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縣縣衙。


    後院的書房裏,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人正伏案練字,他就是江夏縣知縣蘇叢鬱,十一年前的進士。


    由於名列殿試三甲末端,故而蘇叢鬱未能留在京城,被朝廷派到了地方上擔任知縣,利用九年的時間從一個普通縣衙的知縣一步步爬到了省城附郭縣的知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再過上幾年他就能成為府衙的通判。


    “大人,不好了,臨江樓裏出事了。”就在蘇從鬱凝神練字的時候,一名身穿八品官服的官員急匆匆走了進來,神色有些慌亂地說道。


    “何事如此驚慌?”蘇叢鬱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依舊在那裏俯身寫著字,不動聲色地問道,難道張泉他們這些紈絝子弟玩得太過火以至於弄出了人命?


    “大人,小侯爺受傷了,現在武昌衛的馬千戶要我們縣衙去臨江樓協同辦案!”前來稟報的這位官員是江夏縣縣丞吳程,神色嚴肅地回答。


    “噢?”聽聞此言,蘇叢鬱雙目頓時閃過驚訝的神色,手中的動作隨之一頓,在紙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墨團。


    “大人,要是馬千戶所言屬實的話,那麽臨江樓的食客所聽見的從樓上傳出的慘叫聲就是小侯爺發出的。”


    吳程一躬身,不無擔憂地說道,“大人,要是小侯爺在咱們轄境裏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咱們可不好向朝廷交代呀,那武威侯可不會善罷甘休的。”


    雖然勳貴集團現在已經失去了朝堂上的發言權,被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淩駕於頭上,但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誰都不會主動招惹守著五軍都督府這一畝三分地的勳貴集團。


    原因很簡單,在大明有兩大勢力非常特殊,看起來在朝堂上失了勢但卻非常受到曆代皇帝的信任。


    這兩大勢力就是皇族和勳貴,對於大明天子來說皇族是家人,而勳貴是家臣,在失去了把持朝政的能力後這兩大勢力自然受到皇帝的優待,皇帝需要他們來維持和鞏固自己的統治。


    雖然被大明天子視為奴仆的宦官集團現在在朝堂上能夠與文官集團相抗衡,但這隻適合於盛世,一旦到了亂世皇帝們依靠的將是皇族和勳貴,皇族和勳貴才是保住大明江山的根基所在。


    至於宦官和文官,盛世時能治理國家,但亂世時就依靠不上了,難道指望著他們上陣殺敵和毀家紓難?


    因此,一旦武威侯在禦前參了江夏縣縣衙一本的話,那麽江夏縣縣衙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蘇叢鬱和吳程都要丟官罷職。


    “怎麽會這樣?”聽了吳程的話後蘇叢鬱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心中感到頗為驚訝,他實在想不到什麽人敢對張泉這個小侯爺動手。


    “查清了上樓的那些人身份沒?”隨後,蘇叢鬱沉吟了一下,放下手裏的狼毫毛筆問向了吳程,很顯然臨江樓的這個案子變得複雜了起來。


    “弄清楚了,領頭的人好像是襄陽府童試的案首,姓李,叫李宏宇。”吳程點了點頭,他也是剛從回來報信的差役那裏知道的李宏宇的身份。


    “襄陽府的童試案首?”蘇叢鬱怔了一下,心裏感到非常意外,萬萬沒想到在臨江樓鬧事的人竟然會是一個童試的案首,難道他不要功名和前程了嗎?


    依照往年湖廣鄉試的結果,襄陽府至少也能出一個舉人,李宏宇是襄陽府童試案首有非常大的可能桂榜提名。


    如果換做其他人,蘇叢鬱相信絕對不會像李宏宇那樣臨考前跑到臨江樓裏鬧事,而且對象還是崔公子和張泉這樣的權貴子弟,就算提學官嚴琰也很難保住李宏宇的性命。


    “那個李案首為何要鬧事?”蘇叢鬱有些好奇地望向了吳程,他很想知道李宏宇受到什麽刺激,竟然連前程都不要了。


    “這個還不清楚,都司衙門的那群人對此諱莫如深,並沒有向外透露。”吳程搖了搖頭,崔公子和張泉的那些手下怎可能把實情泄露出去。


    蘇叢鬱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思索著應對之策,畢竟臨江樓裏發生的事情太過出人意料,他以前還從沒見過像李宏宇這樣臨考的生員去招惹一個小侯爺的事情,難道這裏麵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不成?


    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十來年,蘇叢鬱早已經形成了小心謹慎的性格,看什麽事情都疑神疑鬼,畢竟官場險惡,人心不古,做什麽事情他都要先考慮周全免得行差踏錯引火燒身。


    “大人,要不然讓下官前去探探路!”見蘇叢鬱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吳程沉吟了一下後說道。


    “不,既然馬千戶已經把話挑明了本官要是不去的話可就怠慢了小侯爺。”蘇叢鬱聞言停下了腳步,搖了搖頭後說道,“你去府衙,向知府大人稟告此事,如果臨江樓的事情鬧開的話可不是咱們縣衙所能承受起的!”


    “下官明白,這就去府衙。”吳程自然清楚事態的嚴重,向蘇叢鬱拱了一下手後大步離開。


    “案首?唉,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望著吳程的背影蘇叢鬱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然後招呼起隨從擺開他知縣的儀仗前去臨江樓,既然這件事情躲不過他唯有硬著頭皮前去應對,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蘇叢鬱當然不是怕李宏宇這個小小的案首能攪起什麽風雨,而是擔心李宏宇的事情會在那些應考的生員裏尤其是襄陽府的生員裏產生不好的影響。


    如果蘇叢鬱沒有記錯的話,武昌城裏現在可有數千前來應考的生員,要是他們被別有用心之人煽動起來的後果不堪設想。


    蘇叢鬱是進士出身,以前也曾經年輕過,有過年少輕狂的時期,自然知道那些整天隻知道飽讀聖賢之書,而沒有經受過官場和世俗曆練的生員們天不怕地不怕,隻要被人煽動起來那麽將會表現得十分狂熱。


    現在距離鄉試可隻有幾天的時間,要這個時候那些生員們鬧起事來的話勢必會影響鄉試,那麽不要說他了就連巡撫大人都擔待不起這個責任。


    他們總不能拿刀逼著那些生員應考吧,先不說他們無法這樣對待那些有功名的生員,就算那些生員被逼應考可屆時如果交上一堆白卷的話,那麽後果更為嚴重。


    臨江樓。


    “少爺,趙公子能把那些證據就交給慶少爺嗎?”


    緊張壓抑的氛圍中,柔兒把秦月交給小蘭照料後來到了立在窗前凝神望著不遠處江水的李宏宇身旁,不無關切地壓低了音量問道,麵對如此嚴峻的局勢她自然擔心李宏宇的安危了。


    “或許他不會這樣做。”李宏宇聞言回過神來,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答道。


    “少爺,趙公子要把它們交給小侯爺!”柔兒聞言頓時吃了一驚,臉色煞白地望著李宏宇,要知道那些證據可是李宏宇用來保命的殺手鐧,不容有失。


    “柔兒姐姐,你說別人看了那些證詞後會有何反應?”李宏宇見狀微微笑了笑,語峰一轉問道。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任誰看了都會感到生氣的。”柔兒想也不想地回答,要知道百姓們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仗勢淩辱良家婦女的權貴子弟。


    “柔兒姐姐,你覺得堂審的時候把這些證據交上去的話,衙門裏的人會不會認它?”李宏宇聞言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問道。


    “少爺,你是說衙門裏屆時會認為這些證據有假?”柔兒怔了怔,隨後明白了李宏宇的意思,不由得顯得有些驚訝,這些證據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呀,由崔公子和大夫等人親筆所寫,上麵還簽字畫押了。


    “這種東西都是人寫的,屆時在堂審的時候隻要那些人改了口,說是受到脅迫後所寫,這些證據就將成為廢紙。”


    李宏宇微微頷首,神情嚴肅地說道,“那些衛所衙門的人肯定會在堂審之際把我置之於死地。”


    “那……那怎麽辦?”柔兒頓時著急了起來,眼眶變得通紅。


    “所以,那些證據在趙公子的身上遠比在我大哥身上用處要大。”李宏宇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趙公子現在已經去客棧見咱們襄陽府的那些應考生員,把那些證據給大家看。”


    “少爺,你是說趙公子想召集那些生員來聲援你?”柔兒怔了怔,隨後眼前一亮,急聲問道。


    “趙公子是個聰明人,肯定知道那些證據上了公堂將成為廢紙,如果他不怕引火燒身的話就會這樣做。”李宏宇的神色不由得變得有些凝重,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雖然身臨險境但他實在無法對趙欣要求太多,畢竟他從未給趙欣做過什麽事情而趙欣以前卻幫過他不少忙,所以趙欣沒有必要為了李宏宇來冒險,明哲保身可是人之常情。


    柔兒的神色隨之一黯,這種被別人掌握命運的滋味並不好受,等待消息期間無疑受盡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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