棍棒的內官,偷偷摸進到他們身後,劈頭蓋腦暴打下去,頓時頭破血流的砸到落後的數人,其餘人托起禦輦向後跑去。


    “混帳。給我搶回來”


    朱衣內官心知敗露,拔出彎尖長匕,惡狠狠的紮向陳太忠。


    “該死。”


    另一邊,看著混戰城一團的禦輦,魏少遊斷然下令


    “有變故,殺過去。搶到手再說”


    霎那間一片箭雨就將雙方射倒不少,就聽一聲怒吼,


    “混帳。”


    當即下令放箭的軍校,被崔旰砍倒在地。


    “傷了陛下怎麽辦。”


    這些宦官怎麽抵擋的料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一個照片就紛紛被從背後砍到,這一耽擱,眼看眼睜睜的看著陳太忠領著幾名宦官,將禦輦上的肅宗,手忙腳亂抬上了昆明池邊的小船。


    跑在最前的士兵怒吼一聲,紛紛衝進河邊的淺水裏,猛然拖住船尾,卻被長槳拍在頭上,試手鬆開,拔腳涉水要再追,卻發現被水草和淤泥陷住,眼看小船離岸越撐越遠。


    “分頭繞過去找船,都被我上船追。追。”


    被這個意外高的有些氣急敗壞的魏少遊當即下令


    “回水的馬上給我遊過去。他們跑不遠的。”


    很快十幾隻載滿士兵的大小遊,在拚命的滑動下,再次逼近遊曳在昆明池上的小船,由於他們畢竟是第一次劃船,比不得這些宮裏人,對方向掌握不熟,有不敢用箭,一次次逼近又被錯開。但是隨著那些士兵的輪流劃槳,逃逸的小船活動範圍還是被越逼越小,不得不在槍尖威逼下,向另一端的岸邊靠去


    魏少遊帶領的大隊人馬,也沿著水邊騎馬飛奔過來。一隻衝的最快的船,也逼近岸邊,劃船的士兵,甚至可以看見那幾名力氣耗盡的內官,驚慌失措之下根本抬不起肅宗,那種絕望而放棄的表情。有性急的,猛然飛身跳了過去,卻落在水裏,又操刀涉水攀上船邊,陳太忠哆哆嗦嗦的拿起船槳,試圖阻攔他,卻被反手一刀削斷,舉刀再砍,不由慘叫一聲,似乎連尿都流了出來,卻發現自己沒事。


    這名士兵眼眶中插了一隻箭尾,隻見陸續一陣咻咻聲,那些大小船隻上的士兵,根本無處可躲,紛紛被射倒掀翻在水中,岸邊的花叢中衝出一批紫杉噗頭的人來,卻是那些內杖班的衛士,在內仆局正姚恩的率領下趕上前來,將肅宗扶下船來。其中大部分人返身,大無畏的迎上那些飛馳而至的騎兵,或者被衝刺撞飛砍倒,或者拖倒馬上的人,在地上糾纏成一團。


    隨後趕到的魏少遊,已經怒的咬牙切齒了,幹脆親自縱馬從纏戰的人群中砍劈踩踏過去,他的眼中隻有被抬上假山的肅宗,今天的意外,未免也太多了點,決不能再讓皇帝從手中溜掉。


    “你們已經無路可逃了。”


    看著被逼上絕境身後就是高壁眾人,全身傷痕累累的僅存幾名衛士,努力的握住手中的障刀,擋在狹窄的石階上,魏少遊突然恢複了冷靜。


    “是你無路可逃了。”


    攙扶著肅宗的姚恩,突然開口道


    突然鼓號齊鳴,喊殺聲,看著上遠處迅速逼近的旗幟,魏少遊等人大驚失色。


    “該死是北苑的左神策軍。”


    “他們不是在太白山秋操麽。怎麽會在這裏”


    “嚴季鷹,你不是在河東檢點麽。”


    九仙門城樓上,意外出現滿身戎裝的衛尉卿興王李琰和關內糧院使嚴武,崔旰臉色變成鐵青一片。


    “就許你暗渡陳倉,就不許我明修棧道麽。”


    嚴武輕描淡寫的說


    “很抱歉你城中的那些內應是來不了了。”


    隨即崔旰看見他身後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怒罵道


    “原來是你,崔佑甫,這個狗賊。”


    回答他的隻有一片箭雨。


    “你們以為這樣就贏了麽。”


    不久之後,坐在滿地屍體中,被刻意留下來的首逆魏少遊,冷聲大笑的被拘押下去。


    洛陽,皇城大半已經易手,撐著黃羅傘蓋的皇帝小白站在大內宮城之上,麵沉如水的看著城牆下熾亮的火光和喊殺聲。


    穿城而過的洛水倒映出對岸郭城的混亂和喧囂,而在北岸這一側,天門街專供天子行駕的石道上,叛軍的刀槍象叢林一樣,掩映著明滅不定的火光,不斷的宣仁門,龍光門、承福門匯集到皇城之下。


    他們高喊著清君側,除奸佞的口號,推著用馬車和房梁臨時搭建城的登城梯,冒著漫天的黑煙火箭,不斷的逼上城頭來。


    而穿城而過,將洛陽分成兩半的洛水上,幾條原本雕梁畫棟的跨水大橋正化作熊熊的烈火,直接將那些有能力平亂的兵馬,無奈的阻隔在對岸。


    “陛下,連接外郭城的金台橋,永泰橋都被叛黨所據,前往平亂的神策軍和神武軍一時過不來了。”


    “東隔城已經陷入亂黨手中。沿著城牆殺過來了”


    “含嘉倉城告急。”


    傳來的幾乎是壞消息。皇帝小白雖然麵不改色,但是握著的手,已經捏的發白。


    “行樞密董秀呢,還沒找到人麽,左右監門衛呢,難道都馳廢成這樣。”


    “李相他們還沒有消息麽。”


    “這麽大一隻人馬怎麽進的洛陽,東都留守,都畿尹、飛龍諸廄、五坊小兒,都是死人麽,就沒有一個察覺的。”


    “陷陛下與險地,臣難辭其咎。萬死不足惜”


    東宮少詹事木野狐沉著臉說到,


    “虛內實外之策還是考慮不周。”


    “不能全怪你,倒是朕太急進了。老想著一舉盡功,才累至今天的局麵”


    皇帝小白搖搖頭,隻可惜那些軍中孤兒組成的少兵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新編的右神武、右神策兩軍,隻有一半的編製,幾乎沒經過像樣的戰鬥,而更精銳的右龍武軍,卻被打發去鎮壓地方的騷動,最後居然要指望這些訓練不足半年的少年,還有一些千牛衛出身的禦前諸仗班,來補足宮城的防衛力量,


    此外還有一些附藩子弟組成不滿額的龍驤營,宮中供奉和內禦衛士組成的內團外標。就隻能作為救火隊,到處奔忙。


    連宮女和內官,都開始收集搬運各種易燃的火燭油脂等物,用能夠找到的器皿盛滿,而那些宿衛將士,則將一些殿宇的橫柱推倒,拆下來作為滾石檑木。


    他身後那些親從、侍禦官,大都早已經臉色發白,手足發顫,他們雖然多是皇帝小白的太子舊邸親信,或是新近提拔的青年俊秀,少壯之屬,但是麵對這種情形,大多數還是手足無措。


    先前的豪情壯誌,豪言壯語,都化作說服力很差的紛紛勸慰聲


    “陛下莫要自責,撥亂反正乃。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


    “臣願護陛下出龍光門,去東都留守大營。”


    “留守大營,你以為到了這一步,留守大營就靠的住麽。”


    “右龍武軍正在伊闋彈壓漕軍。可以過去”


    “伊闋離洛陽百多裏,路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不免有爭吵起來。


    “亂什麽,還沒到哪一步呢。”


    皇帝小白冷聲喝住他們


    “當年朕也可以上陣挽弓殺敵的。”


    聽到這句話眾人稍安,這位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鄴城下領兵對抗過數倍叛軍的圍攻,最終迎來轉機的,不可謂經驗豐富了。


    但是那些沒見過這場麵的宮人內官卻越加惶急,壓抑著情緒不敢大聲,低低呦哭起自己可能遭遇的悲慘命運來。


    突然轟的一聲,被火油灼燒的十分脆弱的宮門,終於不堪重負的被搗開,門樓下湧出一批相對相對瘦弱的身影,丟下弓箭,抄起儀衛用的白杆槍和樸頭槍,揮舞障刀和儀刀,無畏的迎上前去。


    還有一些傷痕累累的身影,抱著油罐,跳進門道下洶湧的人群中,暴出一團有一團的火光。


    洛水的另一邊,作為神策都虞候的劉瑜,手足冰涼望著對岸的喧鬧,聲色俱厲的鞭策著那些部下,盡快找船強渡過去。


    他能夠成為北軍中這個重要位置,並不是他的行伍經驗如何豐富,也不是戰功任何卓著,隻是他作為皇帝的潛邸舊人,在東宮三府三衛十率的執領過,最大的優點就是可靠忠實而已。


    但是這種忠臣,似乎變成他做出正確判斷的最大妨礙,他隻能撕心裂肺不停將部下驅趕上那些船,搖搖晃晃的度過落水,然後在對岸占據高出地利,整好以狹的阻擊下,不計死傷累累的衝上岸麽,救援皇帝。


    現在是秋末,河水相當冰涼,許多筋疲力盡的士卒,從河岸上滑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


    一身慘叫,卻是一名內官被一隻粗大的床弩射中,肝腸流地的斷成兩截,居然還沒有斷氣,在地上抽搐著。


    “是床弩,他們把皇城上的床弩搬下來了。”


    有人驚惶的喊出聲,就像夜梟一樣的淒厲,望著不斷被阻住又不斷逼近的火光,原本稍稍安定的人心,再次有人放聲淒淒起來。這時就聽一個聲音。


    “娘娘此處兵危凶險,請回宮安待。”


    “走開,。妾之夫君,臨城尚不怕危險,妾又怎能置身事外。”


    “韋貴人來了。”


    那些簇擁在皇帝身邊的人,趕忙讓開了一條道路。露出一個宮裝麗人,卻是大內圓壁城內唯一的妃子韋貴人,身後還站著一些提著食皿的健壯宮人。


    事實上,皇帝的行駕過了潼關後,就把大部分隨扈朝臣、官吏、宗室、後妃等大隊人馬,丟在身後,留下左羽林軍為護衛,便由右龍武、神策、神武三軍抽調出來的輕騎快馬拱衛,帶著執領宰相、尚書、各寺監卿等比較核心的臣子,先行一步出發了,按照行軍的規格,一路日夜兼程,不入城邑也不接受沿途州縣的奉獻和接見,直奔洛陽。最後隻用了五天時間。


    以至於皇帝入洛陽的消息傳開,河北河東地方一片震驚嘩然措手不及,許多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借著這個時間差,和準備不周的由頭,皇帝雷厲風行的處斷和提拔了一批人,等到他們背後的人反應過來,上下奔走使力,卻發現已經無可挽回了。


    因為獨孤貴妃產後不久還要調養,沈惠妃還要作為表率,帶領管教那些沒成年的諸皇子,因此這位最年輕的韋貴人,能夠單獨隨皇帝出行,的確讓許多人大跌眼鏡,重新考慮起皇帝的寵信程度,她的娘家背景,如果不是因為入宮時日尚短,也沒有子嗣,恐怕有好多人擁上去走她的門路了。


    “臣妾聞陛下臨城殺敵,恨身為女流,不能有所裨益,遂帶侍人調羹做湯。為陛下及效死諸將士醒腦提神。”


    皇帝小白有些欣賞又有些驚訝的看著火光映照下,有些英武凜然的年輕麗人,接過玉盞一飲而盡,頓時覺得一種火辣辣的感覺,隨濃鬱鮮美的滋味,從肺腑中蒸騰起來,又隨著汗水從毛孔噴發出去,頓時精神利落了不少。


    “好了,你可以退安了。”


    “不要把臣妾看作弱智女流了,臣妾好歹出身將門之女”


    韋貴人卻沒有動,卻撿起一張雕弓來,在一片側目中,試手拉了拉弦。


    “這些都是隨侍臣妾的健婦,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也可以照料將士,拾抬弓箭。”


    “也好。”


    話音未畢,突然他晃了晃,就覺得身體一陣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起來。就聽一陣紛亂的驚叫聲,


    “陛下。”


    “聖上。”


    “大家。”


    “官家。”


    然是成片的嚎啕大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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