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那人雖然鬼鬼祟祟的模樣,但能引起他注意,也是因為這人勉強算得上他的“老熟人”。


    金曹掾史韋綬。


    其子韋圓照曾經因嘴賤辱罵陳青月,被畫皮鬼剝了皮吊在韋府門前,死得奇慘無比。


    江舟一個巡妖衛,還沒有資格認識這種大人物,當初他兒子慘死,也沒見他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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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後來辦了許多案子,難免要和太守府打交道,也見過這韋綬幾次。


    堂堂的金曹掾史,吳郡太守府位列前幾的大人物,竟然會在這夜黑風高之時,獨自一人鬼鬼祟祟地摸出城去?


    “江舟”當即掉轉身形,跟了上去。


    他現在這“夢”是做得越來越熟悉,以往看過的各種文字圖像都變化成了他的靈感。


    夢出來的輕功身法也越來越熟練、越來越神奇。


    像個白色的鬼影般掠空飄行,無聲無息地尾隨在韋綬身後。


    江舟從露泡中將他的行動看得一清二楚。


    本以為會見到什麽出人意料的事情,卻看見韋綬出了城後,鑽進了一個小樹林。


    太老套了,完全沒有新意。


    江舟都能想到小樹林裏有一個反派在等著他。


    不過他很快被打臉。


    幻夢身一路跟著韋綬,七繞八拐。


    就意外地看見這人跡罕至的深林中,竟有一間小屋。


    是名副其實的小屋。


    一棵兩三人合抱的大樹,內部已經中空,樹上纏滿了暗綠的樹藤。


    在中空的樹幹裏,有一座小小的石屋,高不過二尺。


    江舟原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座特殊的神龕之類的東西。


    但通過幻夢身,他看到韋綬小心地四處看了看,才來到小石屋前蹲下。


    從懷中掏出了三根香,用火折子點燃後插在樹洞中的二尺石屋前。


    然後便蹲在樹洞前靜靜等待。


    過了約有半柱香時間,江舟便見那韋綬似乎輕輕鬆了一口氣。


    又從懷中掏出一物,竟是幾張紙錢。


    江舟一眼就認出,那不是普通紙錢,而是香火冥錢。


    又將幾張香火冥錢在石屋前點燃,然後伸出手,輕輕敲了幾下那二尺石屋上,像是雕刻出來的小小門戶。


    韋綬這一連串舉動已經夠詭異,接下來的事卻更加詭異。


    那像是雕刻出來的門戶,突然從中洞開,一隻幹枯如柴的小手從中伸了出來,五指張開,露出一張小口。


    小口一張,那幾張冥錢燒成的灰燼,便被吸進其中。


    然後又再次張開,一篷灰黑的煙霧從中噴了出來,朝著韋綬滾滾湧來。


    韋綬也不躲避,就這麽安靜地等著。


    任由那灰黑煙霧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然後江舟便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六七尺高的人,一點點變小。


    一眨眼便成了一個一尺餘的小人。


    那幹枯如柴的手爪閉上挺忙的口器,縮回了石屋中。


    變成了尺餘小人的韋綬,有些嫌棄地整了整衣袍,才邁步踏進那二尺石屋中。


    韋綬進去後,那石屋又無聲無息地關上了門,不留一絲縫隙。


    江舟看得嘖嘖稱奇。


    之前他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情景。


    追尋徐文山時,王碧墳中就有一間紙屋。


    不過那王碧和徐文山都是陰魂。


    一個大活人也能變大變小就很稀奇了。


    江舟從露泡中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讓幻夢身從茂密的枝葉間飄落,朝那樹洞中的石屋走去。


    雖然隻是一具幻夢身,但怕驚動裏麵的東西。


    “江舟”很小心翼翼。


    來到樹洞前,沒有任何反應。


    便學著韋綬的模樣,蹲了下來。


    那三根香還在,沒有燒完。


    不過這香燒得有些奇怪。


    兩長一短。


    江舟想起聽錢泰韶吹牛時,聽他提起過一些忌諱。


    其中就有關於燒香的,而且還傳授過他一幅香譜。


    看似簡單的燒香,也有很多門道。


    根據不同用途,香的數量也不一樣,或三根、或五根、或七根。


    不同的長短也有不同的講究。


    三根香,若是兩短一長,必是大凶。


    而兩長一短,卻分許多種。


    比如兩側的香長,中間的短,稱為蓮花香,有進財之意。


    右邊兩支香長,左邊的短,便是吉祥如意。


    這兩種香,若是燒給亡人陰魂,那便代表所供亡人陰德濃厚,自有福運。


    若是左邊兩支長,右邊的短,那就是有陰魂鬼物在催要香火供品,簡單一句話,就是要好處。


    眼前三支香,正是這種情況。


    這是在討要過路費?門票?


    江舟想起韋綬剛才燒的冥錢,便有些明白了。


    他很想讓幻夢身進去看看,可他也沒有冥錢。


    正猶豫著要不要離去,眼前的二尺石屋突然又從裏麵洞開。


    一篷灰黑煙霧猛地噴湧而出。


    和剛才韋綬在時如出一轍。


    但他和韋綬的待遇卻截然不同。


    哪怕隔著露泡,江舟都能感覺到一種至陰至寒的氣息,似乎瞬間就能將他靈魂都凍住。


    幻夢身在刹那間就被煙霧籠罩,根本連絲毫的反應都來不及,便如冰塊一般片片破碎。


    那座二尺石屋猛地再次打開,探出一隻手爪,將幻夢身身上跌落的一物抓了進去,重新閉合。


    江舟眼前的露泡也像肥皂泡一般,砰然破碎。


    在破碎的瞬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


    “何人膽敢窺視……”


    這聲音怪異低沉,江舟甚至聽不出是男是女,但那種力量沛然莫可抵禦。


    隻這一瞬間,他背後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幸好,那是一具幻夢身罷了。


    可惜,徐文卿贈送的那本兵書遺落了。


    等他平複心中的波瀾,便思索起剛才見到的情景。


    韋綬,他到底去那裏幹什麽?


    堂堂的一州金曹掾史,朝廷命官,竟暗中與這麽邪門的陰物有染,他圖什麽?


    金曹掾史……


    江舟突然想起,南州的金銀鹽鐵,可都在這位韋大人的掌控中。


    無論是進還是出,隻要是這幾樣東西,就不可能避得開這位韋大人。


    難不成……


    “嘶……”


    江舟猛地搖搖頭。


    不想碰什麽偏來什麽。


    怎麽隨隨便便都能碰上這麽隱秘的事?


    算了,不想了,不關他的事。


    放下雜念,看看天色,便盤坐起來,慣例地誦念天一元神大法經文。


    江舟算著日子,他心口的那顆龍芻草,還有兩天便要化龍成形,百年功力即將到手。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這兩天他什麽都沒幹,一直窩在司裏誦經練功畫符。


    隨著他畫符手法越來越熟練,他手中的符籙已經積攢了一個可觀的數量。


    春秋十八刀也在艱難卻穩定地進步。


    隻有元神大法,依然是如墜雲霧之中,不得其門而入。


    不過最近他已經漸漸摸索出一些修道的法門關竅,雖然尚不能登堂入室,但江舟已經看到了希望。


    在他等著龍芻即將成形的這兩天裏,南州卻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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