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陳州發解人,商水舉子王秀。”王秀笑的淡若止水,但也有些生硬。


    “原來是商水的,我還以為。什麽,王秀?”那人大大咧咧,忽然瞪大了眼珠子,像看到稀罕物一樣,猛然轉臉看著蔡易,大驚小怪地道:“二哥,這不是咱們談論的王秀嗎?”


    蔡易吸了口氣,詫異地看了看王秀,又看了看沈默,忽然放聲大笑道:“沒想到心學正論兩位作者都在,在下真是仰慕至極。”說著,忽然收起笑容,鄭重地長長作揖行禮。


    作揖,可是這個時代的大禮,大臣在常朝麵聖也不需要跪拜,僅是正朔朝行大禮,才有跪拜禮節,作揖到地是除了跪拜最重的禮,長長作揖是僅次於作揖到地的禮儀。


    沈默和王秀急忙還禮,連稱不敢。


    那人爽快地一笑,高聲道:“二位,請進來吃杯水酒。”


    王秀卻另有心思,道:“在下與識之兄有約,不敢勞煩,還是擇日再會。”


    那人臉色當即落下,不悅地道:“在下好心請二位吃酒,連這點薄麵也不給?”


    沈默似乎有點忌憚對方,勉強笑道:“衙內說笑了,隻因在下和王老弟有筆買賣,不太好打擾各位雅致。”


    蔡易見王秀隱隱有敬而遠之的意思,又豈能不知怎麽回事,他笑眯眯地道:“二郎,你先回去陪客,我有事要和兩位說說。”


    那人麵有不甘,卻不敢違了蔡易意思,點了點頭,狠狠瞪了眼王秀,臉色很不好看地轉身入內,花他的酒花他的地去了。


    王秀對蔡易很警惕,蔡京是曆史上知名的奸臣,蔡易雖名不顯經傳,態度也溫文爾雅,但他仍想拉開一定距離,這些世家子弟可不是好接觸的。


    沈默的目光有幾分火熱,似乎對蔡易很感興趣,也難怪,商人的財富再多,在地方州郡勢力再大,也不可能與宰相相提並論。再說,他也想多結識年輕俊傑,增添自己未來執掌家族的助力,王秀如此,蔡易亦是如此。


    蔡易笑眯眯地看著二人,溫聲道:“有位長者在那邊吃酒,我與二位引見。”


    王秀眉頭微蹙,說實在的,他很不願意在貢舉前,陷入開封士林交際中,更不想有太多是非。


    沈默想的顯然較多,他看出蔡易的交好之心,正合他心意,但他要顧忌王秀的想法,


    “二位是士林風頭正盛的人物,做個還有叔伯說到商水王郎,今個也是緣分,那位對二位頗為欣賞的叔伯,正好在白礬樓吃酒。”蔡易笑嘻嘻地,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王秀心念一動,瞥了眼神色激動的沈默,不禁暗歎在商水揮灑自如的少東主,竟有失態的時候。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人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與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無論是舉止還是氣度,都不能同日而論,不要說沈默,連他自己何嚐不是如此!一個有抱負的人,必然會準備各種各樣的麵具,努力去適應各色環境。


    他很沮喪,卻努力地去適應,臉色始終掛著讓人捉摸不透地微笑,從蔡易嘴中說出來的叔伯,說不心動那是扯淡。


    “老弟,不放過去看看。”沈默低聲勸了句,他是想過去結交,但缺了王秀不行,人家才是正主。


    王秀稍加猶豫,果斷地點了點頭,道:“有勞引路。”


    “快請,快請。”蔡易大喜。


    讓王秀沒有想到的是,白礬樓西樓觀雲閣內,四人中竟然坐著兩位文學大家,另外兩人也把他嚇了一跳,饒是他有了心理準備,也被震撼的小心肝一陣撲騰。


    溫文爾雅、和顏悅色的葉夢得,一張笑臉、性情開朗的周邦彥,還有一臉嚴肅,危危而坐的王昂。


    王秀的目光極為複雜,周邦彥自不用說,大才子、大情聖,婉約派的正宗,曾和天子共享一個女人,不但沒有被罷黜,還當了大樂府令,竟和天子混到了一塊,人到了這份上,隻能一聲歎息:好牛叉啊!


    不過,這個時候的周邦彥還沒有那個福分,他擔任的是徽猷閣待製。


    葉夢得可是曆史爭議人物,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經典中的經典,時下又是翰林學士,正兒八經的內相。至於另外一位,他還沒緩過勁來想。


    要說周邦彥甚至葉夢得,都沒給王秀太強的衝擊,他們在政治上並無多大建樹。倒是王昂給他的震撼是劇烈的,讓他多看了幾眼,在後世曆代狀元榜上,人家可是正宗的戊戌科進士及第第一,絕對的第一對手。


    “剛才少蘊和我還說心動,現在正主來了,你倒是變的沉默寡言了。”周邦彥大葉夢得二十一,雖官職不如葉夢得,才名絕對在葉夢得之上,不然也得不到李師師歡心。


    葉夢得年約四旬,卻保養的比較好,膚色圓潤,配上三縷美須,從外相看也就三旬,標準的中年美男子,他麵對周邦彥的譏笑,倒是輕快地笑道:“居士一張好嘴,倒是辯不過我,趁著幾位舉子在場,想要翻盤子不成?”


    “你可敢當場填一首新詞?百息內。”周邦彥翻個白眼,然後對王秀笑道:“小哥不要見怪,我與少蘊忘年之交,每次見麵都少不得嬉笑。”


    王秀一陣牙疼,感情這些風流文士,還真的放蕩不羈,勉強笑道:“二位前輩灑脫,令人羨慕。”


    王昂在一旁觀察王秀,見他並沒有見高官的激動,不覺有幾分吃味,道:“淮陽是中原大郡,曆來以陳州紫聞名遐邇,聽說閣下是解試魁首,想必有誌今科奪魁。”


    王秀看了眼王昂那張標準的南人臉型,暗道這夥計可不是善茬,看是客氣的話裏狠狠地譏諷他一下,又設下一個圈套,環環相扣,用心極為縝密。陳州紫聞名遐邇,分明在說陳州除了牡丹,學術上乏善可陳,解試魁首也沒有大不了的,今科奪魁分明給他上眼藥。


    自個謙虛了吧,正好承認陳州沒有底蘊,接下王昂的好意,那他也太狂妄了,公然向天下士子挑戰,讓人笑掉大牙。


    “叔興兄,陳州紫固然聞名遐邇,但陳州的學問亦能鼎足南京。”


    王秀感激地看了眼說話的人,這位爺可不是泛泛之輩,曆史上有名的主戰派人物—張浚,剛過弱冠之年,風華正茂的青年,很難想象是曆史上主管四大戰區的宰相。


    但這句話說的很有水平,不說東京話南京,巧妙避開天下大比,南京又有應天書院,也不得罪陳州的士子,簡直是八麵玲瓏。


    “德遠好刁的嘴,看你對心學正論推崇,我見尤忌。”王昂顯得頗為大度,嗬嗬地大笑。


    還沒有進入官場,就開始勾心鬥角,這是那個啥啊!王秀心下歎息,不能否認王昂、張浚都是當時俊傑,要大家都能心往一處使,曆史上哪有靖康之變啊!


    蔡易玩味地看著,笑道:“今個要是顏家小哥鬧事,咱們就湊不成場子了,我也不敢來見葉世叔。”


    葉夢得指著蔡易笑道:“好你個蔡五哥,在你嘴裏,我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武夫,讓你害怕成這樣。”


    “嗬嗬。”蔡易似乎很重視葉夢得。


    葉夢得也不和蔡易多說,轉臉問王秀道:“心學看是傾向道門,又有佛老在內,後麵卻有民本,你在書裏說的淡泊和強烈的治世,似乎有不妥的地方?”


    王秀早就料到有人會問,心學是匯集儒道釋三家大成,他又有自己的觀點糅合在裏麵,看著是非常衝突的,但他有心理準備,淡淡地笑道:“君子行則立於朝堂,不行則退居山林。”


    葉夢得並未被說服,反而繼續問道:“二元論與民為禦史,這不是點到倫常,讓讀書人如何自處?”


    王秀搖了搖頭,用手指畫了個太極,淡淡地道:“陰陽。”


    “果真是妙人啊!”葉夢得瞪大眼睛,閃過一道精光,欣慰地笑了。


    “這是什麽意思?”蔡易忍不住輕聲問周邦彥。


    周邦彥老臉微紅,輕聲怒斥道:“不知道就不要多話。”然後,他輕捋須髯,自得地看著王秀。


    蔡易撇撇嘴,看向王秀的目光盡是豔羨,兩句話就把葉夢得說服了,不簡單啊!


    一場酒宴盡歡而散,酒度數再低,也經不住一杯又一杯下肚,王秀是高度酒練出來的,也喝的走路發飄,他與張啟元雇了車子,回到監舍就倒頭睡到大天亮。


    一覺醒來,洗漱完畢,身子爽快許多,讀了一會書,才穿衣出去走走,順便去監舍周圍吃點東西。


    神清氣爽,他漫步在國子監周邊,事也是巧的很,竟然和張浚走了個碰頭。


    “看老兄神色匆匆,要去哪裏?”王秀搶先發問,昨天還在一起吃酒,他彬彬有禮中顯得幾分熱情。


    張浚爽朗地大笑,道:“今個約了幾位蜀川好友,一起去品嚐曹婆婆肉餅,老弟一同去。”


    王秀哪能聽不出客套話,人家讓一句是好看,你要沒眼色那真被別人詬病了,他笑眯眯地道:“小弟酒量不行,昨夜的酒還沒有醒,正要回去休息。”


    “哦,快要入場了,可要注意身子。”張浚心下腹誹王秀一下,卻對他的知趣很滿意,王秀要真沒眼色,他還真難辦。


    “老兄快去吧,小弟先回去了。”


    兩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王秀目送張浚匆匆而去,才轉身向北走去,過了貢院與國子監之間的街道,到了朱雀門大街中斷,這可是一條繁華的大街,朱雀門南最大的夜市區,各色店鋪林立,沒有你吃不到的風味小吃。


    他剛到了一家鎏金鋪門口,就看一人竄了出來,門裏一個女子急切地喊道:“偷兒,抓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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