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同歸 ()”


    陸家在汴京城中宅邸同樣位於內城東部,這裏雖然規模上較之楚府差了一下,但也不是尋常人家可比,由此,也可以看得出其家境的優渥。


    當然,陸家的根基在杭州,這裏不過是一處別院而已。時下正逢陸文揚要參加省試,故而,暫時居住在這裏。


    待得傍晚時分,陸若蘭已經從楚府返回。不同於去時的高高興興,此時的她明顯情緒不高,行走之中有些心不在焉。


    “見過老爺。”


    剛走到院中,忽然聽到身旁的丫鬟出聲行禮,頓時將其驚醒過來,抬頭看去,不正是自己的父親嗎?


    “爹……爹爹,你怎麽在這裏?”陸若蘭有些心虛,結結巴巴的問道。


    “你說呢?”陸仲盛沉著臉,一副隱隱將要爆發的模樣,質問道,


    “說吧,這一整天到什麽地方去了?”


    “哪有一整天,就隻有半天而已。”


    “你……”陸仲盛差點被噎住,我話裏的重點是這個嗎,我要問的是你去的地方?雖然下人已經將答案提前告知了他,但是,仍是想要親自確定一遍。


    “跟我到書房中。”


    說著,也不等陸若蘭反駁,徑直向著某處房間中走去。


    陸若蘭悄悄做了個鬼臉,神色中卻是沒有絲毫害怕。有祖母在後麵撐腰,她才不怕對方呢。更何況,其也隻是因為生意的原因趕來汴京城不久,過幾天就回去了。


    當然,好姑娘不吃眼前虧,也不能不有所應對,想了想,忽然轉頭向著一旁的貼身丫鬟悄聲吩咐了幾句,這才邁步,直奔書房的方向。


    “在那裏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坐下。”


    剛一進到書房,正打算尋找座位,立時便聽到了爹爹嚴厲的嗬斥聲。陸若蘭眼珠一轉,卻是瞬間扁了扁嘴,低聲抽泣,淚珠仿佛不要錢似的隨之落下。


    “哭,你還有臉哭?”陸仲盛心中頓時怒不可遏,


    “你自小被祖母寵溺,成天瘋瘋癲癲的在外麵撒野也就罷了,老夫管不了也懶得管。可是,你為什麽去楚府?”


    “楚峰哥哥是大哥的至交好友,我為什麽去不得?爹爹今日這般突如其來的責怪,是因為被我拿了一壺碧雪青嗎?”


    “什麽,你還偷了我的酒!那可是昔年神宗皇帝賜予我陸家的禦酒,一直珍藏到現在,就剩下不到半壇,你……你……”


    陸仲盛顯然沒有了解到這件事,頓時怒氣勃發,有種忍不住要出手的衝動,正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卻是陸文揚及時趕來了。


    “父親息怒。”陸文揚已經知道前因後果,急忙開口勸阻道。


    “息什麽怒,這丫頭真是瘋了,還沒有出出閣呢就這麽敗家,以後還得了?”陸仲盛餘怒不減,顯然是真的肉疼了。


    “快說,你究竟偷了多少?”


    “就……就一小壺啊?”似是第一次見得爹爹如此憤怒,陸若蘭心有戚戚,小聲回道。


    “一小壺!”


    陸仲盛臉頰抽動,剩下的那些總共也沒幾壺了。唯一慶幸的是,沒有被全部送出去,否則他豈不是要心疼死。


    “此事暫且不提,這段時間你便待在府中,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再出去,尤其是不能去楚府。”


    “憑什麽,楚峰哥哥又不是外人,為什麽不能去?”陸若蘭顯然不服氣,你不讓我去,總要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啊,否則憑什麽攔著自己。


    “我說不能去就不能去,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總往別人家跑算怎麽回事,傳出去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我又沒打算嫁人……”


    陸若蘭暗自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虛,聲音小了很多。不過,其神色依舊盯著陸仲盛,絲毫沒有妥協的模樣。


    “父親可是在擔心什麽?”驀地,陸文揚忽然插了一句問道。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我就不相信你想不到。”陸仲盛沒好氣的看了兒子一眼,含糊其辭的回道。


    “小妹,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和父親單獨談談。”


    “回就回,反正我是要去和楚峰哥哥見麵的。”


    陸若蘭再次頂了一句,也沒理會自家爹爹再次有些暴怒的神色,徑直向著門外走去。然而,等到出了書房,沒走幾步,忽然一拍腦袋,懊惱道,


    “遭了,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有說呢?”


    隻是,一想到剛才的情形,怕是即便說了,爹爹也不會同意的。


    想了半晌,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得悶悶不樂的向著自己的閨房走去。


    書房中,陸仲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顯然被自家這不省心的女兒氣的不輕。可惜,他也不敢真的做什麽,讓老太太知道了,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


    “父親似乎對楚兄有諸多誤解啊?”


    此時,陸文揚忽然開口,試探了一句。


    “我對他沒有誤解。”陸仲盛緩緩坐下,神色也變得鄭重,


    “那小子在杭州時,我也見過不止一次。雖然家境差了些,但也算的上青年才俊。若是能夠繼續科舉,未必不能蟾宮折桂。”


    頓了頓,語氣忽然一轉,


    “可惜的是,他直接放棄了科舉正途,選擇出家入道,如此,又如何能夠讓其與蘭兒太過靠近?”


    “父親是擔心小妹會喜歡上楚兄?”


    “這隻是其一。”陸仲盛點點頭,接著又道,


    “這段時間我也派人打聽了不少情況,當今官家還未登基之時,曾對楚小子甚為親厚,不但親自拜訪,之後更是多次派人賞賜。


    然而,如今大位已固,卻是再也不提了,由此可見,兩者之間定然是有了什麽嫌隙。官家崇道不假,但是,寵臣這種路途並不好走,一旦失去了寵幸,便有萬劫不複的可能。”


    “父親的顧慮確有道理。”陸文揚點點頭,


    “不過,孩兒卻有另外的想法。”


    “哦,你說說看?”


    陸仲盛對自己這個獨子甚為看重,自是願意聽聽對方的見解。


    陸文揚頓了頓,這才緩緩說道:


    “自古以來,帝王皆貪求長生。或輕重有別,但是,想法卻是沒什麽不同。當今官家還是端王之時便好道慕玄,顯然是有著同樣的心思。即便不是楚兄,也依然會是其他人,總之,其定然會寵幸道士。”


    “楚兄若是和其他道士一樣,以弄虛作假蒙騙官家,或許會贏得一時榮華,終究依然會有被拆穿的一天,也正是父親所擔心的那樣,一朝失寵,萬劫不複。”


    “而恰恰,楚兄並非如此,雖然說是神仙之流有些誇張,但是,他卻是真正具備一些仙道奇術,如此大能,官家怎會不喜?怕是親近都來不及。”


    “你可是親眼所見?”陸仲盛忽然問道。


    “不隻是孩兒,重陽節時,我等幾人宴飲聚會,盡都親眼見過,其絕非雜耍障眼之法。”陸文揚點點頭,又道,


    “況且,楚兄在汴京城中名氣甚大,有太多人親眼目睹過他的仙人風姿,總不能全是弄虛作假之輩吧?”


    陸仲盛半晌無語,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是啊,據傳聞其曾做下飛仙圖,引得無數人競相觀瞧,又曾在禮部員外郎李格非家禦劍飛行,大戰妖僧。


    這一切,確實難以理解,也確實不可能將所有人盡都蒙騙過去。


    “那為何官家登基之後,再沒有召見過他。不說封賞,便是提都沒有提過一句?”


    “這也不難猜測。”陸文揚笑了笑,


    “我想,大概是楚兄自己的原因。或許,如他這樣的有道真仙,追求的是逍遙自在,對於那些世俗中的功名利祿,酒色財氣根本不放在心上。”


    “這倒也是。”陸仲盛點點頭,腦海中不由得想到靈隱寺的玄塵大師,對方也是這樣的心境。


    “還有一點。”陸文揚接著道,


    “楚兄與我為同窗摯友,關係親厚,這是其他人朝思暮想都得不到的機緣。父親不趁此鞏固加深,反而排斥疏遠,豈非大錯特錯?”


    “這……”陸仲盛張了張嘴,良久,終於歎了口氣道,


    “這件事情是老夫想差了。”


    “父親不必自責,誰都有失誤的時候。”陸文揚笑了笑,忽然壓低聲音,又道,


    “您覺得,楚兄和小妹之間是否合適?”


    “嗯?”陸仲盛眉頭一挑,有些怪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剛到汴京城不久,難不成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有你故意縱容所致?”


    “孩兒什麽也沒做,一切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其自然罷了,能否水到渠成還是未知之數。”陸文揚輕輕搖頭,


    “父親覺得,若是我真的刻意做了什麽,以楚兄的能力會察覺不到嗎?”


    “我兒聰慧,為父多有不及啊。”


    ……


    夜色降臨,陸若蘭將丫鬟趕出了閨房,獨自一人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


    之前被爹爹嚴厲訓斥不過是小事,根本影響不到她。相反,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一直在思考著白日裏楚峰說過的那些話。


    修仙長生啊,多麽令人向往的事情,尤其是對於一個喜歡無拘無束的小女孩,更是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


    隻是,對方的要求同樣苛刻。不能做牆頭草,必須要與佛門徹底劃開界限,這卻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從小便在祖母身邊長大,也曾隨著對方到杭州大大小小各處廟宇中進香拜佛。小的時候或許隻覺得好玩,但是,隨著年歲增大,時常聽聞祖母與佛門高僧談論佛法經意,耳融目染,自是對其理念深為認同。


    “若是祖母知道我要摒棄佛門,拜入道家門牆,怕是會難過死的。”陸若蘭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的說道。


    “可是,楚峰哥哥說我有修仙的資質,並且願意收我為徒,這樣的機會實在千載難逢,豈能輕易錯過?”


    思緒有些煩亂,起身向著床邊走去,不經意間,目光忽然看到了枕邊一角。心中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時常誦讀的《法華經》嗎?


    小的時候是祖母帶著自己念誦,之後便是自己主動,到如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每當心情不好,思緒煩亂之時,隻要安靜誦讀經文,總能逐漸恢複平靜。


    仿佛是一種下意識,陸若蘭再次躺在軟床上,翻開經文開始誦讀起來。


    “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是法華經。若讀若誦若解說若書寫,是人當得八百眼功德……此經能救一切眾生者,此經能令一切眾生離諸苦惱,此經能大饒益一切眾生,充滿其願。如清涼池能滿一切諸渴乏者……”


    ……


    隨著經文的誦讀,陸若蘭逐漸變得心神安定,一切浮躁妄念盡都從心頭處消散不見。


    對此,她早有所料。小的時候她便對於佛經有著很強的領悟能力,故而時常被祖母誇獎自己有佛性。


    不過,自從上一次得病,卻是有了更為明顯的變化,uu看書 .ukanshu.cm 當自己再次誦讀經文時,與以前大大不同,隱約之間,似乎有了更深層次的領悟。


    她甚至覺得,那些高僧,甚至是玄塵大師對於經文的理解有諸多錯漏之處。隻是,她沒有將此事說出來,甚至連祖母也沒告訴。否則,一個小丫頭去指責各位大德高僧的不是,豈不是徒惹事端?


    經文念誦之聲並未停止,相反,隨著念誦,陸若蘭隱隱感覺,自己整顆心神愈發變得放鬆,舒適。


    正如經文所言,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醫,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如民得王,如賈客得海,如炬除暗。


    “轟……”


    恰在此時,腦海中似是有什麽東西突然覺醒了一般,瞬間將其震暈了過去,那經文也隨之跌落在一旁。


    陸若蘭自是不知道這些,此時,她隻覺得有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整個意識被憑空出現的神秘力量裹挾著,向著某一處方向急速飛翔。


    穿過一條未知的通道,神秘且悠長。通道壁上布滿了銀色的光華,如同星空一般閃爍不斷。如此奇景自然令的她心中驚訝萬分,然而,卻不能自主,隻得任憑那未知的力量帶著她不斷向前。


    驀地,終於到了盡頭,通道消失,所有的銀色光華驟然熄滅。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隔膜,下一瞬,卻是突然出現在另一方世界。


    她終於能夠停下,目光向著這全新的世界打量不停。然而,卻在此時,隻聽得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響起,瞬間吸引了她整個心神。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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