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人?”


    江舟重複了下這個古怪的名字,目中好奇之色愈濃。


    “誒,顧名思義,這修月人,自然是修理月亮的人嘛。”


    鄭仁見江舟神色,越發端起了架勢。


    他倒沒有什麽惡意,隻是純粹的優越感。


    尤其是江舟還是一個開著“豪車”的人,更讓鄭仁心中頗有和分得意。


    江舟雖然對他那沒來由的優越感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在意。


    畢竟脾氣古怪的人多了去了。


    倒是其口中這修理月亮的人讓他很感興趣。


    有些好笑道:“這月亮也需要修理?”


    “怎不需要?”


    鄭仁正色道:“豈不聞,‘玉斧修成寶月團,月邊仍有女乘鸞’?”


    “豈不聞,‘天上若無修月戶,桂枝撐損向西輪’?”


    江舟看他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背誦詩詞,心中有幾分滑稽之感。


    一看這作派,明顯就是個書呆子。


    他喜歡讀書,卻向來不喜歡讀死書、死讀書的呆子,


    不過又著實好奇,便配合地抬頭看了眼枝葉縫隙間露出小半邊臉的月亮,露出驚訝。


    說道:“詩倒是好詩,隻是這月亮,難道還真是有人用玉斧修出來的不成?”


    鄭仁理所當然道:“詩中這般寫的,那還有錯?”


    “……”


    好吧,這世道,能識字,能背詩,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不能強求……


    隻好忽略過這個問題:“那個……這又與二位拜月何幹?”


    鄭仁聞言,本是略帶得意炫耀的神色一怔,忽然沉了下來,隱隱露出幾分哀色。


    卻還是回答了江舟:“江兄你既不知修月人,自然也不知道,那月亮可是寶貝。”


    “……”


    月亮是寶貝,這話似乎誰也不能說錯了。


    鄭仁道:“這月亮,本是受天地精華的寶玉雕琢而成,鑿下的碎屑,有種種神效,”


    “凡人若能得一兩分寶月玉屑,和水煮食,便能百病全消,甚至活死人肉白骨,”


    “聽說,有德才之人吃了,還能長生永駐。”


    江舟聞言張了張口。


    他實在是沒聽過這種說法,也實在想不到,居然有人會信這樣的傳言。


    不由小心道:“那陳兄……是生了什麽病?不過我看二位氣色十足,並不似患病,難不成,二位也想求長生?”


    “唉,哪個又不想長生?”


    陳仁無奈笑道:“隻不過我們出身寒微,又哪裏有這樣的福德,敢有此念想?”


    “隻是家中皆有重病親長,藥石難醫,家中貧寒,也無錢財去請大夫去買藥,”


    “這不是月祭之日將至,寶月正圓,我與表兄便來此山中,祭拜寶月,以求修月人現身,賞賜我二人一星半點的寶月玉屑,醫治家中親長。”


    “原來如此,陳兄與令兄還真是至孝之人,令人佩服。”


    江舟頓時對這書呆子有所改觀。


    心有孝義,瑕不掩瑜。


    不過……修月人?


    八成不是人。


    江舟職業病發作,思緒轉動間,看了看那依舊在抱筆出神的王複道:“既然是祭拜,那令兄這是……”


    “江兄過譽了,為人子者,自當孝敬親長。”


    鄭仁搖搖頭,整理了下情緒,又重新露出那種令江舟無語的優越感道:


    “不過江兄有所不知,天上的寶月何等清貴?這修月人自然也不會是凡俗。”


    “修月人偶爾會從寶月之中降下凡塵,不過其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


    “但傳聞修月人極為愛才,且好詩、文,隻現於才氣高絕之人前。”


    “這白麓山有白麓書院,聚南州才氣,所以修月人常於此行走,”


    “偶遇有緣之人,便會贈上一兩分寶月玉屑。”


    “若有人以詩文祭拜寶月,才氣衝霄,驚動月中仙宮,修月人也會現身相見。”


    “我們兄弟二人沒有那福分,遇上修月人,隻好趁秋祭月圓之時,祭上幾篇詩文,或能打動寶月仙宮中的修月之人。”


    “好詩文才氣?”


    江舟是真詫異了。


    這個修月“人”,還是個雅“人”啊?


    “噫!”


    “我有了!”


    正說著,邊上王複忽然大叫了一聲,把鄭仁嚇了一跳。


    跟著便見其站起來,一陣手舞足蹈。


    “表兄,你可是有文思了?快快寫下!”


    鄭仁見他模樣,急忙提醒道。


    王複動作猛頓,一拍腦袋:“對!我要快快寫下!”


    “阿濃有救了!”


    用舌頭溫潤了筆毫,便往鋪在石塊上的紙落下。


    江舟看著他狀似瘋癲的模樣,暗暗搖頭。


    “這位兄台說的阿濃……?”


    “哦,阿濃姐姐是表兄的心上人。”


    鄭仁歎道:“他二人本已談婚論嫁,可是阿濃姐姐生了生病,纏綿病榻,”


    “表兄他傾盡家財,遍訪名醫,為阿濃姐姐治病,也未能救回,直到一個月前,就積重難返,香消玉殞,表兄為此形銷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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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修月人再現的消息,每日夜上中天之時,都來此,祭月求藥,便是為了救活阿濃姐姐。”


    “隻是表兄已經寫下數十篇詩文,也未曾打動修月人,讓其臨凡相見。”


    “……”


    江舟也不知道說什麽。


    這兩人,還真是極品。


    兩人似乎都有點呆氣,但一個至孝,一個癡情。


    可是這做法……


    他並不知道修月人是個什麽東西,卻也不好置喙。


    “獨立寒階望月華……”


    王複已經滿臉癡迷地一邊寫,一邊念誦出來。


    “露濃香泛小庭花,繡屏愁背一燈斜……”


    “雲雨自從分散後……”


    “人間無路到仙家,但憑魂夢訪天涯……”


    江舟麵現異色。


    本以為此人也和鄭仁一般,有幾分呆愚,沒想到竟還真是有些不俗的才氣,而且用情至深。


    人間難再見,隻能夢中訪。


    幾句詞便透出了對他心上之人的刻骨相思。


    最後一個字落筆,便見王複臉上垂下了幾滴淚,落到紙上,浸潤了紙墨。


    “表兄……”


    鄭仁聽得動容,癡癡地複念了幾遍,連忙驚喜又感歎地道:“表兄,你對阿濃姐姐果然用情至深,”


    “表兄快快祭拜,如此情深意切之詞,必能驚動月中仙宮,請得修月人示現,賜下寶藥!”


    “對對對!”王複聞言連忙抹去臉上淚痕。


    跪伏下來,捧起被淚沾濕的紙,放到那道垂落的月華光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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